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蔣東昇一路勸着夏陽,直到進了夏院長家的大門,夏陽還是沒有點頭同意不走。蔣東昇心裡有些着急,他接到的通知可是說近期就要去部隊報到,這次是蔣老親自發話,第五機械部來人選拔尖子兵,他不能再錯過這次機會。但是夏陽不安置好,他走也走的不放心。
夏院長家門口的木頭門墩兒上坐着個穿大紅襖的小姑娘,扎着兩個羊角辮,正託着下巴在那等人。她瞧見夏陽過來,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立刻就亮了,歡呼一聲就衝夏陽跑過來,“小夏哥哥!”
夏陽被小姑娘撲了個滿懷,撞地往後倒退了兩步,還是蔣東昇扶住了他們。夏陽伸手揉了揉羊羊的腦袋,笑呵呵道:“羊羊,來的這麼早?”
羊羊點了點頭,腦袋上的羊角辮一翹一翹的,看着夏陽眼睛笑的彎成月牙兒,道:“大表哥有事要忙,就先把我送來啦!”
“在這裡等了很久吧?”夏陽握着她的手,覺得冰涼涼的,又囑咐道:“下次別坐在門口,現在天還冷,你進去等我知道嗎?”
小姑娘甜甜的應了一聲,雙手抱着夏陽的胳膊咯咯地笑了。
蔣東昇沒什麼事做,也跟着進去陪他們兩個學畫。蘇教授一行人在宴會之後就回美國了,他送了外公他們離開,頭一次覺得四合院裡太過安靜,心裡想着還是人多了熱鬧。如今他自己也要去部隊鍛鍊一段時間,歸期未定,心裡便想着夏陽一個人守着那麼大的空房子怕是也會冷清。
蔣東昇託着下巴看那邊握筆繪畫的夏陽,看着他少年人剛剛抽長了的身子,也看着他認真的作畫。握着毛筆的右手白玉似的,手指纖長,略微動了手腕便帶起紙上仕女脣角未語含笑之態,可偏偏繪畫之人臉上淡淡的沒什麼表情,只有眼裡流出出一絲半點的柔和。時光靜謐,墨香撲面,像是連持筆之人都一起入了畫。
蔣東昇看的都有點入迷了,怎麼看怎麼捨不得放他一個人在家。他之前託了霍明那幾個好兄弟幫忙照顧,但是那幾位都在大學讀書,聽說霍明還帶着顧辛他們參加了個文學社,想必也不能照顧周全。蔣東昇最放心的人還是甘越,但是甘越這個脾氣憨厚的大個子目前還在最北方的軍工院接受最嚴格的訓練,這會兒估計還裹着棉襖在雪地裡摸打滾爬呢。雲虎那憨子倒是對夏陽實心眼,但是也在軍工院就讀,聽說讀了導彈系,也指望不上了。
思來想去,又把心思放在了屢次被夏陽提起的駱啓明身上。
駱啓明是個人物,而且能耐也不小,這次他留在大陸辦廠便弄出了大陣仗,跟着香江幾位有名的企業家一同去了廣省。據說正由專人陪着參觀蛇口、鵬城兩個經濟特區,估計要有大手筆了。
蔣東昇坐在那半晌沒說話,眉頭微微攏着,其實拋開別的,單是憑駱啓明的爲人和手段,把夏陽放在他身邊纔是最萬無一失的。
蔣東昇這邊心思不知道想到什麼地方去了,那邊跟着夏院長畫畫的一大一小還在認真描繪自己手底下的那張圖。
小姑娘纏着夏陽,扭股糖兒似的不離寸步,恨不得黏成夏陽的小尾巴。夏陽也縱着她,當成了自己親妹妹一樣疼愛,還握着羊羊的手帶她一起勾畫。
小姑娘學的是夏院長最拿手的小毛驢,夏院長給她專門定了一套練習的筆法,弄成了簡筆畫的模式,五筆出來一頭毛驢,簡稱“五筆驢”。夏陽一邊握着羊羊的手,就聽見懷裡紅襖喜人的小丫頭認真的數數,“一、二、‘杉’……”她被夏陽握着手很緊張,一時咬字都不清了。
夏院長的夫人給他們洗了一盤蘋果送來,正好聽見羊羊數數,忍不住笑道:“快休息一會再用功吧,小羊羊都不會數數了呢!”
