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安和的目光頓住,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殷時修,空氣都跟着安靜了數秒,而後肖安和輕笑着說道,
“殷四少爺,你這是在開玩笑吧……我救過你的命,我兒子救了你兒子……你現在要起訴肖言拐騙兒童……?”
“安和院長,一碼歸一碼,肖言到底是救了我兒子還是偷了我的兒子,警方會考證出一個結果,法院在審判的時候也會加以參考,但我要起訴他這一點,不會改變。”
殷時修說的堅決。
“好一個一碼歸一碼……”肖安和麪上所有的和顏悅色全部褪去,一時間,他像一隻暴怒的獅子般站了起來,指着殷時修的鼻子道,
“四年前你重傷未愈,生命隨時都處在危險邊緣,你太太一個人要撐起整個殷氏集團,當時你們腹背受敵,多少企業家虎視眈眈的盯着你們!是我一次一次把你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也是我替你們保守着秘密!”
“現在你和我說一碼歸一碼!那是我肖安和的兒子!”
“安和院長,旁人不知道,但我和小萌知道,您是個偉大的慈善家,即便是一個偉大的慈善家,您也從來不留名。”
“可是您給我治病,醫治我,搶救我……不是出於慈善,對吧?我付了錢的,一筆很可觀的數目。”
“……”
殷時修這一句話說完,場面似乎就又冷下來了幾度。
肖安和看着殷時修的眼神彷彿他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人一樣,他才知道原來,殷家四少的殺伐決斷,冷血絕情不只是傳聞。
“安和院長……”
就坐在殷時修身邊卻一直都沒有開口的蘇小萌淡淡開了口,她看向肖安和,眼裡不卑不亢不氣不惱,夫妻倆坐在一起,真的很難讓人忽視“夫妻相”這個詞。
“可能您不知道,當初我難產時的困境……可我記得,您的妻子也是被人所害,年紀輕輕就去世了……那時她在醫院裡的絕望無助,想必這麼多年,你一刻也不會忘記。”
“……”
肖安和深吸口氣,蘇小萌一開口就揭開了他的傷疤。
“那時,我的生命危在旦夕,極大可能是一屍兩命的可怕結果,後來我雖然活了下來,可是那個……在我肚子裡的時候已經深受我們期待,疼愛和希望的孩子,沒了。”
“那段時間,我和我先生沒有
一天能睡好覺,睜眼閉眼都是那個孩子……這種感覺,您能體會麼?”
蘇小萌的眼睛裡有淚水在打轉,
“興許現在在你心裡,我和我的先生就是白眼狼,就是忘恩負義的混蛋……你以爲失去一個孩子的感受可能只是一陣,你想錯了,這些年,但凡看到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我都會想起小寶,每每看着雙雙和煌煌無憂無慮,快樂的像天使一樣,我就會想,那個早夭的孩子在天上會不會嫉妒,會不會難受,會不會覺得……不公平……”
“安和院長,縱使那時是肖言救了小寶,可他卻沒有還給我們,救了他,卻佔爲己有,這算哪門子救死扶傷,這算哪門子良善?”
“他享受着和那個孩子的父子之情,天倫之樂,而我和我先生……可能一生都走不出這個陰影!”
“小言那時纔剛醫學院出來,他年紀輕,那會兒才二十歲,他可能是有什麼原因,也有可能是一時做了錯誤的決定,他——”
“安和院長,我失去小寶的時候也才二十出頭……他因爲年輕犯得錯,化成痛苦讓我這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女人承受……你還覺得我可以輕易原諒他麼?”
“……”
“年齡從來不是犯錯的藉口,孩子偷人東西那也一樣是小偷,少年毆打同學,虐待動物,那一樣是惡魔。”
蘇小萌定定的看着肖安和,肖安和向來把自己保養的很好,五十歲的年紀卻讓人一點兒都看不出來,但今天……起碼小萌看到了肖安和神情裡的蒼老。
“那你們要認回小昂,有想過小昂的感受麼?”
