顧采薇醒來的時候,是在飛馳的馬車上。
她慢慢睜開眼睛,摸着自己疼痛不止的頭頸部,望着馬車上已經變得十分陌生,一臉冰霜的冰冰道:“冰冰,你是誰?爲什麼要擄走我?”
那日,宋鐸走了之後,冰冰便來到家裡。
顧采薇雖然急着準備飯菜,仍是熱情地招呼她。
冰冰說,來給她幫忙打下手,顧采薇推辭不過,只能讓她幫自己做些洗菜的輕省活計,兩人一邊做事一邊說話。
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冰冰趁她不備,用地上的木柴在她腦後拍了一記,她就不省人事了。
雖然剛剛醒來,但是顧采薇並不迷糊,再看冰冰換了男子裝束,從前畏首畏腳的樣子也變了,心中警鈴大響,十分警惕,同時開始忍不住埋怨自己,平時沒有防人之心,現在宋鐸知道了她被人擄走,該如何焦急!
“過些日子你就知道了。”冰冰冷冷地道。
顧采薇下意識地往自己腰間摸去,那裡有她的荷包和香囊,可是她摸了過去,那裡卻空空如也。
“不用白費心思。”冰冰面無表情道,“你的那些小手段,我都知道。現在你全身上下,除了頭上兩支實心木簪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你怎麼知道?”顧采薇腦子飛快地轉着。
冰冰看起來對自己的習慣十分了解,那她潛伏在遼東這麼長時間,都是爲了自己?顧采薇猛的想起前些日子蔣嫂子所說,冰冰近來十分喜歡往後山跑……
她對自己如此瞭解,就不會不瞭解宋鐸的實力。然而現在她如此從容不迫,說明她還有幫手,做了什麼手腳,能夠甩開宋鐸的追擊。
冰冰沒有再回答,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
顧采薇不氣餒,繼續問道:“你就不怕我表哥追到你?”
“你這是提醒我,殺你滅口,然後逃之夭夭麼?”冰冰猛地睜開眼睛,雙眼似兩道利箭一般。
顧采薇嚇了一跳,隨即道:“你不會。殺我太容易,而擄走我更難。若是你只想殺我,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我很不明白,爲了擄走我,你費這麼大力氣,甚至屈身爲妾,替人生子,付出這麼大代價,值得嗎?”
冰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隆起的肚子,眼中憎惡之色明顯:“替人生子?我不會!不過一塊肉,一劑藥的事情罷了。爲了得到你,也爲了奪回我應得的東西,這算什麼?”
“你太狠毒了,虎毒尚不食子!”顧采薇怒道,同時也深深不解——自己和她,到底有什麼交集,又能給她帶來什麼好處!
“中原的兩腳羊,也配我爲他生孩子!”冰冰咬牙切齒道。
顧采薇醍醐灌頂一般,突然明白過來,指着冰冰幾乎肯定道:“你是匈奴人!你是九王子的人!”
“算你還沒笨到家。”冰冰扯扯嘴角道,“老老實實的,你是九王子想要的人,只要乖乖的,我不會爲難你。但是如果你想着玩什麼把戲,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顧采薇對冰冰一無所知,但是對方對她卻瞭如指掌,根本不給她分毫機會。
這一路上,從來沒有停下住店,所行進的道路都是荒蕪人煙之處,顧采薇根本求救無門。不管她什麼時候,即使只是眼皮子動動,都會發現冰冰盯着她,好似在說“別想耍花招”,更別提外面還有十幾個男人守着。
表哥,表哥一定會來救我的。這個念頭,成爲她最後的希望。
她很配合地吃飯,即使是硬得難以入口的乾糧,她也總是艱難地啃着;渾身被顛簸得幾乎要散架,她也咬着牙不吭聲。她乖乖的不去觸怒冰冰,她要做一個合格的被綁架者,好好保存體力活下去,等待機會,或者救援。
冰冰並不告訴她,爲了讓宋鐸這個匈奴人甚爲忌憚的對手死心,九王子甚至把和顧采薇十分相似的明姬帶來,那個身懷六甲的婦人,也是他們提前找好的。
兩個人被打暈,換了裝束,關進木屋裡,後來被火燒醒,發出的慘烈呼喊聲都是真的。
看着顧采薇心懷希望,冰冰心裡最陰暗的角落裡,得意和嘲弄頓起。
等吧,看你能等來什麼?
同時她心裡又有說不出來的失望,她和那個溫文爾雅,有着最溫柔笑意的沈洛湛,再也沒有交集了嗎?
從顧采薇醒來,到她用指甲在馬車的木頭上畫下用以計算天數的第五根小短槓之後,冰冰短暫離開了半天,再回來的時候面色蒼白,隆起的肚子不見了。
“你……”顧采薇氣得臉都紅了,想起蔣百里夫婦百般期待的這個孩子,心裡說不出的痛惜。
“是個男嬰,已經成型了。”冰冰帶着扭曲的笑意道,“可是他不配,不配被我生出來。”
“是。”顧采薇怒極道,“你這種狠毒的人,不配爲母親,你就活該孤苦終老!”
“孤苦終老怕什麼?”冰冰捂着小腹,揚起臉來笑得滿臉野心,“我只怕有生之年,不能把那些看不起我,欺侮我的人踩在腳下。”
這是一個魔鬼。顧采薇對自己說,閉上眼睛不再去看她,心裡默默替那個還沒來得及見到這世界的孩子默哀。
“不是每個人,生下來都有你這樣一幅花容月貌,被百般疼愛,又得上天垂青,身邊的每個男人都對你情深意重。”冰冰今日也許是受了刺激,冷冷道,“若是你日日時時活在別人的踩踏之下,你會比我更狠心。我這種人,就像草原上的野草,越被人踐踏,越會昂起頭來。”
“我和你,之前素爲謀生。若是你有仇有怨,冤有頭,債有主,爲什麼要劫走我?”顧采薇用看神經病的眼神望着她,“說到底,不過是你自己心裡扭曲,覺得全世界都欠你的。”
冰冰惱羞成怒,伸手想要給她一巴掌,但是想想,還是作罷,收回手扭頭掀開簾子看着外面,不再理她。
這是九王子想要的人,她得罪不起,至少,現在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