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涯乘裂刻心盾號仙舟，在柳玄夜的指路下，向着黑暗的西邊行駛。
西邊，是類比三維空間的西邊。
但深淵是一種三維半拓撲空間，所謂的西邊只是個模糊的扭曲方向。
陸涯本可以一步抵達目的地，不過小別重逢，沿途的風光也很美妙。
黑暗的光線，冰冷的空間，遊弋的黑影，悲愴的血霧，詭異的囈語……
無時無刻不干擾着你的五感與情緒，恐懼，孤獨，會佔據你的內心。
還好，陸涯有一個身爲幽冥之主的老婆。
裂刻心盾號甲板。
柳玄夜側躺在陸涯的祖傳竹椅上。
光滑的竹膜青釉散發着小竹泉山的味道，側身的倦倦懶意，彷彿與竹椅，與竹船，與深淵融爲一體。
陸涯給柳玄夜揉着肩，從身後某個角度，能看到紅袍衣內的風光，宛如深淵一般深邃，浩瀚。
不得不說，孕身膨脹的老婆大人……
有師姐內味了。
陸涯也不害臊，能在自己老婆身上看到激情澎湃，這不是下賤，這是真愛。
在凡人眼中，柳玄夜是一個巍峨莊嚴又陰毒恐怖的異種魔王，看一眼就會被幽冥吞噬，只有陸涯這樣的無敵玩家，才能品嚐她的香甜。
這讓陸涯想到了一個足以送命的問題——
既然幽冥是由其他生靈冥化而來，本身並沒有繁殖能力，那麼老婆的前身是什麼呢？
人類？
靈獸？
抑或是不可名狀的舊日支配者？
咱也不知道。
咱也不敢問。
柳玄夜閉着如畫的眼睛，清澈的容顏宛如皎潔的月光，莊嚴而柔軟。
彷彿能讀心一般的說道：
“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孩子，我們希望孩子不會變成幽冥，同時又希望幽冥能有正常的孩子，只有孩子能讓幽冥從瀕死的邊緣獲得新生。”
陸涯若有所思。
他豈能不知，讓幽冥生孩子是一件極爲困難的事情。
畢竟當時，他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才讓柳玄夜懷孕的。
龍骨湯，逆螺旋海鮮，以及能抵抗冥力的無敵精子……
他甚至懷疑，三界中除了自己外，沒人有這個本事。
反過來，若非是柳玄夜是這種地獄難度的女人，陸涯還真沒興趣交出公糧。
“除了你之外，尋常幽冥能懷孕生子嗎？”
陸涯明知故問。
柳玄夜平靜道：
“宮幼溪說的沒錯，不光是幽冥之間不能繁殖，其實人與幽冥也是不能生孩子的，所以在我懷孕的一瞬間，我就知道了……你不是人。”
“……”
陸涯一時語塞，感覺無形中被老婆罵了。
他心想，既然自己都算不上人類，再追究老婆是不是人，根本沒有意義。
能在一起繁殖後代，是產生愛情的生理基礎，既然柳玄夜已經懷孕，就算不同族，也沒問題了。
陸涯莫名進入了聖人模式，開始思考宇宙蒼生。
他實在沒想到，自己竟被開除人籍。
此刻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終極問題。
“什麼是人？”
陸涯徑直問道。
柳玄夜始終閉着眉眼，神秘一笑道：
“很快夫君就會知道了。”
陸涯也不知道柳玄夜的很快是多快，一息，一個時辰，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
總之，他感覺航行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一刻，一堵巨牆擋住了裂刻心盾號的前路。
那種感覺彷彿是來到了宇宙的邊界。
巍峨壯觀，浩瀚無垠，非人力所爲。
“這裡是天邊嗎？”
陸涯怔怔問道。
柳玄夜負手立在甲板上，搖了搖頭。
“這是一根柱子。”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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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涯神識一展，發現還真是根柱子。
一根又大又粗又長又硬的通天巨柱！
