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這會兒纔算明白了,難怪妖怪剛纔把他給吐了出來。
不是因爲他口感不好,主要是被饕餮咬的太疼了,想甩掉饕餮的時候連帶他也從嘴裡一齊給甩了出來。
也難怪它狠命地甩,這東西本來就臉沒長全只有半張,要再給噸巴咬下來一坨,估計一張臉就只剩三分之一了。
然後, 看清楚這一幕的陳真,身體還飛在半空中呢,突然忍不住笑起來。
看着噸巴吊在妖怪臉上的這幅畫面,陳真覺得自己的心裡莫名地涌動起一種別樣的,陌生的情緒。
他突然覺得心情特別好。
可是當他覺得自己此刻升騰的這種歡喜的時候,他感覺內心深處同時有種不舒服的情緒也隱約生出來。
他馬上意識到,這是一種心境的明悟。
陳真自從恢復意識之後, 就同時想起了曾經爲神時的修行, 立刻開始用功參悟。
然後他的內心裡開始仔細分析並琢磨眼前發生的事情。
他覺得雖然面前被咬的這隻荒個食人的惡妖, 可是咬住了妖的噸巴是饕餮,饕餮也同樣爲惡靈。
荒與饕餮,從根本上來講其實是一樣的。
可是因爲噸巴是炎顏的獸寵,又因爲炎顏與自己交好,所以,他的內心剛纔會歡喜,那歡喜來自於對這隻饕餮生出的讚賞,而對那隻意欲吞噬他的妖,生出憎惡。
陳真仔細想了想,最後得出這是一種不公允的結論。
陳真的內心裡突然生出的這個結論,瞬間壓制住了他剛纔生出的歡喜心。
他重新將目光投向下方窮爭惡鬥的兩隻惡靈。
陳真突然覺得,若爲尋求真實善果,當無有任何偏頗,一視同仁纔是求得善果的無上法門。
心裡生出這個念頭的時候,陳真身上環繞的白色光芒突然消失,他整個人也自虛空墜落下來。
就在陳真落下的時候,半臉妖怪突然發出一聲狂喝, 嘴裡那些人臉被它自口中噴吐而出。
無數張人臉全都張大着嘴,咒罵着,叫囂着衝向咬住妖怪的噸巴,幾乎瞬間,許許多多的人臉就將噸巴徹底淹沒,只剩下一個被人臉層層包裹的獸形,完全看不見一點噸巴的皮肉。
這樣的畫面就像一隻蟲被許許多多取食的螞蟻覆滿。
儘管噸巴是饕餮之身,肉身天生強悍,可是荒的修爲已經超過噸巴,那些邪惡之臉上裹挾着荒渾厚的妖氣,咬在噸巴的身上,足矣給它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肉身的痛苦使得噸巴自喉嚨裡發出暴躁的低嘯。
因爲它感受到了這些邪惡之臉並非只是單純的撕咬,它身體內的靈力在被這些臉撕咬的同時,也正在迅速被這些臉抽吸。
如果被它們咬的久了,它很可能會被吸地靈氣枯竭。
爲了迴護自身的力量,噸巴不得不鬆開咬住妖怪的嘴,繼而轉攻向咬在身上的那些臉。
可是從半臉妖嘴裡吐出的臉實在太多了,又蒼蠅一樣纏繞着噸巴周身亂飛,噸巴被那些臉死死纏住不得掙脫,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
那些攻擊噸巴的人臉,嘴裡的辱罵或詛咒彷彿帶着邪惡的妖性,在撕咬開噸巴皮肉的時候,那些詛咒同時幻化成一縷一縷晦暗的氣息,自被咬開的傷口鑽進了噸巴的身體裡。
伴隨着傷口越來越多,隨着那些臉吐出的晦暗氣息越來越濃郁,噸巴水藍色的豎瞳中央有條紅線開始若隱若現,它的吼聲也漸漸變得粗重……
見饕餮被那些臉纏住,妖怪得意地晃了晃又恢復完整的半張臉,看向站在不遠處,剛纔被饕餮救下,此刻卻冷眼看着饕餮被攻擊的陳真。
半臉妖徐徐向着陳真飛過來,笑道:“你竟然收起了你的神性,這隻小饕餮可剛救了你的性命哦,有時候,我真弄不懂你們人族到底在想些什麼,不過你這種涼薄無情的樣子我倒是很喜歡。嘿嘿,來吧,做我永遠的子民,我會將賦予你永生……”
妖怪詭異的灰色雲發再次生長,向陳真席捲而來。
陳真周身的又有白光涌現,裹着他向後退避。
與此同時陳真始終目光寧靜看着妖:“我並非無情,我只是令爾等自行了結屬於你們之間的因果,你是一樣,那隻饕餮也是一樣,我與你們公平相待,此舉是爲善!”
陳真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的周身有隱約虛幻的蓮花形態浮現。
妖在聽見陳真這番話的時候,連原本追上來的頭髮也頓了一瞬,彷彿被陳真的話給驚地愣住。
繼而,荒突然發出尖銳刺耳的狂笑,然後它將並沒有眼睛的臉轉向仍被羣臉糾纏攻擊的噸巴,嘴角高高地揚起,露出帶着憐憫又嘲諷的笑。
“呵呵呵,說的好!好個公平對待啊,小傢伙,你做很好,我喜歡哈哈哈哈……”
荒的頭髮再次瘋狂伸長,加快速度向陳真席捲過來。
就在那些晦暗的雲發即將再一次捲住陳真的時候,在陳真的身前,突然騰起一團同樣顏色晦暗的雲團。
在雲團的中央,又鑽出一張臉。
這張臉跟荒的那半張臉一模一樣,兩張臉面對面,看上去就像照鏡子。
原本詭異的場面突然就有點轉變畫風。
就連荒已經伸到近前的雲發都徹底停了。
空氣中出現短暫的寂靜。
荒此刻也沉默下來。
它的嘴角緊緊地呡着,面對着突然出現在陳真對面的,跟它自己一模一樣的那半張臉,荒的沉默好像是在思索。
對面那半張臉也呡着嘴角, 就像故意似得,跟荒擺出個一模一樣的姿勢。
看上去更像荒在照鏡子。
荒的嘴角不自覺抽了抽,然後猛地向下一瞥。
顯然面對這張突兀出現的,跟它長得一樣的玩意兒,荒有些不高興了。
原本伸到近前準備攻擊陳真的雲發再一次蠢蠢欲動,好像隨時準備攻擊,卻還有些猶豫不決。
好像還沒拿捏準眼前到底是個啥玩意。
就在兩張半臉相互對峙的時候,站在其中一張臉背後的陳真突然又開口了:“絲絲,其實這是我與荒之間的因果,你無需牽涉進來。”
就在陳真說完這句話的同時,荒的雲發突然如利劍一樣猛地向絲絲幻化的半張臉直戳過去。
那些尖銳的雲發瞬間刺破了絲絲變成荒的模樣,徑自從絲絲的身體洞穿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