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殺銀眉隱動,似是意識到了他話中的古怪,不過,卻還是依他的意思,向他走了過去。
正當哥舒無鸞一時處於不明所以,那意想不到的一幕在這眨眼的瞬間發生了。
就在男人止步在他面前的一剎,殷夙的眸中忽然寒光驟閃,倏地抄起香几上的那柄長劍,狠狠的刺向了他的胸口,血色四濺,腥紅刺目。
緊接着,似懲罰一般猛力轉動起劍柄,而鋒利的劍刃也順勢在他體內轉着圈的割着肉摩着骨,相摩間,彷彿能聽到刮骨的細碎之聲,是那樣的令人不寒而慄!
再然後,一聲悶哼自薄脣飄出,長眉痛苦的皺起,只聽‘砰’的一聲,男人當即單膝着地,墜身地間,面色早已褪盡血色。
殷夙陰沉着小臉,猛地拔出長劍,帶出一股噴涌的鮮血,四濺開來,便欲揮劍再補致命一刺。
而這時剛逢哥舒無鸞倏地找回了神智,驚悸着一顆心,想也沒想便疾風般擋在了男人的身前,擋向了那直端向他心窩處襲去的劍尖。
燕七殺大驚,根本沒想到,她竟然不懼生死的來替他擋這致命一劍,心霎時裂成千萬片,“不要……”
隨着痛呼,當即要勾攬開她的身子,深深祈禱願折盡餘壽,換她躲過這致命一劫,然而,意外的是那如閃電般襲來的劍勢,卻剛好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倏然收住了。
睨着那隻差半寸便刺中她心窩的劍尖,他驚魂未定的揮袖拂開,痛聲低吼,“你怎麼那麼傻?!”
回望着他沉痛的神色,眸中涌動的晶亮水光,哥舒無鸞的心止不住一顫,爲什麼他還在乎她的生死?爲何要讓她已打算放下的心念再次死灰復燃?
是的,她的心在這一瞬之間,再次爲他跳起,也承認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對他忘情,從始至終都做不到!哪怕她極力逃避,努力遺忘,也終將欺騙不了自己的心。
所以纔會在之前奮不顧身的去替他擋那一劍,因爲她完全無法眼睜睜的看着他有險,而無動於衷,她寧可代他死,也不能接受餘後的生命裡失去他!
她曉得那一劍是致命的,但她還是無怨無悔要那麼做,有執着用情,也有解脫心理,至少,她就此死去再也不用沉浸在滿心掙扎與心傷痛苦當中了……
哥舒無鸞斂神,垂眸,刻意閃躲他染痛的眸光,最後將視線悄然落在了他胸前鮮血如注的傷口上,血腥味是那樣的渾重,傷口是那樣的深可見骨,讓她的心顫了又顫,開始抖着手捂住那股不斷涌出的溫熱,聲音慌中帶亂,帶着抖顫意,“要不要緊?”
燕七殺無聲的搖了搖頭,早已爲之前的那一幕驚痛的發不出些許聲音。
見此,她心中稍鬆,忙封住了他胸前的穴位,以防他的傷口繼續流血,其後,倏地憤然回首,失望痛責的望向一臉茫然怔忪的殷夙。
而這一眼,終讓殷夙徹底的緩過了神,心下登時一抖。
之前他被她那毫不猶豫的一擋所驚駭住了,一顆心簡直提到了嗓子眼,不過,好在他收的及時,若不然那一劍,定會要了她的命!
他完全沒有料到,她竟會爲了這個男人不懼一死,他爲此怒痛交錯!
而之後,他們相互深情流露的一幕,刺痛了他的眼,也刺傷了他的心,他簡直嫉妒到抓狂!
再到此刻,她拿這種責備,且看待怪物一般的眼神看他,他心慌無措,他惶恐深憂,他……
手中的長劍不自主的慢慢垂下,同時,耳邊響起了她那泛着心寒之感的責問,每一個是都顯得分外沉重,“夙兒,你這到底是在幹什麼?”
她原以爲,他已接下娶夏夢漪的旨意,遂他心意的走出了她的世界,他大可以就此稱心如意的罷休了,卻沒想到,他最終還是不放過他!
難怪之前她一直有着一股不好的預感,原來……
那現在,她究竟要拿他怎麼辦?!
因飲了有一段時間的人血,燕七殺最近染上了嗜血癥,此刻,血腥味不斷往鼻腔裡飄,深深影響着他,神情開始痛苦糾結起來,失血的臉色更加慘白如紙,那是血癮在體內氾濫,如潮般四處亂竄,蠱惑摧磨着他的意識。
逐漸那股嗜血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不受控制的擡起沾着點點鮮血的大手,想要品嚐一下那腥甜的味道,可當染血的指尖將要碰觸到脣邊時,卻慌忙的要緊了牙關,他這是在做什麼?他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一個……怪物?!
