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慮了短暫片刻,對婦人建議道:“能不能讓我給丹兒瞧瞧,我略懂一些醫術。”
婦人面上一喜,止住了哭聲:“原來您是位大夫吶,那就麻煩您了。”
學着醫者的姿態,裝出一副把脈的模樣,其實早從丹兒的面色當中,已判斷得出,她是被人採去了過量的陰氣,且又受到了虐待,內心恐慌害怕,從而導致神智錯亂,出現了瘋癲之症。
這種症狀,說好治,極其好治,可若說難治,又極難醫治。只因治標不治本,只因治得了身體,治不了內心的傷痕。
與女子而言,最重要的東西,便是清白。與以往歷朝歷代相較而言,我們大唐的女子,身份地位已然要高出不少來,然,終究還是所謂的男權社會,還是男人占主導地位,而女人依附於男人過活。
在普通百姓的眼中,尤其是在男人們的眼中,一個女子,倘若失去清白之身,那便幾近於一文不值。從這種角度來論,丹兒倘若並未瘋癲,而是一直清醒着,那所承受到的痛苦與煎熬,非同凡響。
雖則與丹兒素昧平生,都拿或許都是由於女子的緣故,隱隱生出幾分惻隱之心來。
惻隱之心的結果是,隨身掏出一個小瓶子,從裡頭倒出一粒藥丸來,交到婦人手裡:“把這粒藥丸給你閨女服下,幾個時辰之後,她自會痊癒,恢復正常。”
“謝謝大夫,謝謝您,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謝您!”婦人接過藥丸,感激涕零,似曾又想到了什麼,“可丹兒清醒之後,記起所發生的事,尋短見的話,怎麼辦呢?大夫,您給出出主意吧!”
短暫一思量,我又拿出一粒藥丸交到婦人手裡:“服下這粒之後,她會將這些不愉快的事情悉數全都忘掉,且重新擁有處子之身。你和丹兒她爹兩人最好帶着丹兒離開洪州,去一個陌生的地方,省的有人口舌將此事泄露了出來,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大夫,謝謝您,您想地可真周到吶!您哪是凡人,您分明是活神仙吶!”婦人由衷讚歎道,似乎想拉我的手道謝,又有些畏畏縮縮,躊躇不前,“我都不敢握您的手了,怕玷污您的聖體!”
話說回來,不過舉手之勞,可落在普通的凡夫俗子這裡,倒成了大恩一件。由此可見,凡人究竟有多渺小,有多卑微。難怪楚江王張口一個你們凡人,閉口一個你們凡人。六界當中,若論法力強弱,凡人確乎屬於最弱的種族。如此看來,成仙,還是有必要的。
婦人很快喂丹兒服下藥,轉身又說道:“恕民婦冒犯,您當真是大夫?你身邊那位,當真是捕快嗎?民婦越看,越覺得您兩位氣質不凡。您們,不會當真是神仙下凡吧?”
微微一笑,我如實作答:“非也,我們其實是道士。”
婦人張了張嘴,做一副瞭然狀:“原來如此,難怪有這等神通。”後來,又感謝了良久,才讓我們離開。回去的路上,我對華陽說道:“抓到這畜生,交給我,非要讓他嚐嚐千刀萬剮的滋味。不,非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這世上,什麼樣的行爲最令人不恥,什麼樣的行爲最可惡,那便是這種毀去女子清白的行爲。
華陽朝我瞥了一眼,淡然答道:“我知曉!”
不過三個最簡單的字眼,以前若是聽聞到,絕跡不會放在心上去。然,此刻卻知曉,這裡頭包含了多少含義來。
華陽這廝,對我,究竟瞭解到怎般的程度,才能每次皆能窺破我的心思來,才能每次與我不謀而合。
前腳剛邁進客棧,便與人撞了個滿懷,將那人給生生撞出幾步之外,身子踉踉蹌蹌,幾乎跌坐在地。
擡頭時,見着那人亦在看我。一位男子,年約三十左右,身着一件藍色的衣裳,布料頗爲常見,但能看得出來,衣裳是經過精細裁剪而制,充分說明此人極重生活品質。若論相貌,算是中等長相,倒有幾分儒雅的風範,一雙眼睛,乍看之下覺得老實,細細觀察之後,便會察覺到裡頭暗藏洶涌。
此男子,有一定的心機城府,屬於外表具有迷惑性的那種人羣。
只見那男子眼裡,微微露出一抹驚豔的神色,隨即很快恢復如常,轉而一副謙恭的模樣:“姑娘,真是對不住,方纔是在下冒失了,還望姑娘不要見怪!”