柱體的材質，陸涯在遊戲中沒見過。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種物質超出了本宇宙的硬度上限，應該是來自天外，沒有滿級修爲是不可能撼動巨柱分毫的。
仔細看，柱寬約有百里，看上去像是一堵牆。
兩邊無限延伸，一邊延伸入深淵核，另一邊延伸到仙界空間，一直延伸到仙庭大陸的核心。
陸涯大致可以猜到，仙庭大陸的核心通向神界，而深淵核，則通向宇宙之外那廣袤的混沌。
沒有繼續研究，陸涯隨口問道：
“這柱子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這根柱子柳玄夜研究了三萬年，時至今日，依舊沒有確定柱子的內在結構。
她所知的一切都是來源於推測。
“這是分割三界、又維繫三界平衡的七神柱之一，極雲之海的小神柱便是仿照七神柱建成，以此與七神柱共鳴，從而吸取巨鯤的力量。”
陸涯驀的一驚。
這般粗大硬長的柱子還有七根？
不對，七根這麼粗的柱子戳在三界，我以前居然一直沒發現？
陸涯以滿級神識再次看去。
這才發現，柱體表面有一層極其高階的隱識陣法，高階到不開滿級神識根本看不透的水平。
加上仙界部分全部隱藏在雲中，難怪一直沒發現……
仔細看，柱體是中空的，最裡面是一道如同通天井一樣的傳送通道，內徑很細，只有一里左右寬度。
柱壁很厚實，其材質稍軟，是一種刻滿了無數神印的膠體，宛如動態電池一般，以逆螺旋之力抽取柱外的力量，緩緩向神界的一端輸送。
嗯……
陸涯眉頭微皺，大致看出了三界宇宙的結構，與力量轉換方式。
這是一種三級力量轉換模式。
第一層，宇宙外的力量經柱體轉化成冥力，輸送到深淵，養活了各類幽冥。
第二層，幽冥的冥力經柱體轉化成靈力，輸送到仙界，養活了仙界的萬靈。
第三層，仙界的靈力又經柱體轉化成神力，輸送到神界，養活了一衆神明。
由此可以看出，七神柱架構的三界結構，結構完備，擁有取之不盡的力量來源，堪稱完美宇宙。
通過抽取、轉化天外之力，來維持本宇宙的永恆，完美解決了熱力學第二定律預言的宇宙末日。
有種像陸涯前世的燈塔國，通過石油、美元和航母三大法寶吸全球的血，維持燈塔國永遠繁榮。
在神柱的作用下，不光是人類會變成幽冥，動植物乃至一切生靈，甚至是天外之物都會一步步變成幽冥，成爲仙界和神界的力量源泉。
也就是說，通神柱就是神界的吸血法寶，將一個羣星璀璨的星體宇宙切割高中低三份，再將萬物生靈人爲的分爲三六九等，分層吸血。
一切美好，宛如燈塔國口中的皿煮與滋油，都建立在對他人的血腥剝削上。
而仙尾，使徒、乃至七冥神，則是想改變這一現狀的反抗者。
可當他們推翻三界結構後，會不會製造新的結構繼續吸血呢？
陸涯不禁陷入了深思。
顯然，真實的三界比遊戲要殘酷許多。
這是陸涯第一次搞清楚了三界的宇宙結構，但對柳玄夜所謂的人類依然一無所知。
“人是什麼？”
浩瀚的神柱面前，陸涯再次問柳玄夜。
柳玄夜試探性的問道：
“夫君你有沒有發現，神柱吸取萬靈的力量，其實速率並不相同……人形靈體的力量散溢是最緩慢的。”
“還有這種事？”
陸涯仔細一看。
還真是！
同階幽冥相比，神柱抽取人形幽冥比獸形幽冥的力度要小很多，也慢很多。
“所以七冥神全是人形？”
“嗯。”
柳玄夜點點頭。
“人形，是造物主或者說是神的形態，人形或許並不完美，但造物主站上神的位置，建造的神柱自然爲人形服務，因此人形更容易吸收力量，而非被神柱吸收。”
“所以幽冥會僞裝人形？”
“幽冥通常是喪失魂魄的存在，但總有個別意志力極強的生靈，在冥化之後，依然保留了殘存的智慧，當這種智慧存活的足夠久，就會發現人形的力量形態優勢，就會一步步朝人形進化，這是個漫長的過程，只要時間足夠長，一切智慧幽冥都會自我進化成人形。”
“同理，仙界本身也只是力量中轉站，所謂的仙人，也是由覺醒了智慧的靈獸進化而來，而仙尾是一羣正處在進化過程、尚未進化完全的仙人。”
“正因爲這代仙尾激烈的反抗活動，導致仙庭想通過點化獸仙，來人爲的，緩和的控制進化過程。”
陸涯安靜聽着，忽然想起了上古巨章。
