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珩動作一僵,緩緩的轉過身。
沈頌鳴之前見過他兩次,不過都是前身的記憶中,只是聽人談論的時候,想起來,墨家的墨九驚才絕豔,十三歲便擢取鄉試頭名,成爲百年來最年輕的少年解元郎。又因皮相好,被人稱爲貌若仙神塞洛神,一直是北直隸各大名門閨秀心中佳婿人選。
只因墨家一次詭譎的家變,這位少年解元郎瞎了眼,廢了身骨,被逐出家門,再無蹤跡。
沈頌鳴雖然不知道墨珩發生了什麼事,但他這樣一個人,竟然待在裴芩的身邊,不得不讓他警惕。裴芩是什麼樣的人,身負多少技能,他是這個世上最清楚的人。都傳言墨九已經慘死,可他如今卻潛伏在裴芩這裡。
墨珩能察覺到他如刀般警惕的眼神,沉默着沒有說話。
“紅薯推廣起來,墨九公子應該明白,此地不是久留之地,也該另擇他處隱居了!”沈頌鳴不許他這樣的人太過接近裴芩。況且這麼久,他竟然都不知道墨珩的事。難道裴芩看他長得美,被他的皮相迷惑,還打算金屋藏嬌!?
“沈少爺多慮了。”墨珩不打算走,至少現在他不會走。
沈頌鳴看他的樣子,擰起眉頭,眼神也冷了下來,“你若是缺銀子,我可以給你一筆,另行安置,保你以後吃喝不愁!”怎麼莫名的感覺他像是甩錢給女人逼她離開自己兒子的富貴惡婆婆!?還是在兒子不知道的情況下,悄悄進行的。
心裡呸了自己一口,沈頌鳴拿出一疊銀票,“一千兩,足夠你以後生活保障了!”
“我現在是個瞎子,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留在此處,苟且偷生。”墨珩不會走的,冷聲說完,就摸着醬缸,朝跨院去。
“墨珩!”沈頌鳴提高聲音叫他,“此處是我的產業,我不希望你留在這裡!”
“那我們明日便搬離作坊。”墨珩腳下不停,直接進了跨院。
搬離作坊?難道搬到鎮上去,離裴芩更近!?沈頌鳴臉色黑沉,追上來,“你要怎樣才肯離開原陽縣?”
“該離開的時候,自會離開。”墨珩冷聲說完,把跨院的門關上。
沈頌鳴不知道有沒有人追殺他,比如他的仇敵或者嫉恨他的男人!?他給人通風報信,讓那些人來幹掉他!額……爲啥有種漢奸的感覺!?
可這墨珩真的不能待在這裡,他若有心利用,裴芩那傢伙極有可能玩不過他這多智近乎妖的,這些古人有的很蠢,但有的卻很善權謀和算計,尤其墨珩又是墨家那種複雜家庭出來的人。
沈頌鳴翻來覆去大半夜,次一天去找裴芩,無意似的說起裴文東和常詠麟學武的事,“盧浩和盧海的武功都很厲害的,你要不讓他們兄妹教他們練武吧!他們學的都有內力,總比你那拳腳功夫要厲害!”
“我已經幫他們找了人,都學快一年了!”裴芩擺弄着桌上的座鐘,頭也不擡的跟他說着話。
“就是那個叫封未的護院?他就算有兩下子,也比不得盧浩和盧海,他們可是高手!”沈頌鳴繼續勸。
“封未看着也不差,先學着吧!”裴芩隨口道。
沈頌鳴很想搖晃死她,“他們主僕不定啥時候就走了,也不靠譜的很。有了師徒關係,以後有事也很容易受到牽連的!”
裴芩終於擡頭,看着他發黑的俊臉,贊同的點了下頭,“好像是這樣。”
沈頌鳴白她一眼,“你又不蠢,難道看不出那主僕一身的麻煩,揹負血海深仇的!?”他雖然不知道,但據說墨珩是做了啥事兒,才被打殺後,逐出家族的。他現在賴在作坊裡不走,很有可能已經見識了裴芩的異常之處,想着利用她達到報仇的目的了。
裴芩摸了摸下巴,“其實我之前也想過要把他們主僕趕走的。後來覺得有點缺德,就沒這麼幹了!”
