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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東昇靜養了幾天,就被人找上門來,來的不是別人,是他那幫小兄弟。
霍明穿了件棕色的夾克,依舊是戴着那蛤蟆鏡,瞧見蔣東昇就樂了,“東子,過年好啊,我們來給你拜年了。”
蔣東昇挑眉,“初五都過了,你這算拜的哪門子的年?”
霍明跟他打哈哈,一雙眼睛直盯着蔣東昇那被咬了牙印的地方,差點沒憋住笑出聲,“這不是,聽說你受傷了嗎,咱們擔心啊,就合夥來探望你來了。”
霍明哪兒是探望啊,就蔣東昇那身體,跟匹野馬似的壯實,手上那點傷算得了什麼?他其實是來瞧熱鬧來了,他們幾個聽甘越說,蔣東昇嘴巴上讓人啃了個牙印,這簡直太可樂了。
蔣東昇跟霍明從小玩到大,就霍明那壞笑的模樣,他一瞧見就知道沒好事。
果然,霍明看了一會,就搭着蔣東昇的肩膀湊近了道:“喲,幾天不見蔣少怎麼又掛彩了?這傷的可不輕啊。”
後面的嚴宇也笑了,瞧了那清晰可見的一排小牙印,笑道:“是,這傷瞧着得靜養個把月才能好。”
胖子顧辛最沒有耐性,已經拿手搭在眼上滿院子尋找了,“東哥,你這太不仗義了,我之前還在奇怪你急着找房子幹嘛,原來是想金屋藏嬌啊!不成,今兒必須讓咱們瞧瞧,這印章都戳嘴巴上了,性子也夠烈的啊……”
正找着,對門夏陽就抱着一疊布料出來了,顧辛想去問,被蔣東昇一把拽住了,“別鬧啊,這已經夠亂的了,你們讓我過個踏實年成不成啊……”
夏陽有點奇怪的看着他們,蔣東昇忙推着這幾個往旁邊的小客廳裡去,對夏陽道:“我們有點事兒要說,夏陽,你幫忙拿盤炸果子來吧。”說着又給顧辛使眼色,大有一副你敢去問夏陽,老子就當場抽死你的意思。
這要擱在平時還挺有威懾力,但如今蔣東昇嘴上抹了薄薄的一層透明藥膏,倒是襯得下脣上的那牙印更明顯了,腫得老高,怎麼看怎麼搞笑。顧辛偷摸看了好幾眼,嘿嘿直傻樂,被蔣東昇在屁股上踹了一腳。
小客廳是剛收拾出來的一間寬敞的房間,好在這裡古董傢俱多,隨便擺了下就挺像樣。這會兒做了蔣東昇他們聚會的地盤,正好蔣東昇這邊院子大人少,說起什麼話來也方便。
霍明問了半天也沒問出那牙印子是誰咬的,倒是從蔣東昇嘴裡得知他的確是看上了一個人,一時又忍不住嘖了幾聲。
蔣東昇:“你們來的時候,沒讓別人瞧見吧?夏陽過幾天可就要招人手動工了,別弄出個什麼事兒來給他添亂。”
甘越道:“沒有,這兒有點偏,一路過來也沒瞧見別的車。”
還是霍明知道蔣東昇的心思,在一邊笑道:“你那小後媽忙着給她兒子喊冤呢,暫時顧不上找你麻煩,放心吧,哥幾個也不可能讓她來這兒鬧。”
霍明這句話擺明了自己的態度,他跟蔣東昇瞧着平時掐的挺厲害,關鍵時候也絕對不讓人欺負了這發小,更何況是他們從小就看不上的蔣易安母子。蔣家的事兒,在大院裡是默認的秘密了,蔣東昇的老子休妻再娶,娶了個成分比蘇荷好的女人,雖然多少幫了蔣家的忙,但是那會兒幹部家的女眷沒幾個看得上蔣夫人的。
夏陽端了炸果子進去的時候,那幾位正在聊香江的事兒,隱約聽到什麼黃金。他知道這幾個人經常私下聚會,都是信得過的人,也就把點心盤放下就走了。