驚恐間,惱怒的收回大掌,偷偷藏於袖中,動作迅速的像是不願不讓人回味臆想他那怪異的舉動,最後,開始咬緊銀牙,奮力與那嗜血的慾望做起了鬥爭。
而令他該感到安心的是,眼前二人並未有所察覺,他那古怪的小動作,與他難看異常的臉色。
這邊,殷夙聽出了她語氣中夾雜的痛意,濃烈至深,卻是爲那個男人所流露的,一時間,再次燃起了心底的妒恨,明麗的大眼閃着滔天的怒火,咬牙切齒的嘶吼道:“鸞姐姐,你讓開,我要殺了他!”
眼見着他又一次揚起了長劍,直指向男人,哥舒無鸞眉宇深凝,驚怒的展開雙臂,擋住那鋒利直抵的長劍,嘶啞低吼,“告訴我,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見她還在護着他,令他完全不能接受!
殷夙再也沒了鎮定,跑了理智,狂怒的嘶嚷道:“爲什麼?!你怎麼不問問你那‘心愛’的男人都做了些什麼好事……”
‘心愛’兩個字被他咬的重重,直到脫口吼出,殷夙才意識到,他的鸞姐姐這樣的維護那男人,明顯對他心存了愛意,其實,他早該意識到的,只是他一直抵死不願承認罷了!
現在他卻不得不承認,因爲她表現出的情緒與濃情都擺在那呢,霎時間,讓他心裡的妒恨燃燒成了一團烈焰,燒的他全身骨骼都在作痛!
而這兩字傳入哥舒無鸞耳中,心不受控制的一顫,慌忙斂下了眼簾。
那是她心虛掩飾的動作,看在殷夙眼中,妒與怒交纏小小的心,那滋味讓他瘋狂。
他曉得她不解自己的話,於是不待她詢問便狠狠咬着牙道:“鸞姐姐,你知道嗎?昨晚來刺殺我的人就是他!”
哥舒無鸞赫然擡眸,怔了一瞬,沉聲反問,“你何以如此認定?”
殷夙慢慢將劍移開,開始冷笑,“何以?呵呵……世間有誰擁有那一頭妖嬈的銀髮?我與那刺客搏鬥時,不經意間挑下了他頭上的黑巾,這個,是自他發間削下的!”
說着,笑容盡收,小臉上凝上了一片寒霜,自懷中掏出一撮雪華般的髮絲,憤然拋在了她身前的黑晶石地面,黯地白髮,是那樣的清晰灼目。
哥舒無鸞身子一震,伸手拾起那撮銀髮,最後緊緊攥在掌中,連連搖頭,“不可能!”
這樣說着,還是不自主的回首投以了一道詢問的視線,哪知,不經意間卻剛好觸及到了男人那妖魅奪目的發間明顯有着一截齊齊的斷缺,與手中髮絲的斷痕是那樣的吻合,心登時微微一沉。
燕七殺好容易壓制住了血癮,才緩和好痛苦糾葛的情緒,卻因她手中的那撮斷髮一時詫異住了。
他發間之所以少了一撮髮絲,那是因爲上次那縷頭髮變藍後怎麼也漂染不回來,未免阿鸞或主上察覺異樣問及因由,這纔不得已剪掉了那撮藍髮。
眼下,偏逢那刺客也是一頭銀髮……
睨着殷夙臉上的暴怒情緒,可以斷定他不是在故意的針對他。
那麼,是巧合嗎?不,世間有同髮色之人本不稀奇,奇怪的便是,既然那人能得手刺傷他,怎會如此的大意被他輕易削掉一撮頭髮作爲證據?
原因便是,那人在刻意爲之!是故意要將殷夙的視線引向他這裡,以挑唆他對他下手!
還有他上次遭遇的那場襲殺,表面上看來,是經殷夙指使給他一個教訓,可他卻隱隱覺察這裡面存着些許蹊蹺。
殷夙惱他與阿鸞走得近他清楚,但在那次以教習功夫爲由的刁難,他已明確言明瞭會自己對他下手,施以教訓,又豈會在鄭重鑿鑿後派手下人突襲他?
如此,也就說明,這兩次刺殺根本是有人在暗自操縱,且是同一人指使,意在挑起他二人的相互爭鬥,看來那個暗中之人將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已瞭如指掌,這才以此爲障眼法,達到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再有,他斷髮乃是一件極其尋常的細微小事,也只有他身邊親近之人才會有所察覺,留意到,就是說,該是督策營中已暗伏了那居心不良之人的一些眼線,其後暗暗觀察到了這點小細節,以吻合的留下這道證據,來特意指正他,巧然讓殷夙認定刺殺事件是他所爲!
那麼,那個幕後之人究竟會是誰呢?想着,他腦中忽然一陣清明起來……
哥舒無鸞還陷於怔忪中,待揚眸接觸到男人坦然的目光,最終定下發慌的心,回過臉道:“這也不能說明什麼,世間有此髮色之人比比皆是,你總不能因爲這點小小吻合,查也不查便認定他是兇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