沈頌鳴沉默了下,“你上輩子幹的缺德事兒還少嗎?”
裴芩可是行得正坐得端的,看着他挑了挑眉。
沈頌鳴忙嘿嘿笑,“不是的!其實,人無完人,裴老大你上輩子那麼好的人,卻英年早逝。這輩子的話,應該多幹點缺德事!話不是說,禍害遺千年嘛!”
裴芩也這麼覺得,“可那瞎子估計趕不走。”
沈頌鳴見她終於鬆口,不是看上了人家的皮相,想要金屋藏嬌,頓時精神大振,“我是幹啥的?就算潑皮無賴,我照樣能把人給收拾了!”
裴芩卻不怎麼看好他。
果然,沈頌鳴看到張庚山收拾東西,要搬到柳兒巷租賃的院子時,頓時士氣跌下來。他可不是讓把墨珩從作坊裡趕走,而是讓他遠離原陽縣,遠離裴芩!這樣搬到柳兒巷去,豈不是適得其反,更接近裴芩了!?
住在鎮外面的作坊,至少見人少,他一個瞎子還摸不着路。要真是搬去了柳兒巷,這墨珩可是有去裴芩家裡的習慣,還不天天去!?
沈頌鳴有些氣急敗壞,“死瞎子!你的眼是怎麼瞎的!?”
正拿着紙稿的墨珩擡頭,‘看向’他的放下,“中了毒,無解。”
沈頌鳴翻了個白眼,“高手在民間!無解的也能治好的!我找人給你治眼,你離開汝寧府!”範圍又擴大了。
墨珩沉默着,搖搖頭,“如今這樣,挺好。”
沈頌鳴呵呵,“你挺好,我很不好!”怒聲道,“本少爺找人給你治眼睛,你能看見光之後滾出汝寧府!”裴芩那傢伙就是一個移動核彈,要是被他利用,就出大事了!縱然他不相信有人能利用得了裴芩,可賢君不是還有寵妃嗎!?枕頭風一吹,她說不定就做一回昏君呢!?
墨珩面若寒霜,“你沒那個本事。”
沈頌鳴還就不信邪了,當下就去找附近的名醫,拉過來讓給墨珩看眼睛。
裴芩和他一塊來的。
墨珩沒有拒絕,只神色微冷的由沈頌鳴和大夫察看。
大夫看過,搖搖頭,說沒治好的希望,這輩子只能當瞎子了。敷藥鍼灸都沒用了。
裴芩看着他如玉的精緻臉龐,嘖嘖的嘆息。果然老天爺給你關上所有門的時候,連窗戶也關上了。
換了幾個大夫,都都是搖頭嘆息着離開。
沈頌鳴卻越來越自信,“墨九!你的眼睛,這世上怕是隻有我才能給你治好了!”看這麼多大夫,他總算弄明白墨珩瞎眼的因由了。
“你以前做過大夫?”裴芩問他,這貨不是說他經商的嗎?難道棄商從醫了?
沈頌鳴看着墨珩冷笑,“我不是大夫,但卻見過這種病。終於能確定你也是,我這還正好有方子,要不了幾個月,我就能把你的瞎眼給治好了!”
“你真能把我們公子的眼睛給治好?”張庚山有些激動的問。
沈頌鳴挑眉,“反正也是瞎子,壞也壞不到哪去,不信試試!?”
“那就試試唄!反正閒着也是閒着!”裴芩在一旁道。
墨珩轉頭‘看’她,渾濁的雙眸彷彿在動。沉默了許久,點了頭。
沈頌鳴捲了袖子摩拳擦掌的,等要找藥材時,才發現如今才正月,山上只有個別小苗,啥東西都辨不出來,頓時慫氣。
裴芩拉了問他,“你是不是真的會治?別給人家亂搞啊!也就只剩那一張臉能看了!”
沈頌鳴黑着臉斜她,“我表弟和他一樣瞎了眼,症狀啥的都一模一樣。我表弟都能治好,他會治不好!?”果然這貨也是個看臉的,那瞎子有啥好的,不就一張臉能看嗎?!