剛洗好的蘋果還帶着水珠,聞着就一股清甜氣息,蔣東昇拿了一個掰開分給夏陽,兩個人合吃一個蘋果,動作一派自然。
夏院長的夫人面貌和藹,人又愛笑,連額頭上的皺紋都透着和善,一看就是個好脾氣的。她幾個孩子都不在身邊,孫子孫女也不常來,平時見着個小孩就喜歡,這次夏陽和羊羊來,便討了老太太的歡心,見他們吃了蘋果,又起身去廚房的小罈子裡撿了一小碟蜜棗和海棠果過來,非要讓他們嚐嚐。
老太太一邊招呼他們,一邊笑道:“小夏,快來嚐嚐這個蜜餞,今天早上剛拆開的一小罈子,現在醃的最甜,還拔絲兒呢!就等着你和羊羊來吃了,小丫頭上回畫了個海棠果,可是饞的口水都快留下來了呢!”
夏陽想起羊羊上次趴在桌上看着畫紙上的海棠果口水滴答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他謝了師母,拿起一個海棠果咬了一口,果然比他們院子裡的那個甜上許多,難怪羊羊會想了一天。這個味道夏陽挺喜歡的,吃完還無意識的舔了舔自己的手。
蔣東昇看着他笑了下,道:“給我也拿一個,我懶得下手了,你幫我挑一塊塞嘴裡吧。”
夏陽沒多想,他也做慣了這樣的事,便挑了一個略微紅些的放進蔣東昇嘴裡,手指被他舌尖舔了一下,忙退了出來。蔣東昇眼睛笑的眯起來,一邊吃一邊看着夏陽,“甜的。”
這話簡直像調戲人,夏陽擡頭瞪他,那人卻依舊笑眯眯的,完全是一副享受的樣子。
夏院長留了他們吃午飯,蔣東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溜出去買了不少熟食回來,幫着夏老太太在廚房張羅出幾盤滷肉菜餚出來。這年頭吃口肉算是挺奢侈的事兒,吃個蜜餞、糖餅也是招待客人的,糧食和副食都要票,雖說一些東西也可以用錢買了,但是也都是稀缺貨。
夏院長見都切好端出來了,也只能領了他這份好意,只說臨走的時候送蔣東昇幾幅畫讓他留着當個紀念。
蔣東昇笑道:“那我這可真是值了,夏爺爺,您的畫可是最難求的,我聽說外交部那邊都已經開始排隊了,今年年底去j國的那個團都在等着您的畫當禮品呢!”他看了夏陽,詢問道,“上回嚴宇來說,送去的那副是叫什麼來着?”
夏陽答道:“‘百驢圖’,丈六的大幅畫兒。”
夏院長點頭稱是,老頭臉上帶着點孩子氣的得意,道:“你們放心,拿出去的都是我近期畫的大件,這是在外國人面前長面子的事兒,咱不能跌份兒不是?”
夏老太太嗔怪道:“你還好意思說,成天除了帶學生往外面跑着畫寫生,就是悶頭在房間裡畫你那些毛驢,一點都不注意身體。要我說你這兒都快成了‘禮品製造公司’了,這樣義務幫忙的事情,你也不要做那麼多,畢竟身體要緊呀!”
蔣東昇愣了下,他看了夏院長微微有些疑惑,怎麼他記得嚴宇說的是送了不少外匯券才換到的墨寶?