嘴角浮掠出一絲不屑,回答他的提問:“不小心撞了人,確乎冒失,卻也在情理當中。然,你若像此刻一般一直盯着一位姑娘家瞧,那可就是真的冒失了,且冒失大發了。”
男子聞言之後,目露幾分尷尬的神色來:“的確是在下冒失了,冒失大發了,只因姑娘的容貌乃天仙下凡,在下一時有些情不自禁。”
鼻子裡冷哼一聲,我繼續回答他的話語,“天仙,這話說的你好像當真見過天仙一般。好色就說自個好色,找哪門子藉口?”語畢,朝客棧裡頭走去。
這時,聽見客棧之內有人說了一句:“那不是梅大善人嗎?這姑娘是誰啊,看着模樣生地倒美,可怎這般無禮?”
“就是啊,像梅大善人這種大好人,出語刁難他的,不會是良家之輩!”另一人附和道。
聽聞此言,回頭朝梅林瞥了一眼,咂了咂舌:“原來你就是那個所謂的梅大善人,可我看你這幅模樣,多半是浪得虛名。你,十有八九是個僞君子。”
不待梅林反應便上了樓,不用看,亦能猜出,梅林的臉色絕跡不會好到何處去。
華陽跟在我身後,同樣上了樓,從始至終,未曾出語半句,亦是未曾有過任何舉動。
心中甚是好奇,問他:“剛纔我和梅林撞上時,你爲何不拉我一把?”
華陽這廝,你道他是如何作答的,他答道:“我若拉了,豈不壞了你的好事?你以爲我不知,你那分明就是故意的。”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你要不要這麼眼尖?”我是真真有了幾許無奈。
華陽看向我,眼神異常認真:“我比你,還了解你自己。”
又是這句話,他之前就曾說過,然,聽聞之後,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與之前不大一樣了。
天寶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九.晴.
用過早膳後,小二前來敲門,說有人找我,心中,約莫已知曉這位訪客的身份,便對小二道:“讓他進來吧!”
來人,果然是那位梅大善人。只見他的身後,還跟着幾位奴僕,那幾位奴僕,手上俱都抱着一大堆的禮品。
梅林開門見山,一進門便表明了自己的來意:“在下今日特地前來,來向姑娘賠罪。”
我問他:“你確定自己是來賠罪,而不是來看我的?”語氣保持淡定。
梅林臉上的神色,頓時有了幾分羞赧,“在下知曉姑娘對在下印象不好,不知該怎般向姑娘解釋。一點小小心意,就當賠罪,還望姑娘能夠收下。”
“倘若這叫小小心意,那我只能說,你梅大善人果真財大氣粗。”說到此處,語峰一轉,我冷聲說道:“東西拿走,人也出去,順便幫我把門給帶上。”
梅林沉默了半晌,期間,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臉上,片刻之後,怏怏然出了門.
梅林前腳剛走,華陽便進了門,問我:“那麼多的禮物,你爲何不要呢?討厭人是一回事,禮物是另一回事,犯不着跟禮物過意不去,所謂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
我嘻嘻一笑,反問道:“你怎知我討厭梅林呢?我心裡,可喜歡他打緊吶!這叫欲擒故縱,你懂不懂吶?”
“壞丫頭,你就氣我吧。”華陽一副心塞的模樣,“看我好不容易有了幾天好日子過,你是羨慕嫉妒了麼”
不敢去看華陽的眼,只能看向窗外,看着窗外的麻雀緩緩飛過。
天寶十二年十二月初一,陰,大風。
和華陽從東街頭經過之時,瞧見梅林正在街上派米,隊伍排成兩列,一直排到一條小巷裡頭。約莫估計,前來領米之人,不下千人。
梅林原本一直低着頭,無意當中擡頭之際,看到了我和華陽,似乎想打招呼,但最後,既沒言語,亦沒過來,彷彿心中有着重重顧忌。
“你看你,把人都嚇成何種模樣嘍!”榮華在一旁打趣道。
梅林又不是被嚇大的,自然不是害怕我,但他的舉動,確乎有不同尋常之處。
梅林前日走了之後,後來,倒是在客棧的樓下見過他好幾次。然,每次,他皆都是遠遠地注視着我,既不招呼,亦不主動親近。可等我擡頭看他之際,他便又會將目光轉向其他地方,分外奇怪。
也罷,這世上奇怪的人多了,犯不着去較真這些無關痛癢的小事。
正欲離開,發覺華陽一直盯着遠方在瞧,順勢一瞥,看到了一位熟人,不是張陵道,又是何人?
只見張陵道有些鬼鬼祟祟地躲在一個角落裡,目光所在之處,赫然正是梅林所站着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