那顆與身體明顯違和的人頭和五官，以及他說人類是宇宙的毒瘤……
他還想起了飛鵝仙頂着鵝頭，紅豬仙頂着豬頭。
顯然，他們是爲了與人類劃清界限，不想讓心中的反抗之火熄滅。
陸涯微微皺眉，還是有些疑惑。
“按照你說的，仙人應該是比幽冥高階的存在，可爲何同階的仙人被同階幽冥吊打？”
柳玄夜笑了笑。
“幽冥的體質更適應惡劣環境，當靈力濃度低到一定程度，一切生靈都會冥化，幽冥的不可直視、不可觸碰和冥化傳染，其實是因爲一切生靈性本惡，他們在幽冥的身體中，看到了自己惡化的原始模樣。”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變壞，總是比變好容易的多，這是人類自身的缺陷，幽冥之所以發出歡愉的嘯叫，那是在誘惑人類墮化爲幽冥。”
不知爲何，柳玄夜的這個觀點，陸涯不敢苟同。
在陸涯看來，幽冥對仙界萬靈的毒性，肯定有其物理性、生理性的原因。
比如，來自舊日支配者……
這方面陸涯也只是猜測，因此沒有反駁柳玄夜。
柳玄夜繼續道：
“每當仙界的人口或靈獸太多，一旦影響到神柱的靈力流速，這時候，仙冥兩界的空間壁就會變得薄弱，大量幽冥突破空間壁，吞噬仙人變成幽冥，以降低仙界人口。”
“相反，每當深淵冥氣太濃郁，使得幽冥氾濫，導致冥力還來不及被神柱抽取，便產生了極其強大的幽冥，這時候就會發生誅冥之戰。”
“誅冥之戰看似是由仙界發動，實際上參戰的主力是神獸，神獸的神威可以碾壓幽冥，導致每一次誅冥之戰，都是以仙界的勝利告終。”
陸涯若有所思。
“你是說，是神界在幕後導演了一切？”
“是。”
柳玄夜微微頷首。
“回到何謂是人，可見七冥神不是人，獸仙不是人，仙人也不是人，甚至連神族也可能只是進化了的仙人，而真正的人類，或許只是造物主的一個設計罷了。”
“抑或是相反，你有人的形態，人的語言，人的思維模式，你就是人。”
“這不是造物主的疏忽，而是有意爲之，其目的是統一智慧文明的身形、思想與修行模式，消磨一切文明的反抗意志，有利於宇宙大同，以減少內部矛盾和戰爭帶來的靈力損耗，維持更長的永恆。”
“加上深淵是被抽取力量的次底層，稀薄的冥力濃度不足以讓幽冥突破冥神……這樣一來，三界的統治就會變得非常穩固。”
陸涯怔怔望着漂亮的老婆大人，不愧是活了三萬年的老巫婆，看問題很通透。
“既然這麼說，爲什麼你們七個人會反抗？仙尾和使徒會反抗？”
柳玄夜轉身看着陸涯，幽幽賣了個關子。
“夫君如果與我一起戰鬥，定會知道的。”
“我不！”
陸涯斬釘截鐵的拒絕。
呵，又想騙我鬧革命！
實際上，從三界一切智慧體都能進化爲人形來看，通神柱的吸血還算是有點人性。
畢竟給萬物萬靈留了一條向上進化的路。
陸涯甚至特地找過，在通神柱中，並沒有找到限制幽冥向上進化的法則。
也就是說，理論上，幽冥也是能修行到超越冥神的力量，從而進化爲真正的神明。
幽冥有生成渠道，也有進化通道，這樣看，七冥神盜取神印的原因就有點可疑了。
比如，柳玄夜說，這一切都是爲了孩子，他感覺就不那麼靠譜，畢竟幽冥不需要兩性繁殖就能完成繁衍與進化。
難道是七冥神被利用，成爲彩雲子超神計劃的一環？
抑或是，是爲了超越種族的愛情？
當然，陸涯也懶得細究一切源頭。
柳玄夜已經堅定的走出了自己的路，只要她推翻了三界體制，真正的源頭力量就會水落石出。
“夫君還在意我的出身嗎？”
柳玄夜問。
陸涯笑笑。
“我也不過是隻猴子罷了。”
柳玄夜搖搖頭，莞爾笑道：
“夫君能讓我懷孕，一定是世間最特殊的存在。”
“是嗎？”
“夫君的故鄉在哪裡，有一天能帶我去看看嗎？”
陸涯攤手。
“如果你想見家長，很抱歉，我是孤兒。”
柳玄夜笑着拉起陸涯的手。
“夫君還有我呢，我的父母，便是夫君的父母。”
“嗯……嗯？”
陸涯剛點頭，又陡然反應過來，一臉驚愕的問：
“你三萬年前的父母還健在？”
柳玄夜笑笑。
“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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