夏院長咳了一聲,給蔣東昇夾了一塊肉,小心的打了眼色道:“對啊,就是那什麼,義務勞動,爲人民服務來着,勞動光榮嘛……”
蔣東昇立刻就明白了,他之前就聽說夏院長懼內,這大概是老頭自己要了外匯券拿去買古董了,怕老太太知道生氣一個字兒沒敢在家提。蔣東昇忙跟着一起點頭,連聲說是,幫着打了圓場。
羊羊捧着小碗在一邊規規矩矩的吃飯,瞧着飯桌上聊天聊的熱鬧,也興致勃勃的想插一句,可是聽了半天也聽不懂大人們在說什麼,只好眨巴着眼睛使勁兒聽他們說話。
夏陽給她夾了點炒胡蘿蔔,道:“好好吃飯,吃完帶你出去公園寫生。”
小姑娘哎了一聲,捧着小碗吃的香甜,夏老太太在一邊也時不時的給她夾點菜和肉,小丫頭基本給什麼吃什麼,也是一貫的好養活。夏陽看着她就想起自己在家裡的弟弟夏志飛,夏志飛也是個悶頭吃飯的主兒,個子躥的也快,這會兒怕是又要長高不少。
夏陽身體剛好吃不下太多東西,夏老太太又疼他,給多盛了大半碗飯,米飯壓的結實,他吃了小半就再咽不下去。蔣東昇見他爲難,伸手就接過他的碗,把那剩下的大半碗飯扣在了自己的飯碗裡,一聲不吭的吃了。
夏老太太被他這個舉動弄的愣了下,忙道:“廚房還有不少米飯,我去給你再盛一碗吧……”
蔣東昇笑笑道:“不用,我吃夏陽剩下的就成。”
夏院長剛纔被蔣東昇打了掩護,這會兒也有了幾分革命戰友情誼,也在一邊道:“是啊,是啊,東昇和夏陽感情好着呢,跟親哥倆一樣,不分彼此!”
夏陽坐在那也沒反駁,只低頭照顧羊羊,他拿手帕給小姑娘擦了嘴,問她一會還要不要買點別的東西帶去公園。
羊羊坐在那仰頭讓夏陽給她擦着,笑呵呵地搖了頭,道:“我有小夏哥哥和夏爺爺陪着就夠啦!小夏哥哥你和爺爺都姓夏,你們是親戚嗎?”
夏院長樂了,哄她道:“是啊,我們五百年前是一家!”
小姑娘愣了下,掰着手指頭開始數五百年前是個什麼年代,算了完了自己那十根手指頭已經繞暈了,擡頭看着夏院長羨慕道:“原來爺爺和小夏哥哥那麼早就認識了呀,真好。”
周圍的人都被她逗樂了,一時客廳裡滿是笑語。
蔣東昇今天沒什麼事,跟着夏陽他們一起也去了公園,只是他幫夏陽帶着那厚重的畫板到了公園,就轉身要去買東西。他在夏陽腦袋上揉了一把,笑道:“剛纔吃飯的時候就瞧見你在那愣神,一準兒又是想起你弟弟他們了吧?你今年沒回家過年,我去買些東西再給家裡郵寄回去吧。不過這回不能再郵寄大白兔奶糖了,你家裡那個小堂弟可是一直以爲你被賣了換糖呢!”
夏陽也笑了,想了想道,“那買些參考書吧,我堂姐快要中考了,買些回去讓她複習用。不過我也不知道她要考中專還是考高中,你每樣都買些,讓她自己選吧。”見蔣東昇答應了,又叮囑他道:“路上小心點,我和老師他們在這等你。”
蔣東昇應了一聲,騎上車子走了。
夏陽和夏院長選了公園裡一處略微避風的亭子當地點,夏院長今天畫的是素描,他跟花園裡其他的老先生還不一樣,他沒出國留學過,大部分都是自己摸索着畫的,也帶着幾分隨性,想怎麼畫便怎麼畫,不多考慮其他問題。如今這個西式的素描和中式的水墨畫兒結合的筆法,便是他自己摸索着走出來的一條路子。
夏陽揹着一個軍綠色的帆布大畫板,把畫板放在腿上,也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開始選了角度畫。他用的是一支碳粉棒,在雪白的畫紙上勾勒幾下,帶着殘冰的水面及岸邊的枯樹垂柳在黑白兩色之間,頓時有了濃墨重彩的感覺。
夏院長來這邊畫了多次,這次依舊是畫一幅未完的畫兒,瞧着也不着急,慢悠悠的磨筆,畫的愜意,滿眼的享受。他休息的時候來看了夏陽一眼,忍不住暗暗讚歎不愧是曾師兄親手教導出來的,的確是個聰明學生。他又想到當年在西南聯大的歲月,不禁嘆道:“當初你外公畫的仕女最好,要不是他癡迷那些碑帖,怕是在筆墨丹青上比我要出色的多啊。”
夏陽停下畫筆,有些好奇道:“外公當年畫的很好嗎?我還從沒見過他畫人物,平時頂多畫點枯荷梅花,他都畫些什麼人?”