裴芩看他要炸毛,就笑,“好好好!你去試!”反正又不是她的眼。
沈頌鳴不滿的哼了聲,“現在想試也沒有藥,等三月我再過來!”
“好!”裴芩點頭。
他一說到走,就這麼痛快!沈頌鳴幽怨的看着她。
“你還有事沒做完?”裴芩問他。
“沒有!”沈頌鳴悶聲道。
“還想吃啥東西!?”裴芩挑眉。
“不敢想!”別回頭又一下子堆一桌子給他,讓他一頓吃完。
裴芩哈哈直笑,“你可以三天吃完,或者打包帶走!”
沈頌鳴還要回去做八音盒和座鐘,反正他三月還要再過來,就問裴芩要生辰禮物,“我給你送的禮物多壯麪子,也不見你戴!?”還是一根銀簪子,雖然多了個玉頭,也一樣不好看。
“需要裝逼的時候再拿出來戴吧!”裴芩轉口問他要啥禮物,“先說好,我可窮得很,別要太貴的!”她還準備買地呢。
就準備給他隨便買一個。沈頌鳴不滿的腹誹,但除了吃的,也別指望她會做啥東西了,真弄個核彈啥的送給他,他還害怕呢!想了想道,“隨便你買吧!不過要給我做頓好吃的!”
裴芩應下,送了他一支狼毫筆,又給他堆了一桌子的菜。實在是他的字,不咋好看。
看見那狼毫筆,沈頌鳴一張臉頓時黑成了鍋底,“你就不能不揭人傷疤!?這一年多我已經很努力在練了!”他好歹上輩子說過書法班,也就比前身寫的差一點,一點點而已!
“別這麼介意嗎!不就一支筆!”裴芩笑笑的跟他說話。
沈頌鳴決定,吃撐這一頓他就走,“你記得紅薯該育苗了!”
這個裴芩還沒忘,她還準備跟頂頭的人商量一下,把那片地也買下來,連着太平山都買下,都種上東西。
送走了沈頌鳴,裴芩的醬油被他打劫的就只剩下一小罈子。
“長姐!這些醬油還夠我們吃很久的呢!”見她盯着醬油罈子神色不對勁兒,裴芫就寬慰她。
“嗯。”裴芩有氣無力的應了聲。她還打算把醬油拿去預售呢!現在試用品沒有了,預售的事兒也泡湯了!
孫秀謹又過來,問春紅薯啥時候種,和提前育苗的事兒。
沈頌鳴在的時候她雖然沒有跑過來,但沈頌鳴剛走她就跑過來,讓裴茜看她更加不順眼。要不是盯着她們,咋趕那麼正好!?不過這孫秀謹不過就是個里正的閨女,長得不好看,也就只會做做飯繡繡花兒,別的啥都不會,就算不安好心,也沒啥希望!
“這事不是孫里正該管的嗎?”所以,裴茜不客氣的直接問。
孫秀謹眼裡閃過一絲慍怒,看了眼裴芩,“我爹知道我和你們關係好,都是閨女家,就讓我先來問問。”
“現在的天不行,還要再等些日子!下了春雨再說!”裴芩跟她講。
孫秀謹點頭,又笑道,“等紅薯育苗,我過來給你們幫忙。”
“幫忙就不必了,育苗我們家自己會,不需要別人幫忙!”裴茜直接拒絕,今年育苗的紅薯秧子可是準備要賣的。
孫秀謹臉色有些僵。
“育苗也簡單,只要溫度達到就行了。你們回頭拿幾塊紅薯回去,也可以試一下!”裴芩教她。
孫秀謹笑着道謝,沒有多待,就走了。爹已經說過,沈少爺是知府的兒子,他們家這樣的,只能給他做妾,還得她有姿色,能得了他喜歡寵愛。讓她不要妄想,在太平鎮找一個稍稍殷實的人家嫁過去,安穩的過日子。
她這樣的只能做妾,那裴芩呢?她就攀得上那高枝兒了!?還是就準備待在原陽縣,做個外室!?外室不如小妾,是她自己說過的話,卻自打嘴巴!?
