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屠夫呆呆地看着煞有介事問他話的徐臨安，事到臨頭他心裡後悔不迭，他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沒想過要找人來公證啊。
他反應過來後，死死盯着李氏想要讓她先出聲拒絕，省得老林家件事兒完全歸咎在他身上，以後有藉口對他女兒麗娘不好。
說實在話，趙屠夫真的沒想到李氏會因爲他那幾句話態度完全變了，從一開始地妥協退讓驟然變得無比強硬起來。
李氏看穿了趙屠夫的小心思，她卻置之不理，語氣篤定地說道：“村長，你就寫我家老三以後若是做出侵佔他老趙家的家產的事情，那就送他去見官。”
“好。”徐臨安深深地看了眼坐立難安的趙屠夫，收回視線看向李氏點點頭，揮筆書寫。
趙屠夫臉色青白交加，難看之極，他的眼睛瞪得大又圓，甚至可以看到他眼中的仇恨和不滿，垂在雙拳死死地攥着彷彿在強忍着屈辱。
他的嘴巴動了好幾次，但他到底沒說出來，忿忿不平地想着：林家的態度這麼強硬，直接叫村長來立字據，對他老趙家的利益而言是好的。省得他以後還得小心防備林來財，終日不得安寧。
徐臨安寫開頭幾個字的時候，故意將速度放得很慢，可趙屠夫遲遲不表態，他抿了抿脣就加速，這會兒寫完了他頭也不擡地問道：“李大娘，我寫好了，你接着往下說。”
說實在話這字據是肯定要立的，但李氏心裡是期盼着趙屠夫能開口打斷她的，她真不希望有個視財如命的親家，日後不定會鬧出多大的風波。
然而李氏終究還是失望了，這讓她越發地堅定立字據，在成親之前將這些容易引起糾紛的事情掰扯清楚，省得以後趙屠夫夫婦以家產爲藉口，折騰她家老三。
李氏的脊背挺得特別直，字字鏗鏘有力：“村長，還有兩條。第一條，老三和麗娘成親後會到城裡住，他們小兩口要負責給麗孃的爹孃養老送終。第二條，老三和麗娘生下的第一個兒子姓趙，他以後將會繼承老趙家的香火，老趙家的家產全都給那孩子。”
徐臨安筆力蒼勁有力，書寫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就寫好了，他輕輕地掃了衆人一眼，暗暗地將他們的反應記在心上。
他吹了吹未乾的紙，語氣溫和地問趙屠夫：“趙屠夫你還有要補充的嗎？若是有一併說出來。”
不等趙屠夫開口，李氏搶先說道：“麗娘她爹，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大可以說出來。”
若不是她家老三對麗娘情根深種，百般懇求她，還高呼“非麗娘不娶”。
李氏早在趙屠夫說出那些侮辱的話語時，就掄起她的掃把將人打出去！
天涯何處無芳草，真以爲這天底下就只有你家女兒？
還是以爲若是錯過你家女兒，我們家老三就娶不到媳婦了？
臉忒大！
趙屠夫被李氏那嘲諷的目光看得心生怒氣，他拼命地壓抑着心中的怒火，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的確還有要說的，我在城裡的房子不能給他們夫妻倆住。”
趙屠夫這話一出，林來寶本就在臨界點的怒氣徹底引爆了，他揮舞着拳頭吼道：“你有沒完沒完？你當我們老林家是窮要飯的不成？還是當你家女兒是天仙？真以爲我三弟沒了你家女兒就娶不上媳婦了是不是？老三，這親事不要了！這麼金貴的姑娘，咱們老林家可娶不起！”
“事到如今你們說不娶了？你當我們老趙家是好惹的嗎？我看你們是拿不到好處，所以才臨時反悔吧？”趙屠夫斜眯着看向林來財，眼中的嘲諷幾乎化成實質了。
他私心裡並不認爲他有錯，林家自己提出來的，他當然要把他的顧忌說出來！況且，林來財不是口口聲聲說不覬覦他的家產嗎？
好啊，反正都要分，何不乾脆就徹底分清楚！
林來寶大怒，怒極反笑道：“好處？你們老趙家有什麼好處給我們？你的幾畝地還是你的豬肉攤？你把我們老林家看得太扁了，就你家那點家產，老子還真瞧不上眼！”
趙屠夫冷笑着對林來寶說道：“你嘴上說說有什麼用？你要是真不在乎我的家產，那你就讓你們村長將這個條件加上去，他們成親歸成親，但絕對不能住進我的房子裡來！”
見過無恥的，真沒見過這麼無恥的！趙屠夫這話說得就好像他嫁的不是女兒一樣，不想讓林來財和麗娘成親後住在他們家，沒事兒。
但他何必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呢？搞得那麼難看！
林來寶氣到最後直接氣笑了，他鼓掌大笑：“我真是長見識了，活這麼多年還真沒見過誰家像你一樣，嫁個閨女搞得像賣閨女一樣！老三，你聽到了嗎？你要是娶了他的女兒，以後指不定他怎麼防備你侵佔他的家產呢！”
林來財被趙屠夫一再用話語中傷，他再強悍的內心都有些扛不住了，黑沉着臉將死死抓着他不撒手的麗孃的手掰開，慢慢地站起來。
“不要，林郎你別不要我！求求你，求你別放棄我！”麗娘哇一聲大哭出來，她哭嚎着伸出手想要抓住林來財，可她怎麼伸長手都夠不着。
麗娘淚眼朦朧，可她依舊看到了林來財眼中的疏離和不滿，她只覺得她的心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她扭頭對上趙屠夫的目光裡帶着怨恨，質問道：“爹，你非要把女兒的親事搞砸了，你纔開心是嗎？”
“你閉嘴！”趙屠夫對上女兒淚朦朦的眼睛，他的怒氣不減反增，沒好氣地指着她鼻子罵道：“我讓你招上門女婿，你偏不聽！”
麗娘不斷溢出眼眶的淚水忽然止住了，她擡手抹了抹眼角，慢騰騰地從地上站起來，“爹，女兒求您……”
趙屠夫對上她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神情有些狼狽地率先移開視線，死犟着不肯服軟。
麗娘在衆人注目下，她緩緩地站直身子笑着鞠躬致歉：“伯母，麗娘不敢厚顏求您原諒，是麗娘不好，沒福氣嫁入林家……”
她笑得太好看，太美，眼底卻是死寂一片，看得顏小婉心肝俱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