“哎,小夏!等等,我還有點東西要給你。”霍明出聲喊了夏陽,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糖塊給他。“喏,這是羊羊讓我給你的,她非要讓我把糖揣兜裡,生怕我給忘嘍……給,還有這些巧克力,我昨天把衣服擱在暖氣片上了,可能有點化了,你放外邊凍一下再吃啊。”
夏陽接了滿捧的水果糖和巧克力,一時有點愣住了,他大概有點明白羊羊的意思,小姑娘似乎把他當成自己的同齡人了,有什麼好吃的也喜滋滋的給留了一份兒。
夏陽不好意思讓霍明空手回去,就去包了些炸果子裝在紙袋裡讓霍明拿回去,道:“這個送給羊羊吧,我上午和孫姨一起炸的,裡面放了點冰糖,不太甜,小孩也可以多吃幾個。”
霍明笑呵呵的把東西收下了,他是羊羊的大表哥,夏陽對他家小妹好,霍明自然是樂意的。
那幾位在小客廳裡又聊起了自己的話題,夏陽也沒在那多呆,就出來了。蔣東昇有自己的圈子,夏陽也有自己的事業要忙,他是個有計劃的人,一旦開始做一件事,就不會再輕易轉移目標。
夏陽做好了襯衫的紙板,輔料需要的硬襯也跟紡織廠打了招呼,就等過幾天取布料的時候一塊拿回來。因爲夏陽這小作坊是刮靠在國營廠家下面的,算是有了頂“紅帽子”,紡織廠給出的價位依舊是出廠價,十分實惠。
夏陽解決好的確良布料的事兒,又開始琢磨起放在屋裡的那一捆黑呢子布料。這可是挺貴的料子,八塊多錢一尺,放在這不用太浪費了。
夏陽拿了筆和紙過來,一邊回憶着以前的衣服款式,一邊畫下來,有的衣服記不清了,只模糊記得一個輪廓,便自己動手略微改動一下,朝着簡潔大方的路線去走。
現在不簡潔不行,能用的輔料少的可憐,鈕釦倒是挺多,半麻袋呢,但是大部分都是透明的小釦子。能用在大衣上面的大鈕釦可沒幾個,款式又少,能找到幾顆光澤度好點的就已經不錯了。
霍明他們幾個做保密工作還是很到位的,每回都是偷偷摸摸的來,但是也漸漸都把這當成個據點了。他們跟夏陽混熟了,偶爾聽到夏陽說一兩句話,覺得這小孩知道的還挺多。
尤其是蔣東昇,簡直就是夏陽說什麼,他就開始琢磨什麼,每次還都有點新發現。
“我家老爺子說年後可能風氣略緊些,這幾天上頭連着調了好幾個人的官銜,咱們在香江可能要弄不成了。”霍明微微皺了眉頭,“錢在那邊還能在擱半個月,不過這麼點時間也不夠用的。”
蔣東昇想了想,道:“要不交給我吧,半個月其實也足夠了,上次漲的最快的也就是小半個月,咱們這次賭一把。不然準備了這麼長時間,白搭上功夫,太可惜了。”
霍明也覺得有點可惜,香江那邊是他聯絡上的,他之前也是最爲這事兒費心思的一個,到嘴的肉都咽不下去實在讓人難受。霍明掰着一個打火機玩兒,啪啪響了幾下,便做出了決定,“成,那就再拖上半個月。東子,你手腳可得快一點,我這邊只能保證半個月。”
夏陽在一邊坐在聽他們說話,他原本是來送差水壺的,蔣東昇硬是不讓他走,留着坐下陪他們聊天。這幾位說的跟去菜市場買個蘿蔔似的,實際上是去倒騰黃金,這樣輕描淡寫的說出來讓夏陽嘴角都抽了兩下。
倒騰一手黃金大概需要多少資本?夏陽不知道,但是這絕對比他那些破布料貴重多了,難怪蔣東昇膽子那麼大,原來是從小就開始磨練。
那幾位說的熱鬧,夏陽也就坐在那安靜的聽。聽到蔣東昇說話的時候,忍不住就多留心了一些。蔣東昇倒是有魄力,順着霍明安排的計劃整個兒翻了一倍,說的雖然聽不太懂,但是金額夏陽還是能聽懂的。
