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多,天還亮着,雖是蒙上了層夜的薄紗,顯得有些灰暗。
離北京市政aa府不遠的某高檔小區內,一個還穿着呢大衣外套的婦人沿着小區內修剪有致的綠化帶走着。
住宅區內的居民路過時都會不自覺的看上這位五十歲左右的老婦人一眼。
其一,這“保暖”型的穿着着實與高溫下的夏季傍晚不符。
其二,一些眼睛毒辣的人,幾乎是一眼便看出這婦人身上穿的呢大衣是去年冬季LV品牌下出的限量款。
其三,老婦人的呢大衣長度只到膝蓋上方,大腿中央,上身雖是裹得嚴實,可難以遮掩住下身穿的像是某家醫院的病服。
過往的人會對老婦人投去奇怪的目光,也會私下裡怪聲怪氣的談論些什麼。
多半猜測這老婦人可能有精神病,難聽些便說是腦子有問題。
上去主動詢問的人竟一個也沒有,大致最近社會新聞鋪天蓋地的都是“老人碰瓷”現象,加之這老人也只是穿着怪異的沿着綠化帶走着,倒也沒看出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
互相議論着,心想小區的保安門衛對人員的進出管的還是比較嚴格,老婦人應倒是住宅區內的人。
老婦人就這麼在小區的綠化帶裡走了許久,走到天都黑了。
綠化帶邊的照明燈亮起,老婦人越走越是焦急,面上露出慌張的神情。
終是有年輕善良的姑娘,大膽的上前小心探詢着問道,
“老人家,您家住哪兒呢?穿這麼多,熱嗎?”
“不熱不熱!我閨女幫我買的啊。”
老婦人忙開口對上前探詢的年輕姑娘道,操着一口帶着嗲氣的上海話。
年輕姑娘是北京本地人,好在老婦人的上海話說的慢,連蒙帶猜的大概也能聽得懂她說的話。
“哦哦!您女兒幫你買的呀,好孝順啊!”
“是的呀,我女兒……我女兒最孝順了啊!”
老婦人面相生的很是和善,說這話時,眼裡亮晶晶的。
“那,那您女兒住哪兒啊?您這是要回家了吧?”
“是的呀!家,家住哪裡啊……我想想哦……”
老婦人嗲氣的說了句。
年輕姑娘耐心十足,和老人交談了幾句便大致猜出老人的腦袋不太好使,可能患有老年癡呆之類的疾病。
“我想想,想想……家我不記得了呀……但,但我,我女婿姓殷……這個我知道的!”
老婦人像個孩子一樣,前半句可憐兮兮,後半句拍拍自己胸口,很是認真道。
姓殷?
年輕姑娘心一怔,這住宅區相當大,姓殷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但偏偏,她倒的確是認識一戶姓殷的人家。
只是……那可是大人物的家……
“老人家,您女婿姓殷?名字記得嘛?”
“他叫殷博文啊!”
老婦人幾乎是脫口而出!緊接着的便是厲聲厲色的說了句,
“他對我閨女不好啊!”
“……”
年輕姑娘心下一驚,老婦人既是說出了殷博文這個名字,那就錯不了。
還真是那個大人物的家,只是年輕姑娘家的別墅與殷家的別墅可以說是比鄰而居,她卻沒見過殷家有這樣一位婦人。
再加上這精神不好的老婦人逮着她便像是告狀般的語氣說殷家政委兒子的不好……
年輕姑娘也只能是乾乾的笑笑,忙道,
“老人家,那我送您回家吧。”
“啊?哦!好好!謝謝啊!回頭我讓我閨女送你個首飾!都是老貴的東西咧!”
年輕姑娘依舊只是笑笑。
看老人家身上穿的,也知老婦人的女兒的確是個很孝順的人。
年輕姑娘對上半年殷家爆出來的那些事情並不瞭解,等到送老婦人到了殷時青家的別墅門外,摁了門鈴說是殷博文的丈母孃……
屋內的傭人是一頭霧水,回頭望向客廳裡百無聊賴翹着二郎腿的殷博文,問了句,
“少爺,一年輕小姑娘說把您丈母孃送回來了……”
“我丈母孃?呵,哪家的騙子,這攀親戚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我哪來的丈母孃?隨便打發掉!”
