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6 幽靈（7）（兩章合更）
大長老的話畢後，小型的會議室內出現了第一次死寂的局面。所有人都本能的循着他話中的深意思索下去，而偏偏，能坐在這裡的人都不是傻子。
短促之間，鳳無霜看到九位長老的臉色一點一點的變了。從最開始的不可置信、到中途的遲疑、再到最後的凝重，就像一個不太完整的輪迴。
而大長老在說完之後，便慢慢坐了下來，一言不發的盯着他面前的桌面，好像那樸實無華的褐色桌板上突然開出了一朵牡花。
當幾名長老的眼神漸漸挪移到搖光臉上、等着她開口的時候，搖光卻拿起擺在她面前的請帖。
鳳無霜好奇的湊過去。
素白的手指翻開了請帖，上面果然用深藍色的字跡寫了兩段話。手寫體很漂亮，字形有些類似現代的繁體，洋洋灑灑兩三百字，總結下來就是大長老之前所說的——邀請搖光、及她所代表的幽冥族，加入神族對魔族的討伐。
是的，你沒看錯，請帖上用了正義凜然的“討伐”二字！
綜合請帖上其他的文字，鳳無霜敢篤定，這個“討伐”，是神族認定魔族虧欠了他們、所以他們出兵征討。
簡單的來說，就是神族義正言辭的認爲自己出兵攻打魔族是正義的、不容懷疑的。
比起這一點，鳳無霜更感興趣的是，請帖上所寫到的魔族做出“此等侮辱惡事”，指的到底是什麼事。
幸運的，很快就有人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
見搖光一直盯着那個請帖，久久沒有開口的意思，挺着油水豐足的青蛙肚子的六長老有些沉不住氣了。
他試探性的對搖光道：“這次的事情，原本便是魔神拐走了神族的瑞應聖女所引。這應該是神魔兩族之間的矛盾，就算我們和魔族是同盟，在這種對錯鮮明的事情上，是不是不要插手的好？”
搖光的眼神微微閃了閃，攥着請帖的手指不易察覺的緊縮了一下，又漫不經心的鬆開。速度快捷，幾乎連鳳無霜都沒有發現。
和六長老的“豐滿”截然相反的、瘦的像是竹竿棍一樣的十長老也緊跟着附和，他的聲音就像他的身材一樣纖細，好像風一吹就能飄走了。“我同意六長老的看法。這應該是神魔兩族的私人矛盾，和我們幽冥族沒有關係，我們沒有理由插手。”
“我不同意。”三長老皺着眉頭。“再怎麼說我們都是魔族的盟友，豈有袖手旁觀之禮？”
四長老慢吞吞的擡了擡憂鬱的三角眼，用同樣慢吞吞的速度道：“贊同三長老。”
“而且，我們和魔族一向脣齒相依，若魔族此番真的被神族所吞沒，那麼光神的下一步目標就是我們。”大長老沉聲開口，語氣穩重異常，“起碼在五萬年之內，我們沒有獨立抵抗神族的能力。”
這話似乎戳到了某個要害，屋內再次安靜了下來，幾位長老緊蹙着眉頭，臉色陰鷙。
鳳無霜實在忍不住扭頭去看搖光。
搖光依然盯着那張請帖，嘴角似笑非笑。
鳳無霜有些失望。
在現實中，她所見到的西奧等人，雖然模樣難看，但卻十分忠誠——對搖光、對幽冥神的忠誠。
她原以爲這樣的忠誠所對應的應該是一個值得欽佩的人——能一心一意爲族人利益着想、勇於獻身、勤樸親和、無私偉大。
但讓人失望的是，這些閃光點在搖光身上展現的並不鮮明。
親和或許還能勉強算上，但更多的，鳳無霜在她身上只感覺到了四個字——琢磨不透。
就好像霧裡看花一樣，始終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
等候良久，終於，搖光放下了手中的請帖，擡起頭來。
十名長老目不轉睛的看着她，那樣的眼神裡，投射出濃濃的信任。
搖光將請帖放在桌子上，淡淡道：“我們什麼也不用做。”
每個人都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包括鳳無霜在內。