“明天我會去幼兒園接小昂,這是我之前就答應過小昂的,小昂願不願意接受我們就是我們自己的事情了。”
殷時修說罷,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便和小萌一塊兒離開了肖家。
小萌上車後,拳頭還攥的緊緊的,
“再等一會兒,等小昂回來……我想……我想看一眼他。”
蘇小萌喃喃着這麼說,但也知道……這樣做是不合適的。
殷時修摟過她的肩膀,“明天,明天我就接他回家,再多等一天就好。”
蘇小萌依偎在殷時修懷裡,
“你說……那孩子脾氣那麼犟,他會不會……死活不肯跟我們回家?他會不會——”
“不會,他一定會很喜歡很喜歡自己真正的家,你忘了?他那麼喜歡你……而且他已經知道你是她的親生媽媽,他跟我們回家後一定會很高興的。”
殷時修安慰着蘇小萌。
蘇小萌聽着,心下的不安卻沒有減少一絲一毫。
她和殷時修其實心裡都很清楚……
即便不是像肖小昂這樣脾氣倔強的孩子,換成任何一個這個年紀的孩子,在轉換家庭和父母的情況下,必然會受到傷害。
這幾乎是無法避免的。
他們不可能把自己的親生孩子讓給別人,而那個從小把他養到這麼大的養父,和孩子之間又有深厚的感情基礎。
要讓小昂離開肖家回到殷家,絕不是個簡單的事兒。
他和蘇小萌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的把對孩子的傷害減至最小。
司機開着車離開肖家,而與此同時,載着肖小昂的車回到了肖家,一來一去……
小昂揹着個大書包從車上下來就往家裡頭奔,
“肖言肖言!”
肖小昂衝進去就大喊着,而後就見客廳裡坐着肖安和和肖開誠……
“爺爺……爸爸的爺爺……”
肖小昂眨眨眼,他雖然只見過肖開誠兩次,但對肖開誠的印象還是挺深刻的。
“小昂,你好啊。”
肖開誠忙笑了一下,和小昂打了個招呼。
肖安和也轉頭看向小昂,“來,把書包放下來。今天是有什麼新鮮事兒啊,一回來就這麼興奮?”
“爺爺,你快看!”
肖小昂坐在肖安和身邊,埋頭從自己的書包裡翻找出了兩張試卷,
“哪!”
他遞給肖安和,然後人往沙發上一歪,抱着個抱枕,笑的傻乎乎的,那一雙大眼笑的也是賊兮兮的,像是在仔細觀察着肖安和的表情……
而後就見肖安和拿着手裡頭的試卷,竟是……幼兒園的考試試卷,小傢伙用鉛筆做題,兩張試卷上都畫着五個五角星……
“哇,小昂這是一共得了十個五角星?”
肖小昂臉往抱枕裡一塞,就兩條腿晃了晃,像是得意到了一種不好意思的地步。
肖安和拿着這兩張試卷,上面是特別簡單的拼音和字詞,是二十以內的算術加減……
老人家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他緊緊捂住自己的眼——
肖小昂埋在枕頭裡的腦袋立刻擡了起來,看到爺爺突然哭了起來,也是傻了眼,“爺爺,你也不用這——麼激動吧?”
“……”
肖小昂說着,一臉苦惱,“你這樣搞得我很沒面子誒……好像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十個五角星似得呢……”
肖安和這哭着哭着又驀地笑了出來,他抹抹眼淚,看着小傢伙,一邊哭一邊說道,
“你這小傢伙的確是沒有得到過十個五角星呀!”
“那,那……那爺爺你不要說出來呀!您那一哭我就已經很沒面子了,太爺爺在這呢,你還這麼說出來……誒!”
小傢伙碎碎念着,而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一邊收拾着書包一邊問,
“肖言啥時候回來啊?”
“啊……哦,肖言今晚要值班,所以他今晚回不來了,他打電話給我讓我好好看着你。”
肖小昂仰起頭看向肖安和,而後便往爺爺懷裡一鑽,“爺爺……明天上完課我就放假啦!”
“恩,對啊,你要放假了,這可怎麼辦呢……你這沒放假都這麼吵,這放假了,爺爺每天豈不是要被你煩死?”
“爺爺……你怎麼哭個不停啊……你是不是眼睛壞了呀?”
肖小昂就見肖安和一邊和他說着話,這老淚就窸窸窣窣的順着臉頰往下掉。
“啊……爺爺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覺得……就覺得……”
“誒……真是受不了你們這些大人,就這麼喜歡五角星嘛!大不了以後本少爺多得幾個五角星迴來給你們!”
肖小昂說着拍着自個兒的胸脯,雄赳赳氣昂昂的說道。
小傢伙哪裡知道肖安和現在的心情……
想笑,可笑裡透着的更多的是難受,是傷心……
別說是肖言,就是他這個做爺爺的……這會兒一想到要把肖小昂還給殷家,他這心,就疼的不行。
捨不得,一千一萬個捨不得。
肖安和失去妻子之後便是一個人帶大了肖言,所以同樣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到肖言現在的感受……
那就是斷了骨還連着筋。
,“爺爺,你別哭了,你再哭,我就打電話給肖言告你的狀了啊,肖言肯定會笑死你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