“是,少爺。”
傭人應了聲,便通過電話和年輕小姑娘說,
“我們家沒有這個人,不好意思,您找錯人家了。”
年輕姑娘愣了下,誰知,原本被年輕姑娘攙着的老婦人驀地拔高了嗓音衝着攝像頭喊了聲,
“我來看我外孫兒凡凡!”
這一聲實在太過尖利,那高翹着腿的不想管事的殷博文就是躺在沙發上也聽得一清二楚。
這聲音……
殷博文眉頭連忙蹙起,難道是……
不好的預感升起,他忙走到玄關處,看到門口掛着的屏幕裡出現的正是蘇季芳的臉,頓時五官擰在了一起。
這老太婆怎麼會來?
這老太婆穿的什麼玩意兒?大熱天的穿棉襖,瘋了吧?
不對……
他是聽說這老太婆自郭彤服刑後便瘋了,而後一直住在北京偏郊的一家精神病院裡。
那精神病院還挺高檔,就這麼個瘋癲的老太婆還有保鏢保護着。
誰派的保鏢,殷博文自然也心知肚明,心下只覺得殷時修那小叔子實在是閒的可以。
今天這是怎麼了?
殷時修都死了,沒人管這老太婆了?怎麼就從精神病院裡出來了?
最要命的是,這會兒竟是跑到他家門口,旁邊這小姑娘是誰?
殷博文這一瞬間腦中思緒萬千,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否認掉,不見會比較好,正要開口……
“誰啊?”
那邊殷時青聽到樓下的動靜後正從樓上下來。
這段時間殷時青一直忙於階級鬥爭,爲的就是剛空出來的那個好位置。
如今殷時青也是五十好幾了,原本想着大概爬到現在這個位置就已經到了人生巔峰,卻不曾想到中央紀檢委打死了一隻大老虎,就在他猶豫的當口,出現了個繼續上爬的機會。
在殷時青看來,這就是時來運轉,連老天爺都在冥冥之中幫襯着他。
他原本就是個沒有機會都要想盡辦法創造出機會的人,如今機會擺在眼前,他便更是不可能放過。
之前爲有人在中央給自己使絆子找過殷老頭子一次,之後便又回了中南海,昨天才回北京,也就今天休息一日,明日便又是接踵而來的繁忙行程。
殷博文見父親從樓上下來,遇上這樣爲難的事情,殷博文自然是趕緊向父親說明。
殷時青也是眉頭攏着,心中升起和方纔殷博文一樣的諸多疑惑。
“問一下那年輕姑娘是誰?”
殷時青到底是比殷博文要精明的多。
傭人忙道,“這年輕姑娘就是對面別墅家的千金,說是在住宅區裡看到這老婦人亂晃,就上前探詢着問了一下,說是博文少爺的丈母孃,這才把她鬆了過來。”
殷博文看向殷時青,小聲道,
“爸,這老太婆想幹什麼?”
“想幹什麼總得讓她進來才能知道。”
殷時青沉聲道,“讓她進來,博文,那是你前丈母孃,記得謝謝人家小姑娘。”
說完他便往側廳裡走,像是有意迴避。
父親說到這,殷博文也算是明白父親的意思了。
人已經送到家門口,這小姑娘字裡行間都透着她深知這是中央政委殷時青的家。
若是處理不當,之後流言蜚語的傳出去,只怕對父親的名聲不好。
殷博文給傭人使了個眼色,傭人開了門讓年輕姑娘攙着老婦人進來了。
蘇季芳一踏進玄關,一雙沒什麼神采的眼睛立馬匯聚精光四下裡搜尋着什麼!
