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兔崽子,何必和他們置氣呢?大家心中的里正是你,一直就是你,別理他們,咱們找個地商量正事去吧!”
趙爺爺一席話,說得夜裡正心裡暖暖的。
夜裡正雖然年紀一大把了,但是趙爺爺年紀比他大多了,也只有在趙爺爺面前,夜裡正纔算“年輕人”。他樂呵呵地一笑道:
“不和他們置氣,走吧,不如咱們直接去夜螢家,端兄弟也在那,他是個能人,聽聽他的意見也好。”
於是,柳村的族老們索性便把族老會搬到了歸燕堂來開。
歸燕堂的茶室窗明几淨,神香點上,香氣氤氳,昨日肅殺緊張的氣氛已經蕩然無存。
不過,歸燕堂內,大家還是滿面憂心忡忡。
畢竟,家裡的主心骨、女主人夜螢被收押在監,還不知道官府要怎麼判罰,不知道用什麼罪名來判罰。
還好的是,經過女主人力挽狂瀾,現在只落得她一人入監,其餘人等,皆未被問罪。
不過因了夜螢大家雖然僥倖免過一難,卻都心有慼慼焉。
一向是夜螢泡茶的主位上,此時被寶瓶代替。
寶瓶的雙眼是腫泡着的,可以看得出來,她不光一夜未曾睡好,肯定還哭過。
衆人安靜地坐着,這時,夜鳴從廳外進來,看到一衆族老俱在,便給大家行了個禮。
“阿鳴,冬雪現下如何?”
夜裡正問道。
因爲傅大夫借居在歸燕堂,所以冬雪便還在這養着病,有什麼不可測的事情發生叫傅大夫也比較快。
受了重傷之人,能離大夫近一分,就多一分安全感。
夜鳴肯定是徹夜照料冬雪,少年原本紅潤的臉上,因了這場變故和一夜未眠,而多了幾分憔悴,不過眼神卻是清亮有神的。
見爺爺問他,夜鳴淺淺一笑道:
“甚好,多虧了神醫傅大夫,若沒有他的針炙和神藥,冬雪此次怕是挺不過去了。昨兒個醒來服了傅大夫的藥後,她就安睡了一夜,今晨已能吃半碗粥了。傅大夫把過脈後,說再調養個十天半個月就能康復。”
“唔,那就好,我放心了。”
夜裡正心頭一鬆,知道孫子的神魂算是被冬雪可以痊癒的消息牽引回來了。
夜裡正已經把和田喜娘商量的結果告訴了夜鳴,見兩邊的人都願意玉成他和冬雪的親事,夜鳴若不是被夜螢被抓的事壓抑着,早就喜上眉梢了。
“端兄弟,你來了?我們在這商量如何打探夜姑娘消息的事呢!”
夜裡看到看夜鳴身後,端翌身長玉立,如一棵蒼翠青松一般站在那裡,便趕緊起身道。
雖然端翌年紀在這些人中絕對算是年輕人,但是大家不曉得爲什麼,都能自然而然地感覺到他身上不怒自威的氣息。
當然,這種氣息十分隱淡,卻讓這些長者不敢小覷。
本朝提倡尊老,端翌又親眼見證這些長者如何盡一已之力幫助夜螢,因此他自是趕緊上前行禮,然而隨後他說的消息卻讓衆人大驚失色:
“各位族老有心了。不過,夜姑娘這次犯的事有點大,怕是在座的各位,包括我,都無能爲力。”
“什麼?端兄弟可是聽到什麼消息?官府那裡,要給螢兒定個什麼重罪嗎?”
聞聲進來的田喜娘,驚得手腳發軟。
還好,她時刻牢記着夜螢叮囑的不要“氣壞身體”這一原則,再加上一腔不要拖累兒女的血性支撐着,她勉強站定身形。
“罪名應該不小,但不至於死,估計可能是千里流放!”
端翌信口雌黃道。
“啊?竟然是千里流放,會流放到哪裡?”
田喜娘大吃一驚,胸口一抽一抽地疼痛起來。但一聽說罪不至於死,好歹手腳沒有繼續冰冷下去。
只要命在就好,命在就有機會。
她其實昨天一整個晚上在掂記的,就是害怕夜螢會被判死刑,若是那樣,就無計可施了。
“流放千里的話,或許會去北疆。”
端翌斟酌了一下,最後脫口而出自已最熟悉的地方。
天知道他爲什麼會說北疆……
但也許是冥冥中天意註定吧!
“噝,北疆?我的天啊,聽說那裡冰寒極地,說話都會凍在牆上,要把凍在牆上的話拿到室內,暖化了才能聽到對方說什麼呢!姑姑去那裡,她的小身板受得了嗎?”
不說舉座衆人都吃了一驚,夜鳴聽完,不禁張口道。
“呃,這話是誰告訴你的?話凍了要燒了才能聽的事?《螢窗異草》看多了吧?”
端翌聽了哭笑不得。
“是姑姑和我說的唄。”
夜鳴察覺出被夜螢耍弄了,不由訕訕地道,嘴角卻又勾起了一絲笑容,想起了當日夜螢和自已說這樁事時調皮的神情。
一聽是夜螢,大家亦是神態各異。心內一陣唏噓感嘆。
“哎,不管怎麼說,北疆就是個苦寒之地,子獲那孩子自從去了北疆,到現在也沒傳個信回來,家裡人都擔心死了。”
田喜娘憂心忡忡地道。
寶瓶眼神淡淡一閃,手雖然在倒茶,卻不自覺地抖了一下,溢出了些許茶水來。
寶瓶心裡暗暗拿定了一個主意……
“端兄弟,能不能想辦法往官府裡遞點銀子?減輕夜姑娘的刑罰?”
衆人道。
“不好辦啊,因爲這件事鬧得太大,又當場毆打了黃知縣,涉及攻訐本朝官員,光是這條罪名就可問斬了。
所幸黃知縣寫了和夜珍珠勾結的供述,否則,連柳村整村都要倒黴,現在官府只拿了夜螢一個人,也算是拿她頂鍋的意思。想要再圖謀寬鬆一些的刑罰,不可能了。”
端翌拒絕得有點涼薄冰冷,好象一點辦法也不再多想的樣子,讓平素和端翌多有接近的夜裡正、包括田喜娘都覺得怪怪的。
眼前這冰冷無情的男子,好似不象平日外表冷淡、但內裡明理、仗義的端翌啊?
那個柳村時疫發生時,衝進隔離區和夜螢在一起的深情男子哪裡去了?
難道,那只是一個幻覺?眼前這現實的男子纔是真正的端翌?
或許,那時端翌已經從傅大夫那裡知道柳村的時疫有了解決之道,爲了博得夜螢的好感才故意進去隔離區的吧?
已經有人暗搓搓地這麼想了。
而現在,夜螢被官府拿住,若是坐實了千里流放,怕是牽連極大,端翌身家清白,當然不願招惹一個女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