“你外公其實也只畫了一個人,他畫你外婆,畫的惟妙惟肖,最是漂亮。”夏院長頓了下,又笑道:“不過你外婆走了之後,曾師兄就不再畫了,也難怪你沒見過他畫的人物。”
夏陽擡頭看着夏院長,大約是老人的語氣太過溫和,讓他眉宇忍不住流露出一點難過,緩聲道:“我從沒有見過我外婆。”
夏院長揉了揉他的腦袋,安慰道:“你和你媽媽長得都像你外婆,她特別會持家,做的奶糕最好吃,哦,對了,還會蒸棗餑餑!冬天的時候會在外面釀酸奶,又香又甜,我一個人都能吃一大碗,哎……再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了,多少年都忘不了。”
夏陽對這樣的事情毫無印象,他只隱約聽母親提過外婆家裡開過繡莊,也經營過綢緞鋪子,其他的並不太清楚。在聽到夏院長說這些的時候,覺得這樣的描述倒是更偏向北方一些,便好奇道:“我外婆是哪裡人?我只吃過棗糕,沒吃過棗餑餑。”
夏院長愣了下,道:“怎麼你外公沒說嗎?你們是正藍旗……”他這句話還未說完便立刻剎住了口,咳了一聲道,“那個,棗糕其實和棗餑餑差不多,都挺好吃。那個夏陽啊,你跟我學了這麼久,畫的也不錯了,等過段時間辦畫展,你也畫幾張交上來,多跟你其他的幾個師兄交流一下,取長補短嘛。”
夏院長翻來覆去的擺弄夏陽的那副還沒畫完的畫兒,一副心虛的樣子,對剛纔說漏了嘴的事兒隻字不提。夏院長演技太差,一便翻畫,還一邊緊張的偷瞄夏陽,小心觀察他的反應,這一瞧就是瞞着事不敢說的樣子。
羊羊在一邊抱着自己的畫本撇嘴,她覺得夏爺爺演的太差了,連她大表哥都騙不住,更別說小夏哥哥了。
夏院長隱瞞,夏陽便也跟着裝糊塗,他心裡最敬愛曾姥爺,姥爺不願意告訴他的事兒,他也不強求現在就知道,他們的時間還長,等到以後時機成熟再知道也無妨。夏陽見夏院長有意轉移話題,緊張的手都捏着畫紙打哆嗦了,便找了話來問老先生道:“老師,學畫是不是時間相對自由一些?平時上課也可以不用呆在同一個地方吧?”
夏院長見他沒揪着之前的事兒追問,鬆了一口氣,忙點頭道:“是啊,藝術生錄取的分數要低一些,所以平時除了文化課,還得跟着去外地寫生。怎麼,你想學畫,想考美院麼?”
夏陽點了點頭,道:“我是這麼想的。”
夏院長是最盼着他能來京城畫院的了,聽到夏陽這麼說,喜的畫筆都擱下,忙拉着他詳細談了一回,“你能來畫院這當然好了,只是,夏陽你怎麼突然就想通了?你姥爺勸你的?”