孫秀謹冷笑一聲,就算種紅薯得了封賞,也當不了知府家的少奶奶吧!沈少爺還是有功名的,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她還癡心妄想做官夫人!?
正月過完,二月二也來了,終於盼望已久的雨終於下來了,雖然不大,但多少能緩解一些麥田裡的乾旱。
雨後裴芩就讓人在地裡搭建了暖棚,把已經發芽的紅薯育上苗,白菜地直接交給孫全亮,僱了人播上豆子。
孫全亮很不能理解,明明要種紅薯的,爲啥又種豆子去了。不過裴芩的地裡倒是沒有荒廢,一季接着一季,也就聽她的,等天稍暖一點,就種上豆子。
裴芩跑了好幾天,太平山可以買,但山下面這邊的田地卻買不了,幾家都不願意賣。沒辦法,裴芩只好花了三百多兩銀子把太平山買了下來。
裴里正幫忙找了後山村幹活麻利的村人,把該砍的樹砍了,荊棘樹叢都清理乾淨了,開荒整地。
又在常家莊頭的介紹下,常員外作保,一千二百兩銀子簽了一個一百多畝的小田莊,收麥子之前還是別人的,等收了麥子後,田莊就是裴芩的了,只先交了二百兩定銀。
裴茜翻着賬本算賬,去年上半年沒掙到啥錢,都填在蓋屋子上了。下半年,麪館扣掉利潤,也就掙了不到四十兩銀子。糖炒花生刨除本錢,也就掙了二十多兩;酒鬼花生掙的多些,也只三十多兩;辣白菜倒是掙的多,有五十多兩銀子;賣紅薯丸子麻醬燒餅的,都貼補家用了。鄒興家裡送來了二十多兩銀,除去蓋作坊和暖棚的,一年她們也只剩不到一百兩銀子。
“加上那個一千三百兩,一共是一千四百兩。現在有一千四百零幾兩。買天平山是三百一十六兩,田莊是一千二百兩,需要一千五百一十六兩銀子。你山上還要種葵花,得買葵花種子,二十兩都不夠。家裡還要花用,另外的一百五十兩上哪弄!?”裴茜算完,兩條眉毛已經擰在了一塊。要是小數目,她們能多拼一拼,也能湊來。可這實在太多了,短時間額內根本湊不來。
“作坊裡不是堆着錢的嗎?”裴芩倒一點不擔心。
“賣紅薯秧子也掙不了幾個錢,而且春紅薯也沒多少人家有地種。”裴茜瞪她,非要買個田莊,這下銀子不夠還得欠賬。
主要是再小的田莊不好找,那個小田莊有一百二十多畝的田,裡面一個三進的院子,看着也挺不錯,稍稍修葺就能住人。價錢又很划算,裴芩當時猶豫都沒猶豫,就要了。左右她滿十五及笄後,就可以置辦私產了。
一百五十兩銀子,這個銀子要是現在要,裴芩還得借。但收了麥子之後交錢,她着急個屁啊!
見她一點不急,又晃悠出去了,裴茜臉色發黑。
“醬油的錢應該能接上吧?”裴芫道。
“醬油起碼得五個月,作坊裡的醬油還是沒有放屋裡,直接在外面曬着露着的,也才兩個多月,冬天眼看着都凍着了。收麥子前哪能出醬油!?”裴茜拉着小臉生氣發愁。也在想賣麻醬燒餅要不要擺到縣城去賣。糖炒花生和酒鬼花生,也能賣到府城去,多掙些錢。
可是炒花生簡直太他媽累了,裴芩還準備把太平山都種上葵花,到時候不榨油,她就得接着炒瓜子。
裴芩一點也不想炒那麼多!每天炒一點去擺擺攤,那是興致。當興致變成了必須做完的事,她就想暴躁,想找個人幹一架。
這時候老裴家的人又上門了,竟還是馬上要下場的裴文禮。
聽他說完,裴芩覺得她笑不出來,“就咱們兩家的恩怨,你生了閨女,竟然還來給我們報喜!?咋地?是想讓我們去送禮恭賀,還是腦子抽到過來我們這顯擺閨女來了!?”
