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陸涯已滑進池底睡着,在水中打着呼嚕冒着泡,宛如鹹魚。
一道恍如末日的浩瀚雷霆,伴隨着凜凜穹威與刺眼白光,從天而降,直擊仙台,一發入了魂。
陸涯迷迷糊糊間,以爲自己被雷劈了。
天劫?
滿級的我還能渡劫升級?
還能一步超神碾壓天道?
陸涯喜出望外。
正準備反手搓雷,朝天放個人劫,劈天以渡劫,結果發現,雷劈的不是自己,而是溫泉側上方的雙層竹舍。
青霧繚繞的水面,冒出一個無比失望又百思不得其解的腦袋。
柳玄夜這是在渡劫?
一身重傷還沒好利索就渡劫了?
你忍了一千年不升級,難道不是想找個宿命之侶雙修渡劫嗎?
咳咳……
我親手捏出這般英俊的身子你都不饞?
也罷,這是幸事。
神識一展,發現劍坪上寧中子和暮雨霏霏都被施加了催眠術。
看來柳玄夜是想瞞着她們渡劫。
偷偷渡劫?
陸涯有些好奇,披着浴巾,走去竹舍看看。
竹舍有兩層,皆籠罩在浩瀚無聲的天劫中。
第一層有客廳、臥室和藏書室。
第二層是靜修閣。
陸涯閒庭信步,走進天劫,坐在第二層窗櫺上,往裡瞄了眼。
天劫沒有破壞竹舍,而是透過閣頂,將靜修閣照的亮如白晝,金光四射。
滾滾天威滌盪着空氣,灼殺其中每個細小的生命體。
空曠的閣頂,倒懸着三千柄細劍,組成一圈環形的陰陽劍陣。
天劫轟在三千劍陣上,部分劫力被折射窗外,劫光暗淡許多,卻引起了萬劍鳴嘯,尖銳的聲音超出人耳承受的範圍。
等於聽不見。
卻能殺人於無聲。
三千劍陣下。
柳玄夜披着一襲輕薄的白紗,盤膝坐在劍閣中央,颯爽飄然的身姿中透着一股難以言說的通透。
三千細劍錚錚作響,發出刑天嘯叫。
其中靠近柳玄夜的數十柄劍,劍尖上不斷有鮮血凝結,慢慢滴落,宛如血雨。
饒是被三千細劍折射走大半的天劫之力,柳玄夜的氣海仍被天劫餘威震起滔天巨浪,不斷衝撞着仙台的根基。
漸漸的,柳玄夜額頭滲出細汗涔涔,清冷絕美的容顏蒼白如雪。
陸涯仔細一看。
這天劫的力量竟比尋常仙師昇仙宗引動的天劫,至少強了十倍!
到底怎麼回事?
陸涯很快發現,是因爲她仙台內的那道剋夫禁制爲天道所不容。
柳玄夜本身不是魔女,但在她體內刻下禁制的人一定是某種天道不容之物。
而柳玄夜早與禁制融合一體,刻入靈魂,不分彼此,就連陸涯也無能爲力。
柳玄夜之所以緊急渡劫,是因爲她知道體內的禁制被陸涯遏制了些許,而這種遏制之力只是陸涯隨手之舉,會隨着時間推移不斷衰弱,於是趁陸涯遏制之力尚存時引動天劫,定會提高渡劫概率。
陸涯心想。
寧願抓住這點微不足道的機會,也不願向我開口嗎?
他佩服柳玄夜的骨氣,並尊重她的決定。
便一激靈跳入靜修閣,披着浴巾,坐在柳玄夜對面。
我就靜靜的看着你被雷劈!
這麼牛逼的女人,陸涯覺得什麼事也不做纔是最大的尊重。
他把自身靈壓降爲零,只保留了些許視覺存在感,讓柳玄夜知道自己坐在這裡,但不會打擾她,也不會出手幫忙。
靜靜的看着柳玄夜挨劈,陸涯心想,如果你被雷劫劈死了,或許我會順手幫你宰了施雷劫的神明,告慰你的天靈。
畢竟在仙界,大多數雷劫並不是天道降下,而是由部分神明代天打磨仙人,而且絕大多數都是帶着惡念。
畢竟當年他也在遊戲中當過神明,劈死過不少渡劫的玩家或NPC……
這樣想着,陸涯忽然發現,神雷劈的更厲害了!
轟!
轟!