“媽,您怎麼一個人跑出去了,您這是……”
“啊!彤兒!”
殷博文這邊還沒說完,那邊蘇季芳便已經大喊出聲,喊着就躥進了客廳,四下裡躥着,耳邊絡繹不絕的是貴重東西落在地上碰掉碎掉的聲音。
聽得殷博文心裡頭是一陣煩躁。
然面前的年輕小姑娘還是一臉茫然的望向殷博文,
“您好,殷博文先生,我就住對面,偶爾能看到您。”
“哦。”
“我是在前面那一棟樓的綠化區看到老太太,上前一問,她就報了您的名字,幸虧我認識您。”
殷博文心想,這女人可真是多事的很!
就讓這老太婆在外頭晃悠出問題纔好呢!
然殷博文心下的惡毒並沒有在面上透露出分毫,連忙左一聲謝謝,右一聲謝謝。
年輕姑娘並沒有停留多久便離開了。
殷博文親自送她出的庭院大門。
夜幕垂下,今晚連月色都見不着,晚上颳起了風,似是有越刮越猛的跡象。
天氣預報說半夜會有暴雨,接下來幾天天氣都不會太好。
和殷博文道了別,年輕姑娘便回了自己家,進了屋子,上了二樓,她的臥室朝向正對着殷家。
坐在案臺邊,年輕姑娘看着那棟高檔的別墅,心下卻升起諸多疑點。
是她想的太多了麼?
直覺……那殷博文說的,做的,甚至連表露出來的謙謙君子似的神態,都讓人覺得……假的很。
“楊小雪,下樓,吃水果!”
樓下媽媽衝着二樓大喊,楊雪收回神思,也大聲的拖長音節應了聲。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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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季芳躥進殷家便是一陣亂竄,從主廳躥到客廳,撞到什麼東西,什麼東西便落地上。
“把這瘋婆子逮住!搞什麼鬼!”
殷博文送完那年輕姑娘再回屋,便見着滿目瘡痍的家,廳裡擺放着的幾個價值連城的花瓶都碎了!
幾個傭人趕忙想要上前抓住蘇季芳。
然而蘇季芳看着瘦弱,這衝撞起來的蠻力卻是不少,
“彤兒,彤兒……我的彤兒,你藏哪兒了?媽媽來找你了!”
蘇季芳一邊躥着,嘴上是一邊念着。
這一番折騰,待在二樓的施海燕還有三樓一邊照顧着殷俊凡,一邊忙於作業的殷俊傑也聞聲趕緊下了樓。
下來一看,頓時都大驚失色。
“這瘋婆子怎麼進家裡了?!”
施海燕一臉震驚鄙夷,神情裡還透露出一絲慌張。
“這個我也想知道啊!”
殷博文忙道,見到蘇季芳,他是最糾結的那個。
施海燕皺着眉頭,再定睛看了看,這瘋婆子竟是把這廳裡的裝飾都砸的差不多了,火氣頓時就冒了起來,
“還不趕緊報警?這瘋婆子和我們家早就沒有關係了!大夏天的穿大衣?這瘋婆子是怎麼來的?”