孔氏生了,是個閨女。陳氏很不高興,懷孕的時候就喜歡吃辣的,不讓她吃,還三天兩頭的饞。結果真就生了個丫頭片子!還生在這個時候,大郎馬上要下場了,她這時候生產,生了個丫頭片子,簡直就是在給大郎添堵!
裴文禮倒是沒說啥,頭一次當爹,還挺新鮮高興,所以家裡人商量後,就由他來,也給裴芩姐弟報個喜,請她們滿月酒的時候也去吃席,“裴芩妹妹!我們是割不斷的血親,就算有些恩怨,總歸都是一家人。我一直想着等我下場高中,給弟弟妹妹帶來榮耀,也能都說一門好親事,不再被人瞧不起。我現在依然初衷不改!”
“你覺得我們家現在需要靠你!?之前我們拼死拼活的幹活兒,還吃不飽飯,掙的錢都貼補給你,還落得個養活我們娘幾個的名聲。之前就剝削我們,現在看我們家有便宜佔,有好處拿,又想舔着臉貼上來!?”裴茜陰着臉,怒恨的瞪着眼。
有路過的人朝這裡看,裴文禮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我真沒有那麼想過!我身爲長兄,肩負着整個老裴家的責任,從小我就知道的,你們都是我的妹妹弟弟,也是我應當肩負的!”
“如果你之前真的不知道對我們的剝削,只能說你冷漠自私,還愚蠢,還是不要去考功名了,就算有喜歡花團錦簇文章的人給你過了春試,還有鄉試院試。如果你之前知道,現在卻來說這話,就是虛僞奸詐。”別說裴芩拿有色眼鏡看人,她就是看不起裴文禮。
裴文禮臉色青黑難看,“裴芩妹妹……”
裴芩兩手活動着,關節咔嚓咔嚓響,“我這會正暴躁,如果給你臉上來這麼幾下,不知道你還能不能下場!?”
裴文禮臉色驚變,他也是聽說,她會武功,曾經把常家小少爺的護衛都打的鼻青臉腫。再看裴芩不是說假的,他連忙後退了好幾步,還不忘說,“我一直都記着肩負弟弟妹妹的責任!裴芩妹妹若不信,大可看我以後的表現!”說完趕緊撤離。
“媽的!算你跑得快!”裴芩咒罵一聲。
裴文禮一聽,就慌張的跑了起來。
張世千在街上碰見他,意外道,“文禮兄!你這是跑啥呢?”
裴文禮覺得臉上有些擱不住,緩和了下氣息,“內子生了,我來報喜。又趕上快下場,時間擠得緊!”
張世千高興道,“這麼說你當爹了!真是恭喜恭喜!是男娃兒女娃兒?”
“是女娃兒!倒是長得清秀白皙的。”裴文禮也笑。
“女娃兒也好,先生女娃兒再生男娃兒!”張世千說完,就問,“你要在鎮上待多會?咱一塊吃個飯,先提前慶祝一下吧!”
裴文禮猶豫了下,就婉拒了,“春試完,叫上他們幾個,咱們好好聚一聚!”
“好!”張世千今年不參加科考,他還在鎮上學堂裡唸書,夫子讓他下苦功夫多念兩年。
裴文禮回到孔氏孃家,也沒有多留,就帶着孔氏的爹孃嫂子去了老裴家探望孔氏。
因爲生了丫頭片子,不是兒子,孔氏受了冷怠,心裡正不舒服,見了孃家人就兩眼淚汪汪的。
孔婆子也覺得有點理虧,但誰家能一舉得男的!?閨女和女婿都年紀輕輕,又不是以後不能生了的,老裴家之前在他們孔家面前可是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如今裴老二回來,就壓他們家頭上去了。
不過好在裴文禮還算敬重孔家,對孔氏也好,生了閨女也依舊很高興,陳氏纔沒好說啥,就是朱氏有些埋怨,生的早了,還不是兒子,要不然等大孫子高中後,就是雙喜臨門!