轟!
陸涯:
“……”
一時間,柳玄夜自身的靈力,禁制之力,天劫之力,三股力量在她的氣海內不斷撕裂,碰撞,纏鬥,摧殘着她的仙台。
她那宛如自然勾勒、神鬼雕琢的完美皮囊下,血肉,骨骼,五臟六腑,被三股力量不斷被摧毀,又迅速重組。
皮囊之上,汗水浸透全身。
陸涯感受到柳玄夜的痛苦。
他實在無法想象,一個仙師如何能獨自承受這種等級的天劫與痛苦?
柳玄夜蒼白的快成紙人了。
陸涯咬咬牙,還是沒出手。
當然,他也不會真讓自己老婆掛的,只是想看看她的極限到底在哪。
答案是,他沒能看到柳玄夜的極限。
一刻鐘後——
天劫消散。
嶄新的仙台在柳玄夜丹田內重鑄了。
晉級仙宗!
一星仙宗!
跳過半步仙宗,直接晉級一星仙宗!
放在遊戲中,這就是從29級一下子跳到了31級。
這是什麼神仙?
陸涯目瞪口呆。
柳玄夜微微睜開如畫的眉眼,仙宗級的靈壓滾如江海,一身細汗已被風乾,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許多……
陸涯感覺,她又變漂亮了。
只一瞬間,一道比剛纔更強的無形天劫,帶着宛如太古洪荒般的悲愴,劈在在陸涯的腦門上。
陸涯撓了撓頭,還挺癢的。
柳玄夜脣齒輕啓,輕聲道。
“謝謝。”
清冷莊嚴的聲音宛如懸月。
謝什麼啊?
陸涯心想。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剛纔自己出言恐嚇天道,不但沒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激起了天劫更猛烈的敲打……
儘管如此,面對柳玄夜難得的感謝,陸涯還是一貫的厚臉皮。
“咳咳,夫妻一場,應該的。”
柳玄夜筆直坐着,直勾勾望着陸涯,俊窕的身姿宛如青劍。
“若非你爲我引出更強的天劫,此番最多隻能晉級半步仙宗。”
你可真的秀!
陸涯誤打誤撞,竟無意中幫她跳階升級,這是什麼天賦和意志?
心中折服,嘴上卻漫不經心。
“舉手之勞。”
微微挺起宛如山岱的胸襟,柳玄夜直視着陸涯。
可無論她如何努力,卻依然看不透眼前的男人。
“可我以仙宗神識看你,竟與之前仙師神識看你一樣。”
陸涯笑而不語。
心想,不管你身高一米六,還是一米八,看天都是一樣高啊。
柳玄夜清冷的眸子裡忽然閃過一絲幽怨。
“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升階?”
陸涯一愣。
你渡劫只是爲了想看看我的真實實力?
不過細想也知道,柳玄夜修爲越高,便越難遏制體內禁制,修爲越高便越接近魔女!
她一直在有意壓制修爲!
陸涯總覺得,這女人雖然修爲只有仙師,剛升的仙宗,但言行舉止間的氣度,起碼是仙帝起步。
那宛如懸月的語氣中,兼具莊嚴與慵懶,彷彿在平等的試探,一點面對強者的卑微也沒有。
如同之前她面對凡人陸涯,亦沒有表現出任何高傲一般。
永遠平等。
透着無情。
然而陸涯的強大遠超她的想象。
她已經隱隱有這種感覺了。
陸涯也懶得解釋什麼。
“我的竹舍還沒蓋好,今晚就在溫泉裡休息了,你也早點睡。”
“你不與我住一起?”
“我怕傷到你。”
陸涯淡然起身,瀟灑離去。
柳玄夜驀的劍眉微蹙。
從來都是她傷到別人,還是第一次聽說別的男人能傷到她。
望着陸涯遠去的背影,細思陸涯所說的每一句話……
突然,柳玄夜劍眸一滯,一個驚天的猜測浮現在她的眼前。
此刻,陸涯已經走遠。
裝完逼就跑,真特麼刺激。
正在這時,忽聽身後一道高冷、幽懶的聲音傳來。
“以神識偷看我沐浴引發天象繼而引來黑蓮的人,是你嗎?”
“呃……”
終於發現了嗎?
陸涯神色一轉,不以爲恥,反以爲榮,停步駐足,背對柳玄夜,頭也不回道:
“很慚愧,只做了一點微小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