這大晚上的,誰也沒想到家裡會突然蹦出來這麼個人,施海燕是驚的語無倫次。
殷時青抿了抿脣,對殷博文道,
“先把她制住。”
“是。”
殷博文應着,但看着蘇季芳這瘋癲的樣兒……一大男人也不敢輕易靠近啊。
“俊傑,你回房間裡待着。”
殷時青沉着臉對二樓冒出腦袋窺探情況的殷俊傑說了句。
“……哦。”
殷俊傑應了聲,便又重新上了樓。
蘇季芳是郭彤的母親,殷俊傑自然是知道的,這個叫蘇季芳的老奶奶,在殷俊傑的心裡並沒有留下什麼好的印象。
軟弱,無用,盲目,沒有文化……
正因爲蘇季芳教育的不好,纔會有郭彤那樣的女人出現。
殷俊傑心裡早早便這樣認定。
對郭彤那一家子人,殷俊傑都沒有好感。
這個十二歲的少年雖是已經被迫着比同齡人要成熟許多,但大多數事情,他也只是瞭解個大概,那些更深的,更陰暗的,更讓人覺得恐怖的事實真相,他卻並不知道。
少年依照爺爺的話乖乖上了樓。
這個家,再不是他心裡的那個樣子,早在父母離異的時候便已支離破碎。
少年再不會像一般大的孩子般向長輩撒嬌討好。
他只是一門心思的唸書,像四爺爺和四奶奶告誡的那樣,認真學習,好好做人,將來纔能有更多的選擇,選擇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四爺爺已經不在了……
但是四爺爺說過的話,他永遠記得。
殷博文終是上前將蘇季芳給制住,他一上前,這蘇季芳便瘋了一樣的尖叫,
“你放開我!放開我!你想幹嘛?!啊?!”
精神錯亂的蘇季芳受到殷博文突然的“襲擊”,頓時卯足了勁兒的掙扎!
殷博文這麼個大男人竟一時有些箍不住她!
蘇季芳拳手相交着用,胡亂揮舞間,一爪子便撓到了殷博文臉上,長久沒有修剪過的指甲又長又尖銳,一爪子撓過,殷博文的臉上赫然便是五道血印子。
刺痛感頓時讓殷博文怒氣飆升!
當即一巴掌就扇在了蘇季芳臉上,聲音清脆有力,用力之大讓蘇季芳幾乎昏過去。
“瘋婆子!竟然敢抓我!”
蘇季芳被打的腦袋昏昏脹脹的……
殷博文用力的把她推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目光毒辣,
“這瘋婆子哪來的送哪兒去!叫車!”
這邊殷博文這麼說着,嘴裡不乾不淨的說了句什麼,而後便上樓。
只見被殷博文推倒在地的蘇季芳久久爬不起來,她半睜着眼睛蜷縮着身體瑟瑟發抖。
嘴裡喃喃的唸叨着,
“彤彤……你們還我的彤彤……你們害死我的彤彤……”
她這麼念着,聲音不大,但廳裡卻聽的很清楚。
一旁的幾個傭人此時都嚇得禁不住發抖。
殷時青眸子眯起,“你們都下去!”
傭人趕忙都撤離了客廳這個是非之地。
“你們讓彤彤給你們頂罪,你們讓彤彤死了……你們是殺人犯……”
蘇季芳半睜着的眼無神的定在一個什麼地方,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們會遭報應的……”
蘇季芳的身體越縮越緊。
殷時青沉着張臉,正在思索着該拿着個老太太怎麼辦時,只見蘇季芳突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整個人就像只兔子一樣,三步並作兩步就往樓上爬,她充滿恨意的目光緊緊盯着那個嘴裡還在不停咒罵着的悠悠上樓的身影!
那骨瘦如柴的手伸長了去拽殷博文的後領,嘴裡吼着,
“你這個負心漢是要下地獄給我彤彤陪葬!”
說時遲那時快,蘇季芳的腿腳再利索,終究比不上年輕人的反應速度!
尤其是察覺到蘇季芳舉動的施海燕還大喊了聲,
“博文,小心!”
殷博文臉頰上的五道爪印還刺痛的厲害,血都順着臉往下流……
一聽身後傳來的動靜和母親的驚叫,幾乎是下意識的,回身見到朝他伸手的蘇季芳便是一腳!
蘇季芳手都沒有碰上殷博文,便被殷博文一腳踹下了樓!
“……”
一時間,整個殷家都陷入近乎窒息的逼人氣氛裡。
蘇季芳連慘叫都沒能發出,頭墜地便沒了聲。
緊接着,便看到紅色的液體以蘇季芳的頭爲中心往四處蔓延開來,這勢頭像是要將整個客廳都染紅似得……
殷博文踹下蘇季芳的腳,頓時臉腳趾頭都冰冰涼。
蘇季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