所以,裴文禮在家裡待了兩天,就被勸回了縣學備考,也到了要下場的日子。
裴芩拿着兩個游龍板在家裡試滑了之後,就趕着驢車到縣城找王庭。
王庭見她果然做出了兩個輪子的滑板,而且立馬就來找他,很是滿意,“我家裡收完麥子要試鍾兩百畝地的紅薯,你要提前預備好紅薯苗哦!”這可是他跟家裡講好的,纔講到了兩百畝地。
常員外家也是兩百畝地,預定了紅薯苗,等收完麥子種夏季。
裴芩捏住他圓包子一樣白嫩嫩的小臉,笑,“紅薯苗肯定提前預備好!來!我教你試試這游龍板!”
“不許捏本少爺的臉!”王庭氣鼓着的瞪她。
裴芩又捏了一把,看他滿臉漲紅瞪着大眼,哈哈大笑。
王庭哼了聲,就去看那龍遊板,發現是兩塊板子拼對,中間用一個棍銜接住的,“這個我讓人幫你賣,咋滑的?”
裴芩開始教他如何讓游龍板平衡,如何不用踩着地面滑動就向前走,“游龍板最主要的就是平衡,你可小心不要摔了哭鼻子!”
“我纔不會哭鼻子呢!”王庭學着她的樣子,白了她一眼。
“那你可看好了!”裴芩踩上一塊游龍板就往前滑了出去。
王庭卻摔跤了。
裴芩哈哈大笑,又過來教他,“多摔幾天就能掌握了!”
畢竟是玩過滑板的,王庭倒是很快就掌握了平衡,雖然滑的不好,但至少不摔了。
見過王家雜貨鋪子的掌櫃,直接簽了一千的量,不同材料,不用價兒。
裴芩拿着定銀回來給孫鐵柱和鄒興,讓他們趕製游龍板,另外的兩個就託人捎去了汝寧府,給孟紅嬋。
孟紅嬋收到游龍板,卻沒見裴芩說咋玩的,不由的大氣,“以爲本小姐很笨嗎?不教我,我也一樣能自學會!”可是她滑板玩的溜,游龍板卻不好掌握平衡,摔了好幾次,嚴重的一次,手上擦了好大一塊皮,都浸血了。
孟定倫和孟夫人都不准她再玩。
孟紅嬋卻悄悄打聽了裴芩,鬧着要到原陽縣來。
孟夫人不同意,讓人到原陽縣來叫裴芩過去。
裴芩正在忙紅薯育苗的事,哪有時間跑到府城去。
見她不來,孟紅嬋更想去原陽縣了,纏了孟夫人幾天,終於在王諾回王家的時候,和他一塊上路,到了原陽縣來。
一個知府小姐來了家裡,又是嬌客,自然是好好招待。
只王家沒有適齡的嫡女作陪,孟紅嬋也不耐煩,她是過來找裴芩的。
王庭陪着她一塊來到太平鎮的時候。
裴芩正蹲在牆角看螞蟻搬家。
孟紅嬋還跟王庭打聽了不少裴芩的事,還以爲來了鎮上,她就算沒有踩着滑板在街上玩的溜,至少也應該是在擺攤的吧!?沒想到她竟然在看螞蟻搬家……
王庭看着她也忍不住皺眉,“螞蟻搬家有啥好看的?”
“估摸着有大雨了啊。”裴芩擡頭看他們,朝孟紅嬋招手,“孟三小姐!”
孟紅嬋沒理她的招呼,問她,“螞蟻搬家就會下雨嗎?”
“會啊!要不是大水要衝毀家裡了,這些螞蟻幹啥要搬家!?”裴芩說了一句,又看了會兒,“這些螞蟻成羣結隊,密密麻麻順着一條路努力的搬着東西朝另一個地方搬。去的走右邊,返回的走左邊,說轉彎都轉彎,把它們打散,不過一會,就又組成了秩序,還真是井然有序啊!”
孟紅嬋嘴角微抽,“你不是在忙地裡紅薯嗎?我娘叫你來看我你都不來!卻有閒心在這看螞蟻!”
“我要看紅薯也不用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盯着紅薯啊!”叫她去她就得去嗎!?家裡這一攤子誰管!
王庭跟她接觸這麼久,也多少了解了些她的脾氣。說好的讓她隔幾天去教他,他們家還幫她賣着滑板,每個月從外地收了花生給她,她都不殷勤。小舅舅不知道咋得罪了她,對小舅舅每次都笑的摻着假,不假辭色。這個時候,知府夫人喊她過去,又不是大事,以她的脾氣,肯定不去。
孟紅嬋說不出話來,“現在我來了,你教會我滑游龍板!我幫你介紹給人買!”