什麼都不用做？
這是什麼意思？
搖光道：“瑞應是神族的聖女，亦是光神內定的未婚妻，此番魔神爲了她一個人使得整個魔族被迫陷入和神族爲敵的處境——我認爲，這是他個人的失誤。不該由外人替其承擔責任。”
鳳無霜怔了一瞬，眼神莫名的看着搖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雖然搖光在說這話的時候，口吻非常的公式化。但出於女人的直覺，她還是在這樣的公式化裡，感覺到了一絲微弱的私人情緒。
帶着點微酸，帶着點失望。
這樣的感覺……
大長老第一個皺起了眉頭。“話雖如此說沒錯，但搖光大人，現在的問題已經不單單是魔神和光神兩人之間的糾紛了。”
魔神拐走了光神的未婚妻，如果光神真的藉着這個理由發難，對魔族發動討伐，這個問題便從私人角度變成民族大事了。
其餘人雖然沒有開口，但蹙起的眉頭顯然是贊同大長老的話。
搖光什麼都沒解釋，只是淡淡的反問了一句。“神族的攻擊開始了嗎？”
衆人一愣。
是啊，神族所謂的討伐根本就沒有開始。
事實上到現在爲止，除了數日前光神和魔神一對一單挑之後，魔神帶着瑞應聖女“離奇失蹤”，光神大怒之餘，派出神族軍隊強行封鎖了魔族大入口——但除此之外，根本沒有實質性的動作。
所謂連日戰亂，不過是“居安思危”的人以訛傳訛罷了。
鳳無霜似乎有些理解搖光的話了。
搖光接着道，口吻淡漠而篤定。“魔之界的入口設有歷代魔神耗費無數心力搭建的守護陣法，貿然闖入絕對沒有好果子吃。更何況光神在前幾日和魔神的對戰中受了傷，他那麼小心謹慎又怕死的性格，不會挑在這個時候貿然進攻。更何況……”
她頓了頓，接着道：“更何況他還沒有確定魔神的下落，倘若魔神還在魔之界，趁着光神耗費心力破開陣法的時候突然殺出，那事情可就好玩了——光神沒這麼蠢。”
衆人恍然大悟。連大長老都舒開了眉頭，似乎纔想到這一點。
“這麼說，我們只要繼續拱手看戲就好了？”六長老有些欣喜的道，復而又疑惑的道：“只是不知道魔神是否真的在魔之界，如果在就好了，光神絕對不敢貿然開戰。”
作爲鼎立三族的“神”，光神、魔神和幽冥神都擁有各自的神格，從理論上來說，三人的實力不相上下。但只有他們三人自己知道，他們中最厲害的，還是光神。
因爲光神不但是個野心家，還是個實力派，雖然近年一直傳出他修煉瓶頸的流言。
搖光衝着六長老搖搖頭。“魔神不在魔之界。”
六長老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
大長老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反應，搖光已經毫無預警的道：“因爲他現在在幽冥界，和瑞應聖女一起。”
“……”
鳳無霜終於知道一口氣吞下一百隻蒼蠅的人是什麼表情了。
“魔神和神族聖女現在在幽冥界內？”二長老第一個蹦了起來，神情驚愕的大聲道，“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他真的是蹦，還差點踢翻了自己的椅子。
除了大長老以外，二長老的話就是在場所有長老們的心聲。
搖光很淡定的回答道：“因爲我把他們藏起來了，所以你們不知道。”
幾位長老：“……”
搖光看着二長老，似笑非笑的道：“二長老，您是嫌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太少了嗎？”
“……”二長老乖乖閉嘴坐了下來。
一直沒說話的五長老冷不丁的蹦出一句話，“幽冥神大人，我可以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他說話的語氣有點冷，不知道是性格原因還是這話題的原因。
