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塵望着她的眼睛,嘴邊笑意仍在:“女施主,既來之則安之。昨日種種譬如昨,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我……”顧采薇有些慌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這話模棱兩可的,可能是看穿了她的來路,也可能是意有所指,不過歪打正着,所以她不會承認。
“女施主莫慌。雖然我入空門之前,與施主的親近之人有些許淵源,但是對貧僧而言,不啻於前生之事。此身既已追隨佛祖,萬不會再過問紅塵事。”了塵雙掌合十說道。
“那大師叫我又是爲何?”
“只覺得跟女施主有緣,而且塵緣雖了,貧僧依然喜歡有趣的人事。”
也許是顧采薇花了眼,她竟然覺得了塵眼裡有戲謔的光芒。
“茶也喝完了,大師話也說完了,雖然我不知所云。我想我該告辭了。”顧采薇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有些慌亂。
“貧僧再送女施主一句話,近日施主恐有血光之災……”
顧采薇笑了,心裡想這纔像一個騙人的大和尚該有的樣子嘛!
“那該如何化解?”她順着話問道。
“女施主廣結善緣,福澤深厚,自會逢凶化吉。”
那你跟我廢話什麼?顧采薇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白眼被了塵捕捉到,他臉上也露出笑容。
“我和女施主很投機,也很有緣,日後女施主若有什麼事情,可到這白雲寺中尋我。”了塵說道,“貧僧還要做功課,就不多留女施主了。”
顧采薇一頭霧水,簡直覺得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被請來,聽大和尚說了一套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又趕她走。
可是那兩人到底是爲什麼找他出山,是不是要對付宋鐸,她還一無所知,就這麼出去,她不甘心。
“在桃林中偶遇大師和兩位客人談話,間或聽見一兩句……”她試探着問。
“女施主目力驚人,又可以化視爲聽,又有什麼不明白的?”了塵說道。
顧采薇心裡跪了。
這秘密,她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他知道,只能說是世外高人。當時,他可是背對着她啊!
既然被戳破,顧采薇也不害怕了,大膽問道:“那敢問大師,可願意從這世外一泓清泉中抽身,涉足那泥淖?”
“試問有誰,願意舍清棄濁?”了塵說道。“女施主慢走。”
顧采薇從榻上起身,行了個禮,朗聲說道:“多謝大師。世事紛擾,難辨是非,小女子只願身邊之人,安平喜樂。若有冒犯,大師見諒。”
說着也不留戀,轉身出了僧廬。
一直到回到家中,顧采薇都沒提及見了然的情形。明珠好奇地問起,她也只是一言帶過。雖然面上不顯,但是她內心有些焦灼,因爲以前雖知道宋鐸情形危險,但是現在就在自己身邊,發現有人密謀招兵買馬要對付他,她難免心焦。
因爲心裡壓了這一通事情,一連幾天,她都有些蔫蔫的,阿媛以爲她身體不舒服,每天都變着樣子給她做好吃的,懷恩在院子裡稍微喧譁下,她都得囑咐他別吵着姑娘。
“這是顧宅,你找誰?”
這天,三個女人正在炕上做着女工,大門被敲響,懷恩開門,脆生生地問。
“這小子,口齒倒流利,還顧宅……”顧采薇笑着說道。
又聽懷恩說:“你等着,我去回稟姑娘。”說着,“哐”地一聲關了門,蹬蹬地跑進來,把什麼東西遞給顧采薇。
顧采薇見是宋鐸的那一半玉佩,忙從自己腰間荷包裡掏出剩下一半,合上果然分毫不差,忙讓懷恩把來人讓進來。
“是你大哥。”她對明珠說道,有些緊張地擰着手裡還沒完工的錦帕。
來人是老熟人,而且是意想不到的人。
佟奉令給顧采薇行禮,雙手遞上一封書信。
信很厚實,顧采薇接過來,一邊拆一邊問:“佟侍衛,怎麼是你?宋鐸呢?”
“我現在跟着宋公子。”佟奉令說道,他現在跟孟平一干人一樣,稱呼宋鐸是“公子”。“信已送到,姑娘若是沒有吩咐,我得回去覆命。公子有令,姑娘不必回信,若有口信讓我帶回即可。”
“明珠,先跟着阿媛姐姐到外面去看看,告訴懷恩我想吃炸河蝦,讓他去河邊帶皮猴子們去撈,帶串錢給他們買糖吃。你也在外面多走走,對你身子好。”顧采薇說道。
明珠自是知道顧采薇要支開她,點點頭,還是忍不住問了佟奉令一句,“我大哥一切可好?”
佟奉令收到顧采薇眼神,點點頭:“姑娘放心,一切都好。”
明珠這才放心地點頭,跟着阿媛,帶着懷恩走了。
顧采薇一五一十地把在白雲寺中那兩個男人跟方丈的對話告訴佟奉令,並沒有加上自己的判斷。她正愁怎麼給宋鐸示警,正好他就派人來了。
“可記住了?”
佟奉令幾乎是一字不差地複述了一遍,顧采薇才放心。
“姑娘可還有別的話?”
“讓他萬事小心!”
“姑娘,剛纔開門那小子?”佟奉令想起宋鐸的囑咐,讓他看看顧采薇過得如何,想平白多了一個半大小子,這事情他覺得該回稟。
顧采薇簡單說了下懷恩的來歷:“是個機靈懂事的孩子。”她如此說。
佟奉令點點頭。
“還有,你怎麼跟了宋鐸去了?程小姐呢?你這次可回去看了她?我說前陣子去給她複診,怎麼沒見到你?”顧采薇問起了他自己的事情。
佟奉令眼中閃過一絲緊張:“小姐她身子可好?”
“挺好的,我每個月都會給她複診,過段日子估計半年看一次就差不多了。”顧采薇說。
“那就好。”佟奉令鬆了一口氣,然後低聲說,“總要做出些什麼,才能讓她風光嫁給我。我捨不得委屈她。跟着宋公子,纔有建功立業的機會。當下公子最爲危難,雖公子高義,不願意連累我,奉令豈敢苟且偷安?”
顧采薇點點頭,他說得很對。不僅從道義上如此,就是爲了他自己,佟奉令也該衝上去。宋鐸困難時候躲在身後,等一切塵埃落定,還用他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