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冰山=可愛？
另一邊，鳳洛所居住的庭院裡。
鳳洛是鳳家的二公子，又不像鳳無霜那樣是出了名的廢物，所以在鳳家的待遇自然比她要好上不少，所居住的庭院雖然不及大公子鳳閒庭，但比起鳳無霜以前居住的那個破舊小院，環境起碼好上十倍不止。
從石制的拱門進來，穿過一個小型花園，纔是庭院的主宅。
而此刻，在這個主宅裡，爲數不少的侍女正在忙碌的走動着，將一盆盆的熱水端進屋內，不多時便染成了猩紅色，人人靜默的交織來往，只剩下腳步聲匆匆，安靜的有些詭異。
鳳無霜面無表情的坐在房間的紅木椅上，身邊桌上的茶盞放了許久，已經不再有熱氣冒出，可是她連碰都沒有碰一下，表情冷定，衣袖下的手卻緊緊蜷縮，攥成了凌厲的拳頭。
與之只有一屏風之隔的內室，大夫指揮侍女或彼此交談的聲音不斷響起——
“拿紗布過來，還有止血散……”
“哎呀！傷口又裂開了，快快快，快止血……”
“天啊……簡直是體無完膚，下手的人可真是夠狠啊……”
“唉……真是造孽啊……”
“……”
每聽到一句，鳳無霜的雙手便攥緊了一分，牙關在口腔裡咯吱作響，沉沉的低下頭，十指穿發，她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腦袋，一言不發。
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
她怎麼也不會把婁月一個人留下來……
該死的！
那個孩子……在受鳳雲卷折磨的時候，心裡都在想些什麼呢？
突然有腳步聲傳來，鳳無霜卻只顧抱着自己的頭，雙眸緊閉，垂落的長髮遮蓋了她的面容，看不出表情，漆黑纖長的睫羽在眼瞼上不斷顫動，蝶翅一般。
“你……”她聽到鳳洛的聲音在自己頭頂上響起，還以爲是婁月出了什麼情況，忙不迭的擡起頭來。
鳳洛乍一看到她泛紅的眼圈，忍不住微愣了一下，眼裡的神色微微一閃，隨後卻變得越發深邃起來，抿緊了的脣角，弧度僵硬。
他看着她，卻不說話。
最後還是鳳無霜忍不住了，開口問道：“怎麼了嗎？”
情緒的影響，使得她的聲音裡有一線鮮明的沙啞，看着鳳洛的眼神閃爍，充斥着不斷跳動的不安。
這樣的眼神太讓人心軟，即便冷漠如鳳洛，也忍不住開口勸道：“他不會有事的……你……”
你別擔心……
想要安慰她一下，哪怕只是一句話的功夫。
但鳳洛還從未做過這樣的事，話到了嘴邊，卻又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好訕訕的停下。
鳳無霜卻看出了他的想法，有些窘迫的擦了擦眼睛，啞着聲音道：“抱歉，我沒事。”
鳳洛抿緊了脣，沒說話。
鳳無霜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低着頭，目光放在自己的手指上，咬脣不語。
兩人之間突然出現了一種很詭異的安靜，使得身邊傳來的聲音好像突然間放大了很多，在耳邊清晰異常。
“爲什麼要幫我？”
安靜許久，鳳無霜冷不丁的開口道。
鳳洛一時間沒聽清楚，下意識的反問道：“你說什麼？”
“你爲什麼要幫我？”鳳無霜慢慢擡起頭來，神色已然冷靜下來，眼神明亮清醒，再無半分情緒波動，看着鳳洛那張和自己不甚相似的臉，她微微蹙起了眉頭。
“你不是那種喜歡樂於助人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鳳烽很不喜歡我，你幫了我，會給你自己帶來麻煩，這應該不像你會做的事……”
她的聲音冷定，幾乎帶了些分析的味道，不知爲何，聽到鳳洛的耳中居然有種十分刺耳的感覺。
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鳳洛幾乎是下意識的冷笑，道：“哦？說得你好像很瞭解我似的。”
“我並不瞭解你，不然我也不會問你。”鳳無霜淡淡的說着，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你可以說我是偏見，但是很抱歉，對於你們鳳家的人我實在沒辦法輕易相信，你是幫了我，可是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別有目的，據我所知，你並非是那種喜歡管閒事的人……”
不喜歡管閒事，又明明清楚幫了她會給自身帶來麻煩，在這樣的前提下，鳳洛依然做了。
爲什麼？
就當是鳳無霜陰謀論好了，經過了在鳳家所出的一系列事情，她對這個家族裡的人，的確是抱了很強的警惕性。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有鳳烽那麼一樣父親，她本身就不期待他的兒子會優秀到哪裡去。
鳳洛爲什麼會幫她，鳳無霜實在想不通。
“你在懷疑我？”鳳洛有樣學樣的眯起眼睛，語氣倏然冰冷下來。
