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不消說,被柴雄描繪的未來掌控夜家財政大權的美好前景所迷惑,真的跑去找田喜娘探口風了。
田喜娘正在自家廳中閒坐,等着晚晴給她泡茶,施氏坐在邊上,正從針線簸籮裡拿出合適的綵線,給田喜娘新做春衫。
田喜娘手紅自是粗鄙,原本也只會普通的縫縫補補,因此看到施氏的女紅,大爲驚歎,邊等着喝茶,邊欣賞施氏的手藝。
柴氏被施管家帶進夜家時,看到的正是一幅春日午後閒散的富貴人家消閒圖景。
這幅圖景深深地刺傷了柴氏的眼睛。
看着田喜娘拿着褐色茶杯而襯得漸發白皙的手指,再對比自已長常揉柿皮、剝柿皮、被柿子汁浸染得烏黑的手指,同是女人,爲什麼田喜娘可以苦盡甘來?而她則爲不爭氣的女兒着急上火?
如果說原來幫柴雄只會出三成力氣,現在看到這一幕圖景的柴氏,則願意把力氣出到十場。
想到弟弟如果成了夜家的男主人,便可以掌控這裡的大權,自已也可以趁機吃香的喝辣的,柴氏心念電轉,暗暗打定了主意,不打算象原來那般用激進的法子,直接把柴雄推到田喜娘面前了。
“喲,大嫂,你來了?快來坐,正好廚房新蒸了桂花糕做茶點,我讓人端來給你嚐嚐。晚晴,快去再泡一壺新茶來。”
田喜娘看到柴氏,自是熱情。
但是她的熱情並沒有讓柴氏有些許受到尊重的感覺,反而覺得田喜娘呦來喝去的,使奴喚婢,就是爲了在她面前顯擺。
柴氏臉上掛着虛僞的笑容,在田喜娘起身迎迓後,跟着她坐在廳中,看着施氏飛針走線,開始閒話家常。
兩個人相談一陣後,晚晴把茶泡上來,因爲夜螢現在都是喝的炒茶,久而久之,田喜娘也習慣在家裡喝這種茶,並且用它來待客,所以給施氏端上來的,也是這種炒茶。
施氏看着褐色的餾金邊茶杯,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官瓷,便笑道:
“喜娘現在發達了,連茶杯都這般講究,你可真是個好命人。”
“哪裡哪裡,時運不同罷了。”
田喜娘嘴上謙虛着,心裡卻在嘀咕,因爲她覺得柴氏來找她似乎沒那麼簡單,想了下,便讓正在縫製春衫的施氏回自已屋內做活,她則陪施氏閒話家常。
果然,施氏走後,柴氏便開始訴苦,說珍珠現在依然下落不明,她現在白天吃不下夜裡睡不香,人都瘦了幾斤。
田喜娘看她的樣子,還真的瘦了不少,便同情地道: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孩子有事,咱們這當孃的日子自然不好過。不過珍珠那丫頭機靈着呢,我覺得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會平平安安回家的。”
田喜娘想起上回夜螢被吳鳳奎擄走一事,還好有了衆人的幫忙,才把夜螢找回,而且還壓下了風聲,並沒有人知道女兒曾經失蹤被擄一事,但是現在看來,夜珍珠似乎就沒有女兒這麼好運氣了。
田喜娘心內一陣唏噓,對柴氏也愈發同情了。
“我這幾天,叫了柴雄來幫着找。柴雄他爲人仗義、豪爽,在三清鎮上很吃得開,已經託朋友幫我打探了,說應該很快就會有珍珠的消息。”
柴氏這時候才自然而然地推出了自家的兄弟,讓田喜娘對一次對柴雄的能力再次有了印象。
見柴氏如此器重這位弟弟,又兼上次夜螢被擄的經驗,知道但凡能把弄丟的人找回來的,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如端翌、王財主之流,田喜娘還真對柴雄有了些許好感,羨慕地道:
“孃家兄弟有本事,也是你的依仗,可惜我孃家人口凋零,現如今也只有兩個弟弟,又太老實,整日只是一畝三分田裡討生活,如果真的家裡有什麼事,也靠不了他們。”
柴氏見田喜娘說出這樣的話,就覺得自已似乎揣對了田喜娘的心思,不管怎麼樣,田喜娘一個寡婦,還是需要身邊有個男人做倚仗的,便笑道:
“你前頭也見過了,我那兄弟柴雄,說起來和喜娘你年紀差不多大,也是孤身一人,他原本也是在場面上行走的人,這幾年倒是漸漸收了心,一心想回到鄉下,說年紀大了,不若在家中守着幾畝田地過生活的好。
只是畢竟他單身一人,真地回鄉下,守着空屋冷竈,身邊沒有一個知冷知熱的娘子,也着實不好過。最近一直和我說,想相看一個媳婦,最好和他年紀一般大的、家裡有孩子也沒事,盼着下半輩子能一起做伴就行了。”
話說到這裡,柴氏擡眼睃了田喜娘一眼。
田喜娘原本也不在意,只當柴氏閒話,但是聽到這裡,再接到柴氏這一眼,心裡突然就象明鏡一般,轟地炸亮了,呃,原來,這纔是柴氏今天來的目的?
來爲她的孃家兄弟說合?
田喜娘一時腦子有些亂。
夜老二去了這些年,田喜娘也有熬不下去的時候,她也曾跑到夜老二的墳頭哭過,大罵他不管不顧,沒良心,自已死了躺着逍遙快活了,丟下他們孤兒寡母,地也沒人犁,草也沒有割……
可是哭過之後,她咬咬牙,不還得撐下去?
那麼難的時候都熬過來了,如若那時候有個孔武有力的男子說要來和她一起撐門戶,她或許會認真考慮一下。
但是現在,她家的日子這麼好過了,兒媳婦一旦懷上,也馬上可以進門了,她是要升格做婆婆、奶奶的人了,怎麼可能還想再嫁?
想都不想!
何況,男人們以前她最苦的時候不出現,偏偏在她日子好過的時候纔出現,他們是抱何居心,田喜娘還要打個問號呢!
別以爲田喜娘就是傻的,看不出人心。
一念及此,田喜娘臉色一正,裝着聽不出柴氏的意思,只是笑吟吟地請柴氏再飲一杯茶,嚐嚐她家廚子新做的桂花糕。
柴氏見田喜娘似乎沒聽懂自已的話,有點心急,但是看到新出爐的噴香的桂花糕,又有點嘴饞,於是便往嘴裡塞了一塊,準備吃飽喝足,再提這個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