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絳雪凝固着血絲的雙眸略略動了一下,很細微,幾乎難以察覺地動了一下。
昏暗意識中那血色殺戮壓垮她的同時,遙遙之外,九天之上,她聽見了有人用足以讓她心碎的聲音叫她。
臣在。
熟悉的聲音,全天下只有一個人會這麼叫她,那是她的救贖。
可是,他會一直一直陪着她嗎……難道,他不是將要離開她了嗎……
這無邊無際的殺伐不安,終究只有她一個人承擔,那麼,乾脆就不要醒過來,這樣,也就不需要面對了吧。
記憶中永遠是清雅出塵的香味靠得極近,脣上,有了一點熱度,腦海裡無法割捨的男人壓低嗓音,心疼又無奈,“陛下,醒來吧,臣永不會離開你。”
然後,她便突然覺得眼前血霧消散,月華流轉,男人絕代美貌漸漸有了輪廓,她眼眸之中,白衣蹁躚,廣袖搖曳,銀髮如雪……最重要的是,他在身邊,真的……在。
慢慢的放鬆下來,她躺在他懷裡,安心閉上了眼睛,夢囈般的低喃:“不許走……”
晏君卿確定她眼眸中血色徹底褪去後,才吻上她的額心,輕嘆道:“不走,陛下在這裡,臣能走到哪去呢。”
曾經,那個人也是這樣,一遍一遍地對他命令,不許走,皇兄,不許走,可他最後還是拼了命的逃離了。
他是皇帝,她也是皇帝。
他令他不許走,她也令他不許走。
最後也不過是,他心中所繫的人,是她——她在這裡,縱然天大地大,自己又能去哪兒呢。
夜絳雪睡在他懷中,安分了許多,蒼白的脣色慢慢透出紅潤,反觀晏君卿,一張美麗容顏慘白如素,單手抱着夜絳雪,一手按在心口上,呼吸艱難。
這副身子,能陪她,還能陪她多久——若是他有一天真的走了,不由得自己,就這麼永遠離開,她又該怎麼辦?
……也許,是時候爲她的將來打算了。
能陪在她身邊的人,終究不會是自己,那麼,如果有人可以代替他照顧她,讓她安心,讓她無憂,讓她能一點一點忘記他,這樣似乎也很好。
低頭看着懷中安睡的她,心裡泛起了密密的疼痛,千瘡百孔之後,那叫做“不捨”。
而後,他閉上眼睛,把臉貼在她頰邊,低低耳語:“陛下,臣自私一次,不將陛下推向別人,陛下可會怪臣?”
模模糊糊、朦朦朧朧,小狐狸清淺呼吸,斷斷續續發出喃語:“君卿……君卿……不要走……”
晏君卿只覺得連心跳都凝結起來,聽着她的聲音,他莫名的安心,脣角以優美的弧度輕彎,忽然淺笑,“好,臣不走,臣永遠陪着陛下。”
那麼自私,就自私吧。
他能活五年,自然陪她五年,能活十年,就陪她十年。
天若憐他,縱然千難萬苦,他也要陪伴她直至最後一刻。
至於對夜素的承諾……她是昏君,那他,做一次背信棄義的小人又能如何。
左右愛她入骨,聲名就當做過眼雲煙。
再一次親吻菱脣,他帶着微笑,抱她平躺龍牀,一下一下,輕輕拍着她的脊背,敘敘地說了許多許多她也許已經聽不見的酥軟話語。
這一夜,情定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