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鐸攜着顧采薇的靈柩入京後,京城裡顧采薇的故交舊人紛紛來祭祀,便是三皇子妃也來了。
明珠哭得肝腸寸斷,徐達扶着已經有三個月身孕的她,不知道該如何勸解,才能劃開她的悲傷。
“明珠,別哭了。”宋鐸開口,“她若是知道你有身孕,一定會很開心的。你好好保重你和孩子,她才能放心。”
京城之中,顧采薇最放心不下的兩個人,一個是成郡王,一個是明珠,他比誰都懂她。
“,爲什麼我總覺得這是一場夢,夢醒了顧姐姐就回來了?”明珠撲到他懷裡,哭着喊道。
可是這個噩夢,就是醒不過來了。
宋鐸自己,何嘗不是如此感覺?
阿媛在她身後,已經哭暈過去幾次。從得了消息那天,她便日日以淚洗面,見到顧采薇被燒得完全辨認不出來本來面目的模樣,她心疼得幾乎想一頭撞死在她的棺木之上去陪她。
“將軍。”跪在地上穿着白衣的阿媛,膝行到宋鐸面前,難掩傷痛道,“您打算把姑娘安葬到哪裡?求您,讓我去替她守着吧。這輩子,我沒有伺候夠姑娘,下半輩子,我就守着她。”
她不止一次地想,若是她跟着去遼東,她好好伺候顧采薇,說不得能提前發現有人縱火,哪怕捨命也會護着她出去……
宋鐸看着她,聲音緩和:“阿媛,你起來吧。”
他現在想任何事情,都是顧采薇在會如何。若是她在,定然捨不得阿媛去給她守墓,悽苦度日,她是她最放心的人和最好的幫手。
“求將軍成全。”阿媛重重磕頭,額頭上一片瘀青。
“我打算,帶你去遼東,你替她照顧承兒吧。有你照顧,她會放心的。”宋鐸道。
阿媛頓了下,同爲母親,怎麼能不明白顧采薇的牽掛,她點頭,淚水四溢:“多謝將軍。我一定好好伺候少爺。”
“去吧,跟你男人商議下,帶着孩子,準備去邊城吧。”宋鐸揮揮手,讓她下去,他面上露出幾分疲憊之色。
“妹婿,”他喚着徐達,“扶明珠回去歇着吧,好好照顧她,我還要進宮去見娘娘。”
徐達扶着悲傷不止的明珠走了。
宋鐸站起身來,自己整理了下衣服,在宮門口和成郡王會合,一起去見靜妃。
這是他出徵邊城之後,第一次見靜妃。
“起來吧。”靜妃看着眼前彷彿老了十歲的外甥,嘆了一口氣,指了指椅子道,“坐吧。”
那丫頭也是個沒福氣的,好容易陪男人熬到了見到日出的時候,卻身遭橫禍,紅顏薄命,靜妃心裡感慨道。
“娘娘身體可安好?”宋鐸有些乾巴巴地道。
“嗯,還行,老了不少。”靜妃道,“但總算又見到你了。別跟本宮繞圈子,你和霆兒一起來,是想本宮做什麼?”
她想,大概跟那個丫頭有關係吧。
她福薄命淺,可是自己也到底疼愛了她一場。想來宋鐸該是給她求個身後名吧,靜妃已經做好答應的準備了,有個誥命夫人的名頭,多少彌補下那個丫頭。
宋鐸確實如她所料提出來,並且提了更多。
“什麼?”靜妃聽他說完,以爲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不敢置信道,“你要請旨賜婚?顧丫頭已經不在了,你跟誰成婚?”
宋鐸撩袍跪下,看着靜妃,目光堅毅:“無論她在不在,在哪裡,她都是伯涵此生認定的唯一一個女人。”
他不說妻子,而說女人。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除了顧采薇,他誰都不要。
憫敏,表哥知道你是個小醋罈子,不喜歡我親近任何別的女人,表哥答應你,絕對不會碰其他人。你乖一點,早點回來。
“混帳!”靜妃把手在榻上重重一拍,“荒謬至極!你難道還要跟牌位成親不成!你要爲她守一輩子嗎,莫非還想得個牌坊不成!”
靜妃氣得已經口不擇言。
只聽說過女人守寡守一輩子,得個貞潔牌坊,沒聽過哪個男人爲個女人守着!守三年都已經是世人稱道的情深意重了。
宋鐸淡淡道:“她值得我爲她守一輩子。”
靜妃揮手把茶盞扔出去,砸在他膝下,水濺了宋鐸一身。
成郡王見狀站起身來道:“皇祖母息怒,且聽霆兒一言。顧氏對錶舅生死相隨,她驟然離開,什麼榮耀都沒得到,表舅意難平。雖然表舅此舉,有驚世駭俗的嫌疑,但是並沒有妨害到人倫,就是說出去,衆人不過感慨一句宋將軍深情不悔。皇祖母,就請您成全表舅吧。至於守不守着,以後的事情,誰能說得準呢?”
靜妃連最喜歡的孫子也罵了:“不用糊弄本宮。本宮還不是老糊塗,霆兒你也是喜歡那個丫頭,所以就替她說話。本宮絕不允許,伯涵成爲天下人的笑柄!”
“娘娘既然不允許,那伯涵直接去求皇上。”宋鐸堅決道。
“反了你了,宋文揚!本宮是靜貴妃,更是你親姨母,是能替你做主的長輩!本宮不同意,你求誰都沒用!”靜妃氣得已經失了往日沉穩。
“我母親會同意的。”宋鐸道。
宋氏那麼喜歡顧采薇,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她被人辜負過,也深愛過人,會理解他的堅持。
“那你讓你母親來告訴本宮。”
“母親現在,還在江南——”
“你,你說什麼?”靜妃站起身來,身形微顫,“伯涵,你再說一遍!”
宋鐸便把宋氏的事情說了,言罷後道:“伯涵並不希望母親再捲入京城是非之中。待我回邊城後,會把母親接回邊城,頤養天年。”
靜妃眼中迸發出巨大的驚喜:“姐姐,姐姐真的還在人世?”
這些年來,支撐她在這冰冷的皇宮中,彷彿與全世界都在鬥爭的動力之一,便是如母長姐慘死的仇恨。
宋鐸本來不欲提起母親,但是看到靜妃反應,他知道,自己該告訴她的。
也許深宮將靜妃的心,砥礪得堅硬如鐵,刀槍不入。但是宋氏是她入宮前最溫暖的回憶,那是她心底永存的柔軟,甚至因爲這些年見慣了人性涼薄,更加感念那份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