“額……賣滑板的是王家,這邊錢我們已經拿過了。”王家早把汝寧府市場給佔了,就算要賣,也是往別的州府去賣了。
孟紅嬋就瞪着她,“你之前逃跑的時候說過,游龍板出來就第一個送我教我的!”
裴芩朝天看了眼,她是說了送她游龍板,她做到了啊!可沒說教她啊!
反正孟紅嬋過來了,坐在她家裡就不走。
裴芩看她氣鼓鼓包子一樣的臉,認命的教她。
太平鎮能滑板的地方沒幾個,孟紅嬋還住在縣城王家,王太太不放心她出來住,不同意她在太平鎮學。
裴芩就只好起早,趕着驢車到縣城,教他們一天,然後下晌再趕着驢車回來。
孟紅嬋學的很快,比王庭還要好,滑着滑板,要跟裴芩比一比,就是每次都輸,氣的放話,一定要超過裴芩。
裴芩點頭,“嗯!一般都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也相信你肯定能超過我的!”下輩子!
沒兩天真的下了大雨,裴芩又把棉襖穿上,讓孫全亮家的看着紅薯苗,積水了就給排放出去。
大雨下了整整一天,終於雨過天晴了。新沖刷過的石板路,清新干淨,滑板玩起來很是順溜。
教了幾天,今年春試的結果終於出來了。
裴文禮今年不辱使命,成功考中了秀才功名,成爲了正式的生員。
報喜的趕到後山村的時候,裴老頭連說兩個好。陳氏激動的一下子就哭起來,“我是高興的!我兒大郎終於高中了!”
朱氏頓覺得揚眉吐氣,還要在村裡擺酒慶祝,“讓那些人都瞧瞧,我們老裴家的能耐!”以爲就他們方家的人能高中,他們老裴家就不行了!?她兒子之前能考中功名,孫子也能考中功名!而且名次還比去年那個方輔的名次高!那麼低的名次,指不定送了多少禮送出來的呢!
裴厚理也終於覺得能擡起頭,挺起胸膛了。這些日子,他在家裡就想老二一樣,老二反倒像老大,家裡的大小事兒都要過問他,再跟他說一聲。
最得意的就是裴文麗和裴文博了,大哥高中了,他們倆在村裡的小娃兒跟前就尊貴了!裴文麗想到趙俊超定了裴芩,心裡怒哼咬牙。以後可有更好的等着她的!讓那個該死的下賤胚子就嫁給趙俊超去吧!她反正還小,要找個有功名的,以後也能做個官夫人!到時候讓那個下賤胚子天天看她的臉色過,羨慕她的榮華富貴!嫉妒死她!
方老秀才去年就看過裴文禮的制藝,不怎麼出彩。前些日子也讓方輔想辦法弄了他的策論,有裴芩的關係,就算學政當家,也要聽一些吳縣令的建議,不可能點了裴文禮。
他想到裴家大房結的親,那個趙家,叫趙耀成的,是縣衙的刀筆吏。兩家結親,趙耀成定會幫裴文禮梳理思路,指點策論,還能打聽到吳縣令和監考學政大人的喜好。
方婆子這邊氣的臉發黑,罵老天爺不長眼。
餘氏和阮氏都在一旁勸她,“他們就算考中秀才功名,還有鄉試呢!總不能鄉試也要靠關係!”
“還有個錢家呢!陰毒又惡狠,出手就想要了芩兒她們的命。裴家的去找,肯定容易!那個知府明顯也不是個好的!”方婆子越想越不放心,恨不得一覺睡醒,裴文禮的功名是假的。
餘氏皺眉,“最後那知府大人聽芩兒種的地是濟南知府的,就當即放了芩兒!要不等下次沈少爺過來,讓沈少爺跟知府大人打聲招呼!?”
