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的,別人也就算了。
連阿大都吃撐成這個樣子,實在是……
阿大留意到她的目光,就差直接擡頭看天了。
這是要面子,生怕被她笑話唄。
上一回,阿陸在白家院牆底下,被她一針扎倒,雖然才短短一會兒,回去很快就傳開成了大家的笑話。
這一次,他會因爲吃撐成爲笑話,那簡直,那簡直連阿陸都不如了。
阿大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丟不起這個臉,但是主人不發話,他不能隨意離開。
這進不能進,退不能退的時候,最是難受。
白棠看他也是可憐,大概半輩子的形象,今天就毀在這頓飯上了,然而罪魁禍首還沒事人一樣,哼着小曲,把油膩膩的碗碟往院門外堆放。
那夥計走的時候,將食盒和大竹籃框都留在門外,免得堆太高,砸下來,就是一地的碎片了
“我想起來,熬藥用的皮膏好像不夠用。”
白棠很給臉面,回頭詢問阿澈。
“差得多嗎?”
“趁着有人跑腿得時候,多備着點總是好的。”
蘇子澈哪裡會不明白她的用意,板着臉道:“阿大,再去取些皮膏來,這裡有病人等着用。”
阿大應了一聲拔腿就往外走,白棠壞心眼的想,要是這會兒讓他躍身飛出院牆,會不會跌下來,摔個很難看的姿勢。
“大姐兒,我燒水沏茶,解解油膩吧。”
香菜朗聲問道。
“別用茶葉,我拿把茭筍給你,用沸水煎泡,很快見效的。”
白棠轉身取了茭筍出來,交在香菜手中。
“阿大連茶葉都取來了?”
“這是我平日在府中喝慣了的。”
白棠認得千百種藥材,卻不認得茶葉的名字,反正阿澈喝慣了的,肯定是好茶。
她又關照香菜另外用新的紫砂小壺燒水,給他沏茶。
“麥冬沉沉的也睡到這會兒了,我去看看她。”
蘇子澈嗯了一聲,知道麥冬傷在全身,他不方便跟着過去。
反正香菜樂得在他跟前服侍,先按着白棠的話,用紫砂壺燒好水,放上茶葉,連着小茶盞一起,端上去。
蘇子澈垂着眼,沒有直接看她,將茶蓋推開,輕輕吹一口氣。
“你出來的時候,看出白老夫人有什麼異常?”
“自打出了大姐兒這些事,老夫人就沒出過院子一步,最後帶走菖蒲,都是讓底下丫環來傳的話。”
“你沒有見過她?”
“沒有,她是一家之主,不想見人,再讓兩個丫環守着門,就算白家的幾個兒子也別想見着人。”
“那麼說來,白棠被驅逐,白老夫人那邊或許另有端倪。”
“事情出的突然,我也算得心細,平時多看多聽的,一點兒沒察覺到,要知道劉公公連着過來兩次,在這個時候,出了這種事情,對白家的聲譽多半是有影響的。”
蘇子澈點點頭,不是多半,是肯定有影響。
那個劉公公的想象能力也是夠豐富的,都能直接牽扯到他身上來了,不過很可惜,被牽扯的是那個叫白芍的二姑娘。
白旗山明明可以再等一段時間的,偏偏就這樣等不及了。
到底是什麼事情,往後推動着他不得不走出一步險招。
朱夫人的態度始終很明朗,表現出她很看重白棠。
白旗山趕走了白棠,就等於連朱夫人也一併得罪了,看起來,他很損失的起啊。
城外那一塊地,他都拋舍下了心血。
倒是變成柳家撿了個現成的便宜。
不,朱夫人也不能做的太絕情,一碗水端端平,雖然他這會兒一個白家人都不願意見到,但是柳家也不是什麼好人。
要是傾斜的太厲害,一家獨大,嘴臉就會更難看。
回頭還是關照朱夫人兩句,讓她不明不暗的再幫襯白家一把。
讓城外那塊藥田,變成五五分成的狀態。
這樣子一來,白家肯定對朱夫人感激不盡,二來也讓柳家知道,還沒到他們隻手遮天的時候。
荀陵郡這個地方,他還有很大的用處,暫時不想破壞掉其中的平衡性,來日方長。
“你只要記得,照顧好白棠,一切以她爲先。”
“除非我死了,否則沒人能夠傷的了她。”
這句話,香菜在阿大面前也說過,雖然重了點,卻是真心的。
所以,阿大才敢在主人面前舉薦她,將功勞分給她。
蘇子澈輕輕嗯一聲,繼續喝茶,不再開口了。
白棠走到客房,依稀見着麥冬是睜着眼的,等到了跟前,眼睛又閉上了。
不過一個人是不是裝睡,她還能夠看得出來。
眼珠子掩不住的轉動,分明就是醒着的。
麥冬已經醒了快一炷香的時間,本來昏昏沉沉的就罷了,一旦醒轉,全身都痛得像要死了一樣。
她勉強剋制不讓自己發出任何的聲音,實在忍不住張嘴想要大喊的時候,才知道是自己想錯了。
她根本是連喊都喊不出來的慘狀。
麥冬一時清醒一時迷糊的,其實也聽到了白棠的話,知道是白棠找人把她從亂葬崗給救了回來。
這裡是新置的小院子,還在荀陵郡。
越是在眼皮子底下,越是不容易被發現。
等到白棠進來,麥冬卻驚慌失措,她想她根本不敢正眼去看白棠,在她做的那些事情,被白棠知道以後。
她還有什麼臉面,留在這裡,讓白棠親手替她醫治,擦身,抹藥,毫無怨言。
有一瞬間,麥冬想要咬舌自盡。
她死了,就可以不用計較那些過往的錯誤。
好不容易攢了點氣力,牙齒碰到舌尖,可以用力。
她想到白棠說的那幾句話,說不會介意她過往,既然把人帶回來,就表示既往不咎。
白棠又說,她不喜歡往回看,做人還是要往前看,才能走得更遠。
句子斷斷續續的落在耳朵裡,其中的道理,麥冬都明白。
如果她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那麼又白白辜負了白棠這盡心盡力的一通忙碌。
她負擔不起了,死不是最好的解脫,只有掙扎着會下去,她才能夠將功折罪。
於是,她暗暗使了力氣,逼迫自己沉睡,醒了,再睡,每次的時間週迴都不長,每次的經歷都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