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午後,僅有5歲的小女孩午睡後醒來,以往陪伴在側的母親並不在。她翻身坐起,發了好一會的呆,連着喚了幾聲“媽媽”皆沒有迴應,清脆的童音在空蕩的房間裡久久迴盪,空氣中透着寂寥的不安。
她癟了癟小嘴,揉着眼睛慢慢走出公主般的睡房,隱約聽到前面熟悉的書房裡傳來舅舅和媽媽的說話聲,頓時童心大悅,悄悄走過去,想要給兩人驚喜。
“小倩,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那位夫人已經知道歆歆的存在,一旦當年的事情揭露,溫家怎能容得下你?就算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請你爲我想想。我們裴家在他們面前,就像螻蟻一樣,想暗中收拾我們簡直是輕而易舉!”
記憶中,一向和藹慈祥的渾厚聲音變得無比嚴肅。
小小的她雖然不太明白話語裡的意思,只是本能的察覺到舅舅似乎遇到了大麻煩。
壓抑的嗚咽聲傳來,是媽媽!
“哥,歆歆是我女兒,也是你的親侄女,你怎麼能忍心送她走?而且,我要怎麼跟庭霖交待?哥,我求求你,除了這件事,別的我都願意。你公司資金出了問題,我現在就回去找庭霖,讓他幫你申請銀行貸款,我還有些私房,也全都給你行不行?”
小小軟軟的身軀停在高大厚重的門板後,瑟瑟發抖。
爲什麼媽媽和舅舅要送她走?是不是因爲她太調皮,還是中午沒乖乖吃飯?她想衝進去大聲告訴兩人,不要送她走,她會改正,努力做乖寶寶。
可她發不出聲任何聲音,腳下也彷彿被膠水粘住,寸步難移。
“小倩!你不要犯糊塗!你好不容易纔嫁進溫家,又跟庭霖恩愛和睦,相敬如賓,可一旦歆歆的身世被揭穿,不僅你保不住溫夫人的地位,歆歆也會變成私生女!被人知道當年的事,你還有什麼退路?我們裴家讓溫許兩家起了叔侄爭女的齟齬,他們不會放過裴家的!”
“嗚嗚……哥,歆歆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她是我的命根子。過去是我做錯了事,爲什麼要她來承擔?哥,要不我們舉家離開吧,日子再難,也總比以前好過。我手上有些積蓄,到偏遠的地方買座房子不成問題的,哥……”
“小倩!你別忘了,除了歆歆外,
你還有一個兒子!你難道要丟下他不管嗎?就算我們能離開,你嫂嫂的孃家人要怎麼辦?難道從此都不管了嗎?”
“哥……嗚嗚……”
沉悶壓抑的哭泣聲久久在耳邊盤桓,聽得人喘不過氣。
安意在窒息中驚醒。睜開眼,熟悉而老舊的天花板,薑黃色有些掉漆的衣櫃和書櫥,天際隱隱發紅,能看出窗簾上的石榴花圖案。
想到夢裡的場景,滿身的汗更加黏溼的令人難受。
這些日子以來,隨着每天服藥,腦中的淤血慢慢消除,她時常會夢到小時候的情景。
可沒有一次像是今天這般,難過,委屈,心寒,讓她心裡沉重得彷彿壓着鉛塊。
一切的迷霧在此刻,猶如破曉的黎明,漸漸明朗。
怪不得,孝順善良的媽媽在外婆重病之時,有心情帶她去遊樂場瘋玩,最終讓她獨自等在遊樂場後門,被壞人拐走。
記憶的恢復並不完整,都是零星的碎片。譬如在被壞人抱上車後,她除了大哭大鬧,一邊留心逃跑的機會。
可她太小了,身體太弱,哭到最後不小心睡着。
等她再醒來,已然處於完全陌生的環境。熟悉的香樟樹變成了繁花似錦的紫荊花樹,陣陣幽香鑽入鼻孔,可她小小的心裡滿滿都是驚恐不安。
直到,那些壞人把她和無數小孩子裝進一輛大卡車。
在搖搖晃晃的行程中,她終於抓住機會跳車逃跑,卻被身後疾馳行來的小轎車撞到昏迷。
因爲這場夢,安意整個早上都神思恍惚,直到安建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意意,你是不是有心事?一早上你都走神好幾次了,要是遇到什麼困難,一定要告訴我們,別一個人憋在心裡。”
迎上安建業關切的眼神,安意胸口一滯,假裝瞌睡的打了個呵欠:“沒有啊,我就是昨晚吃飯的時候喝多了茶,所以沒睡好。下午我再睡會。”
安建業見她下眼瞼果然有些青,心裡的擔憂放下。自從知道安意因爲照顧蕭禕宸的寵物而無法正常上課後,安建業對安意比以前更關心。
幾乎每天一個電話,各種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曹樹芬在窗廳窗戶邊
繡十字繡,聽到兩父女的談話,回頭看了安意一眼,忽然開口。
“老安,去市場上買點香韭菜和豬肉沫,中午吃餃子。”
安建業一向是對曹樹芬百依百順,當即應了聲,起身去拿錢,走了兩步又回頭,“意意不愛吃韭菜,要不,買白菜吧?”
曹樹芬頓了頓,頭也不回的說了句隨便。
安意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其實,這個家裡喜歡吃韭菜餡的人是安偉。從小到大,一這人都遷就安偉,習慣了包韭菜餡的水餃,儘管現在安偉不在了,卻誰也沒有想過要改變這個習慣。
今天是第一次,或許,是一個好的開始。
等安建業拿了鑰匙和零錢出門,安意這才扭頭去看曹樹芬,“媽。”剛纔曹樹芬瞧來的那一眼,她明白,對方是故意支開安建業,有話跟她單獨說。
曹樹芬直起腰身,利索的團好繡線,放回針線盒,一邊漫不經心問:“你最近還跟姓蕭的小子有來往?”
姓蕭的小子……
笑意悶在心裡,安意麪上一派鎮定,“好端端的怎麼問起他來啊?”
曹樹芬給她一個“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暗中來往”的眼神,不冷不熱說起安建業工作的事情來。
“你爸前兩天出門救了一個犯心臟病的老人,剛好那人的兒子開了家4S車行,缺個經驗老道的外勤司機,讓你爸去那車行工作,算是答謝。”
“哦,靠譜嗎?”
安意心裡卻在暗暗尋思曹樹芬單獨跟她說這件事的用意。
難道她懷疑這件事跟蕭禕宸有關?
不過,他的確是能做出這種事來的。當初不也設計她撿到喵喵嘛!
曹樹芬繼續說起:“車行老闆說了,只要你爸過去,一個月六千工資加獎金和補助。”
安意“哦”了聲,“爸答應了?”
曹樹芬意味深長看她一眼,神情似諷似譏,“你爸最近的運氣倒是不錯,好工作上趕着找上門,生怕委屈了他似的。”
安意默了默,來了句“禍兮福所倚”,沒再接着往下說。畢竟這件事是巧合還是故意爲之,她也說不好。
當着曹樹芬的面,她也不敢打電話問蕭禕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