夏陽搖了搖頭,道:“姥爺沒說,是我自己想念。”他上一世已經如願讀了京師大學,也知道曾姥爺讓他讀京師大學是因爲那裡有位老先生曾在西南聯大任教時幫了他許多,是曾老的恩師。上一世的時候,蔣東昇便用他的名義捐贈了一座圖書館,這一世他想用自己的能力捐贈一些。再者他還想嘗試一些沒做過的事,曾姥爺愛好碑帖,等他讀了京城畫院,他們爺孫兩個一起研究這個也不錯。
而且國內目前正是滿地機遇的時候,他要去經商積累些資本,不止爲了自己,也爲了蔣東昇。
夏院長聽見夏陽要學畫,又是高興又是擔心,他目前一幅畫賣的最好也不過二、三十元,夏陽功課又好,聽說上次中考還是在京城裡得了第一,這樣優秀的成績他怕耽誤了孩子的前程。但反過來說,夏陽基本功好,人又通透,略微提點一下便能領悟個差不多,夏院長心裡是十分願意夏陽來當他的學生,好傳一份衣鉢的。
老頭正在爲難,就聽見夏陽又開口道:“老師,我想在明年高考之前多出去走走。學校裡要求嚴格,不過對美術生可能會寬鬆些,我聽說學畫之後時間會比較自由,有很多外出寫生的機會……”他認了夏院長當老師,也不瞞着他,把心裡想的都跟他說了。
夏院長點頭贊同道:“這個想法很好,見的多了,才能畫出更好的東西嘛!”
夏陽頓了一下,又道:“其實我想去南方經商,不過我不會落下功課,專業課和文化課都不會落下。”
夏院長眼睛亮了下,繼而又湊過去壓低聲音偷偷道:“夏陽,我跟你說,老師也想去經商,到時候咱們一起去南方。我畫院裡那幾個學生太笨了,幾句話就能讓你師母聽出不對來,我正愁到時候帶誰一起打掩護呢!正好,咱們爺倆偷偷去,啊。”
夏陽眨了眨眼睛,看着穿着一身漿洗的發白的厚棉襖的夏院長微微有些詫異,這個往日在人前一派大家風範的老爺子,如今正縮着腦袋來回打望,生怕這話再被人聽見傳到老伴兒耳朵裡。
他們旁邊沒有其他人,就坐着一個小羊羊,小姑娘拿畫筆戳在紙上,撅嘴道:“夏爺爺你聲音太大了,我都聽到了。”小姑娘似乎有點委屈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夏院長道,“不過我不會告訴奶奶的,羊羊幫你保密。”
夏院長頓時被這個小丫頭哄的內疚起來,翻了身上的兜想掏塊糖給她,連聲道:“是爺爺不對啊,爺爺真不是故意的,那什麼,你奶奶在家的時候我這麼縮着脖子說話習慣了……”
小姑娘吃了夏院長遞過來的糖,勉強原諒了他,不過爲了表示自己也是合夥人,她坐在了夏院長和夏陽中間,仰着頭認真聽他們說話。
“老師,你爲什麼去南方經商?”夏陽還是有些困惑,“是急需用錢嗎?我這裡還有一些,您要的話我隨時可以拿過來。”
夏院長摸了摸下巴,一臉的愁苦,“這你可幫不了,我缺的可是一筆大數目,沒個百八十萬的都夠嗆能辦成。”
夏陽這兩年賺了不少,但是這個數字也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一下睜大了眼睛,皺眉道:“這麼多?”