夏陽記得80年初的時候,香江的黃金價格的確是短時間內漲價了,而時間,恰好和蔣東昇剛纔說的差不了多少。
夏陽瞧了一眼蔣東昇,那傢伙說到正事兒的時候表情會略顯得顏色一點,少了一向的不正經,倒是顯出幾分硬朗帥氣來。蔣東昇就像是嗅覺敏銳的鯊魚,一點腥氣都能隔着老遠聞得見,那些人跟着蔣東昇不是沒有原因的,這傢伙天生就有一股子闖勁兒,適合當頭。
蔣東昇的話只有霍明偶爾補充幾句,其他人則是認真的聽着。蔣東昇說的話大部分是肯定句,他對從商有着與生俱來的天賦,這個時候已經開始漸漸嶄露頭角。
夏陽坐在一邊端着茶杯自己喝水,模糊覺得蔣東昇和霍明纔是這個小團體的主心骨。霍明愛笑愛交際,蔣東昇手腕兒狠做事幹脆利落,當真是一白一黑的兩個好搭檔。不過也是,蔣東昇他們跟自己生活的環境不一樣,平時接觸的也跟他們這些認真讀書的學生不一樣,這幾位怕是先學會了琢磨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纔開始學的古文翻譯和閱讀理解。
大概是夏陽盯着看的時間長了,蔣東昇便停下說話,也回頭看了夏陽一眼,“怎麼了?還喝水?”說着,拿起桌上的茶壺給夏陽添了一杯,“聽着沒意思了吧,再等一會,今天中午咱們出去吃,我帶你去琉璃廠那邊逛廟會,今年頭一次開,估計挺熱鬧的。”
夏陽垂下眼睛看着手裡的茶杯慢慢斟滿水,有點愣神。上一世的時候他被蔣東昇藏在屋裡,有時也會硬被帶出來參加他那些烏七八糟的聚會,那會兒他心思太重,對蔣東昇的事兒也沒有關注。現在好像有所不同了,他是以朋友的身份,坐在一邊——雖然也跟上輩子一樣拿着茶壺進來,但是這次蔣東昇沒再逼着他親手倒茶水,反而是給他倒了一杯。
“……夏陽?”
“啊,好,中午就出去吃吧。”夏陽點了點頭,以前破四舊廟會停辦了一陣子,這會兒才重新開辦,如果細心淘換,應該有不少好貨。
霍明在那邊道:“東子,上次我不是跟你說了琉璃廠那邊都是些破字畫破書什麼的嗎,那有什麼好玩兒的啊,還不如跟我們一起去文廟……”
蔣東昇得了夏陽的一句話,正在高興,看都沒看霍明一眼,道:“我就愛看書。”
霍明沒忍住,一口茶就噴出來了,他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你愛幹什麼?愛看書?!”
顧辛嘴巴也忍不住抽抽了兩下,“東哥,你……沒事吧?”該不會是因爲被那小情兒咬了一口,把人也咬傻了?
蔣東昇有點不樂意了,這些人就非得讓他在夏陽面前跌份兒嗎!他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嚷嚷道:“笑屁啊,我看幾本書怎麼了,我告訴你們啊,從今兒起我就是一個愛看書的人了,有什麼好書好畫兒的都自覺交上來。”
甘越有點疑惑,扭頭問嚴宇,“東哥上回不是說國畫淡出個鳥味,想看洋妞麼?”
嚴宇也有點受刺激了,小聲道:“不是那種畫,東哥剛纔說的是他想要書法山水字畫什麼的。”
甘越一臉困惑了,這是抽的哪門子風啊?不過既然東哥想要,他留心找就是了,但是之前收集的那些洋妞的圖片東哥還要不要啊?不管了,改天一塊給送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