阮氏想讓沈頌鳴帶着方輔或者方老秀才也一塊去,見見知府大人,“……讓知府大人知道,咱們也是有功名的耕讀之家,背後也靠的有人家,到時候他們再使壞,知府大人也會掂量掂量!”也能讓方輔在知府大人跟前露露臉。
方婆子贊同的點頭,又跟方老秀才說,“你不是說要給芩兒跑親事的嗎?”
“你慌啥!上頭的封賞還沒有下來,現在光用嘴說,到時候也不靠譜。”方老秀才並不着急,他等着裴芩種出更多的紅薯之後,領得了封賞再去跑,起步也真正的高了。
“明年三月後她們就除服了,這事可不能拖!芩兒今年都十六,明年可十七了!就算要照顧底下的弟弟妹妹,也不能耽誤了人生大事!”方婆子心裡糾結着呢!怕人看老裴家要冒頭,又倒戈。
“等種上紅薯之後,我去商量一下!”方老秀才跟裴芩打聽到,沈頌鳴三月裡還會再過來。
方婆子哪能不着急,畢竟裴芩不小了,條件好,但爹孃這一塊不好,真說起來彩禮嫁妝的,還有以後弟弟妹妹的事,都是事兒。
裴芩聽說裴文禮高中時,只挑了挑沒,只說了一句,“還真給他考中了啊!”就轉身繼續去給育苗的紅薯捉蟲去了。有些紅薯葉子,已經被蟲子給吃出小洞出來了。
裴芫和裴茜都很擔心,老裴家會加大報復。裴文東咬牙唸書練字做學問,恨不得把自己埋在書裡。
裴文禮也是大鬆了口氣,終於考中了功名,以後慢慢就會好了!
朱氏還特意過來找裴芩,陰陽怪氣的顯擺她孫子考中了功名,有好裴芩沒眼色也沾不上啥啥的。讓裴芩自己識趣的,備着禮,參加裴文禮閨女的滿月酒。
裴芩一點興趣沒有,“真過了鄉試,當了官,再來老孃跟前耍威風吧!”她現在忙着整地種葵花,種紅薯。
整個太平山,已經被鏟乾淨了,大小石塊都被推下了山坡,堆了一圈,樹叢荊棘蒼耳子,也都搭在石塊上,連草都收拾乾淨了。
不過山上常年長草,想要一次清理乾淨是不可能的,估計今年一年都得僱着人打理太平山,每天給山上除草。否則長出來的草,能把葵花給埋了。
裴芩跟裴里正透漏要招長工的事。
村裡聞風後,不少人過來找裴里正。
苗婆子想了又想,還是不去貼老裴家了,太平山就在村裡,要是他們家去打理,這一年也能賺個幾兩銀子。跟老裴家說了多少好話,卻沒見他們家一點啥好處!
就拎着幾個雞蛋,半籃子的菜過來找裴芩,想直接從裴芩這說,斷了村裡別人的念想,選上他們家。
裴茜在門縫裡面就看到了是苗婆子,從前就喜歡上她們家打秋風,罵她們幾個是野蛋子。看她這會一臉的笑,還拎着東西,低哼了聲,打開門,“你是來幹啥的?”
苗婆子一臉堆笑,擡腳就跨門要進來,“我聽說你們僱長工,打理太平山……”
“已經選好人了!”裴芫怕裴茜不給好臉色再說了難聽的話,讓苗婆子回去罵她們,在村裡壞她們姐弟的名聲。
“選好人了?選了誰家啊!?”苗婆子一聽就跳了起來。
裴芩也的確在整理太平山時就看中了幾家,讓裴里正談的也是在那幾家中間選合適的。
“總之已經選好人了!”裴茜冷冷的說着,推她想外去,反手關門。
苗婆子被推出門外,看着關上的門,心裡才氣。又叫了幾聲,沒見人應,罵罵咧咧的就走了。
她這邊剛轉完,那邊沈頌鳴的馬車進了巷子。
苗婆子轉頭,見馬車停在了裴芩家門口,一個英俊年輕富貴少爺從馬車上下來,還拎着個方形的箱籠,滿臉的笑,眼神轉了轉,朝這邊湊了湊。這就是那個有錢有功名的沈少爺?他好像前不久剛來過,現在又來,還拎着箱籠,難不成和裴芩住在一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