夏院長嘆了口氣道:“就這些也不一定夠呢!夏陽,我也不瞞着你,我這輩子最想做的事就是建一座咱們自己的展覽館。咱們多少的好東西都扔在外邊了,這多可惜啊,可都是寶貝呢!我想建個咱們炎黃子孫自己的展覽館,把這些都存起來,讓後人瞧瞧老祖宗是有多了不起!這是咱們的根呢,決不能從這兒斷了。”老頭說起這個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像是已經瞧見了自己建好的展覽館,一臉的欣慰。“雖然現在還缺很多錢,我也沒攢下多少古董墨寶什麼的,不過慢慢來,總有一天能存夠。”
夏陽從小被曾老教導,對夏院長的這個提議,自然也是極爲動心的,他原本是想獨自存一些細心愛護,如今聽了夏院長的話不禁有些愧疚起來,道:“老師,我跟您一起,我也想和您一起建展覽館。我等回去就給姥爺拍電報,他老人家聽了肯定也願意出力。”
夏院長高興的連連點頭,笑呵呵道:“我也想喊曾師兄一起,就是前段時間忙着給外交部畫畫兒,沒來得及找他呢!曾師兄鑑寶是一絕,有他幫忙,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曾銘德老先生自幼飽讀詩書,愛好碑帖,最擅長的卻是鑑寶。這跟他幼年生活的環境也有關係,不少東西別人要翻書查看,他卻是一打眼便瞧出個七八,手指頭略微捏着轉一圈兒,便能分辨真假。有的時候鑑到的不少前清王府裡的寶貝,還有不少是他當年把玩過的。
夏陽在公園裡一邊同夏院長聊展覽館的事兒,一邊聽着老先生的指點作畫,當真是受益匪淺。羊羊在一邊緊挨着夏陽,有樣學樣的跟着抱着自己的畫本也在努力,只是她的本子太軟,放在膝蓋上立不起來,她手又小,扶着一邊就倒了另一邊,頓時沮喪起來。
夏陽見她一直看着自己,還以爲她像用自己手裡的筆,便把碳粉棒遞給她用。小姑娘高興了一會,但是很快又眼淚汪汪的看向夏陽,瞧着快哭出來了,“小夏哥哥,我把你的筆弄斷了,嗚!”
夏陽用的碳粉棒輕且脆,稍微用力多了便碎了,羊羊平時用的都是蠟筆,按着以前的力道一按下去就把碳粉棒按成了兩截,嚇得小孩立刻抓着斷開的碳粉棒向夏陽道歉。羊羊紅着眼睛說對不起,夏陽越是安慰她,小姑娘就越是愧疚起來,終於忍不住哭了。她揉了一把眼睛,道:“小夏哥哥我媽媽說,弄壞了別人的東西要賠給人家,我去買一支筆給你。”
夏陽忙抓住她的手,不讓她把手上的碳粉揉進眼睛裡,可是還是晚了一步,小姑娘臉上已經黑了幾道,看着可憐又好笑。
夏院長笑呵呵的掏出兩角錢遞過來,道:“夏陽,門口那邊有個賣畫材的小店,那邊也有熱水,你帶羊羊去洗把臉,順便給她買盒新蠟筆吧。”
“爺爺,我也有錢,我攢了好多壓歲錢!”羊羊不肯要夏院長的錢,攥着夏陽的手往後縮了縮,乾脆拉着夏陽跑走了,小口袋裡還能聽到鋼鏰叮噹的響聲。
夏陽帶着羊羊去畫材店,小姑娘知道自己能賠償夏陽那支碳粉棒,一路上又高興起來。等到了店裡,夏陽問老闆要了一點熱水,打溼了手帕給羊羊擦乾淨臉。
他還沒等囑咐幾句,小姑娘就攥着一把鋼鏰兒跑到前面,墊着腳放到櫃檯上,稚聲稚氣的道:“阿姨你好,我要小夏哥哥用的筆!”她連比劃帶解釋的終於讓畫材店的老闆弄清楚了,也把老闆逗得不行。
買完了筆,小姑娘還是不肯走,咬着指頭非要一個跟夏陽一模一樣的大畫板。那是一塊軍綠色的畫板,後面縫了兩個肩帶,平時可以背在身後。畫板是人造三合板材質的,比較結實,也沉,夏陽這樣的少年人揹着還行,羊羊這小身板背上幾乎就像是背了一大塊烏龜殼,只露出一點點軟乎乎的手腳在外面。
小姑娘爲此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零用錢,她把兜裡的鋼鏰兒全都放在櫃檯上,看着那一大捧硬幣覺得這簡直就是一筆鉅款——但是仔細數下來,這麼一大把還不夠兩塊錢。
畫材店的老闆也爲難了,道:“小姑娘,這個不是我不賣給你,你這錢不夠啊,還差很多呢……”
“我來吧。”夏陽從兜裡掏錢給羊羊買了一個畫板,另外又給她買了一盒蠟筆放在小姑娘手裡。“還要什麼嗎?”