她剛剛說的是“你們鳳家”，言下之意就是，她根本沒把自己當做是這個家族裡的人。
鳳洛知道她已經和鳳家鬧翻、甚至起了誓言要和鳳家勢不兩立。
若鳳無霜對其他人這樣說，他頂多一笑置之，但是把這樣的話對着他說出來……鳳洛難免覺得心中不舒服。
“我懷疑每一個人。”鳳無霜如此回答。
她並非是說謊，黑暗傭兵的出身，本就讓她的警惕性強於一般人，要她信任誰，說難不難，說易不易，但對於鳳家中人，要她信任的難度明顯要強上很多。
鳳洛抿緊了脣，眼神冰冷，幽幽的注視了鳳無霜好一會，才勉強道：“我從不向人解釋，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幫你，並沒有別的目的。”
“哦？”鳳無霜挑眉，從座位上站起來，仰頭看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鳳洛，眼神平靜。“那你可以告訴我，爲什麼嗎？”
雖然她並不瞭解鳳洛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但聽傳言來說，怎麼看都不想是會心血來潮的人，這樣的人出手，必定會有他自己的道理。
但是到底是爲何，她卻猜不出來。
連鳳洛自己，也並不明白。
他沒有欺騙鳳無霜，幫助她，的確是沒有任何私人目的的。
那麼到底爲什麼要幫她呢？鳳洛想……大概是因爲……好奇吧。
鳳無霜被家族常年流放在外，在這之前，鳳洛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妹妹”，後來即便知道了，但剛剛回到鳳家的“鳳無霜”還並非眼前的鳳無霜，鳳洛對她是全無好感，平素裡兩人也基本上見不到什麼面。
但是在他外出歷練過來後，整個京都裡傳播的卻全是有關鳳無霜的事情，說心裡話，在剛剛聽到那些言論的時候，鳳洛是打心眼裡不相信衆人口中說的那個人是他知道的那個鳳無霜。
而那個時候，鳳無霜卻跟着夜祗去了嘆息之地，錯開了鳳洛回來的時間，兩人也因此沒能再見。
而今日在府門口的偶遇，纔算得上兩人的初次見面。
初見的那一刻，鳳洛心裡其實是驚訝的——鳳無霜的轉變太過明顯，明顯到他幾乎要懷疑這是不是他以前認識的那個所謂“三妹”。
現在的鳳無霜和以前的“鳳無霜”，對比實在太過鮮明，他會生出好奇之心，一點都不奇怪。
而鳳洛自己，也從心裡接受了這個解釋，懶得再多做考慮。
“怎麼不說話了？”鳳無霜見他突然沉默，忍不住開口問道。
鳳洛從自己的思緒裡清醒過來，眼神和表情略有些古怪，懶得再和她多做糾纏，索性直接道：“反正隨便你信是不信，我就是心血來潮纔會出手幫你的，反正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你不是也叫了我一句二哥嗎？我們就算是扯平了。”
他說着便扭過頭，要往屋外走去。“那個少年已經沒事了，你要擔心，可以進去看看。”
“二哥。”鳳無霜突然在身後喊道。
鳳洛腳步一滯，扭過頭來，表情頗有些不可置信——前一瞬還在懷疑他的鳳無霜，居然會開口再叫他二哥？
他可不是傻子，之前鳳無霜叫他的那一句，八成是因爲有求於他的脫口之言，根本沒什麼情義在其中。
即便……他在聽到那句“二哥”的時候，心裡的確有過觸動。
回到鳳家這麼多年，也不是沒聽鳳雲卷叫過他哥哥，但是他卻從未在意，甚至是心生厭惡，不可否認的，他討厭這個鳳家。
尤其是……逼死他母親的二夫人和鳳烽。
“二哥。”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鳳無霜再次喚了一聲，誠懇的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懷疑你，我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鳳洛僵硬了一下臉色，詭異的感覺臉頰一陣炙熱，他不知爲何這是爲何，卻本能的感覺不太妙，扭頭就往外走，有些結巴的道：“說……說什麼傻話呢？”
話音未落，人已經走出了房間，幾乎是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了。
鳳無霜一愣，笑的眼眸彎起，想不到外界傳言冷如冰山的她的二哥，居然是個這麼害羞的人……
真是可愛啊……
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是她覺得……鳳洛並沒有惡意。
或許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出手幫忙吧。
傻樂呵了一陣子，她慢慢收起臉上的笑容，扭頭走進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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