羊羊拖着自己的畫板使勁兒搖頭,眼睛鼻子都泛紅了,“小夏哥哥你對我真好。”她試着往前拖着畫板走,剛走兩步差點被壓在下邊。
夏陽過去幫她背起畫板,只讓她抱着那盒蠟筆,揉了她腦袋一下笑道:“走吧,我們回去,你還能用畫板再多畫一張。”
羊羊抱着蠟筆點頭哎了一聲,小臉上紅撲撲的。她一隻手跟夏陽的握在一起,一邊往公園走一邊仰頭問道:“小夏哥哥你小時候用什麼畫畫呀~?”
夏陽幫她揹着那塊畫板,一手牽着她,道:“石灰粉。”
“石灰粉是什麼呀?比蠟筆還好用嗎?”
“唔,不好用,用了之後手上會被燒得脫皮……”
夏陽一邊跟她說着,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往後面看了一下,他剛纔就有種感覺,好像那邊有幾個人從畫材店出來之後就一直跟着他們。
夏陽沒走近路,帶着羊羊在大路上走,行人很少,但是稀稀落落的幾個人經過也讓後面的那些小混混略微警惕了些,沒敢直接圍過來。
夏陽這樣的事沒少經歷,被人圍住算是輕的,光是綁架他也經歷了幾次。只是這次他身邊還帶着羊羊,跑是已經來不及了。他們來的時候走的是公園的偏門,偏門那的路狹窄,進去之後便是幾棵古樹,正是堵着打人的好地方。
夏陽停下腳步,門口已經很危險了,他不知道里面還會不會再有埋伏,不敢貿然進去。他把背上的畫板解下來,讓小姑娘揹着它,道:“羊羊,一會你就跑到牆角那,把畫板頂在頭上,躲在後面別出來,知道嗎?”
羊羊抱着畫板看了夏陽,點頭說好。
跟在夏陽後面的那些小混混顯然已經是不準備再等了,他們加快腳步向夏陽身邊圍過來,有幾個還從懷裡掏出一截鐵製的車鏈子,纏繞在胳膊上,顯然是準備用這個教訓一下夏陽。
夏陽把小姑娘護在身後,道:“快跑!”
小姑娘動作敏捷,拖着畫板就衝到了牆根底下,到了之後按照夏陽說說立刻蹲在畫板和牆壁支撐起的那個三角空間裡,她躲在畫板後面,跟個小烏龜背上了堅硬的殼,一邊害怕的發抖,一邊哆哆嗦嗦的從懷裡奮力試着掏出一個小東西。
夏陽護着羊羊讓她躲起來,正準備從地上找個木棍或者磚頭之類的抵擋一會,可還沒等那些人走近,就聽見身後一陣刺耳的勺子聲。
“嗶嗶!!嗶嗶嗶——!!!”
夏陽愣了,扭頭去看那個抱着膝蓋躲在畫板後面的小姑娘,小姑娘正兩手抓着個鐵哨子,鼓着腮幫子使勁兒吹,那叫一個響亮!五條街以外都聽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大表哥”篇:
羊羊:小夏哥哥你別害怕!我喊大表哥來幫忙!
夏陽:……謝謝羊羊,不過你抓的這個好像是蔣東昇orz
羊羊:咩?沒事啦,反正他們兩個長得差不多哈哈哈!
蔣東昇&霍明(互指):呸!!!誰跟他長得一樣啊?!
——————————————————————————
爲高考的孩子們加油~上福利~今天8000+喲~(≧▽≦)/
謝謝lcpt2013、閒賦、流水不腐、偶然、小夜笙瀾、柳小七、yy、白亦嫣、白白是喵喵的、咖啡牛奶、羽翼の籤、阿真、百花汀、百花汀、百花汀、甜寶寶2009、王木木、小夜笙瀾、小13、羽翼の籤、八月桂花香、夏爾扔了地雷給天天~~謝謝娜沒扔了一個手榴彈 給天天~鞠躬!
也謝謝各位留言撒花的讀者君,還有辛苦留言的爪機黨們~鞠躬~!晚安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