“當然可以。”搖光道，“之前魔神和光神的戰鬥，可說是兩敗俱傷。瑞應被力量反噬，受傷尤其之重，魔神無法將她帶入魔界，只好前來求助我。”
“但是……”六長老欲言又止。
五長老替他補齊了沒有說出口的話。“但是在現在這個時候，收留他們兩人不是一個好選擇，甚至可能會把原本置身事外的幽冥一族拉下水。”
搖光淡淡的道：“從光神出兵封鎖魔之界入口的時候，幽冥族就已經在水裡了。”
五長老眼瞳一眯，閉嘴了。
其餘長老也被堵的無話可說。
的確，無論是以三族的力量分佈、還是幽魔兩族的同盟關係來看，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族對族，那麼幽冥族絕對沒可能置身事外。
要麼是和魔族合作，把神族給滅了。
要麼是坐等神族把魔族給滅了，再等個幾百年，再讓神族把自己給滅了。
——別懷疑，這幾乎是可以肯定的事情。
光神之所以送來這張請帖，也是怕現在還處在旁觀狀態的幽冥族突然插手進來，所以先下手爲強。故意把這次的事情說成是“私人恩怨”，以防止搖光的插手。
大長老覺得有些頭疼。“那依搖光大人的意思，我們要怎麼做？”
“等！”搖光吐出一個字。
——要麼等神族真正對魔族動手；要麼等魔神出面，以私人的名義和光神自主解決這等看上去有些荒謬的事情。
這無疑是解決事情的最佳方案，可攻可守，可退可進。
鳳無霜瞬間就明白了搖光的意思，心中微微一樂。想不到搖光這人的想法，倒是和她挺相似的。
十名長老也不是傻子，雖然沒有鳳無霜反應那麼快，但也三三兩兩的領悟過來，臉色頓霽。
大長老露出一絲笑意，語氣輕鬆了不少。“原來是我等多慮了，搖光大人早就胸有成竹了。”
他還以爲她一扯上魔神的事就方寸大亂了，沒想到……
大長老的眼裡分分明明的寫着“欣慰”兩個字。
搖光聞言，寵辱不驚的淡淡一笑，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我不是魔神。”
大長老神色一肅，刷的一下站起來，對着搖光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我爲曾經的愚鈍向您道歉。”
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用如此虔誠的姿勢向一個妙齡女子行大禮——這看上去幾乎有些古怪。
但不知爲何，在那個“妙齡女子”便做淺淺而笑的搖光時，這等場面也似理所當然起來。
搖光淡漠的點頭。“我沒有怪你，諸位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五長老站起來。“搖光大人，我想知道魔神在幽冥界什麼地方。”
“不可以。”搖光一口回絕。“他的所在，只能由我一個人知道。就算想拜訪，也得等他傷勢復原之後在說。”
五長老點點頭，單看臉色沒有任何的不滿，好像搖光會這麼說已是他心中早已預料到的一般。
“還有什麼事嗎？”搖光再次問到。
衆人齊齊起身施禮，在大長老囑咐衆人保密之後，會議到此結束。
永恆之塔頂端再次恢復了寧靜，只有搖光依然坐在會議室內，看着那張金燦燦的請帖發愣。
鳳無霜乘機在腦海中簡單的整理了一下所得到的消息——
首先，這個世界三族鼎立，按照種族勢力高低排列爲神族、魔族、幽冥族。
聽搖光和長老的對話，三個種族似乎並沒有居住在同一片大陸上——神族居住凱得帝拉、魔族居住魔之界、幽冥族居住幽冥界。但也不排除這三個地方同處於一塊空間層面內。
其次，瑞應是神族的聖女，是光神的未婚妻。但是因爲某種未知的原因，瑞應和魔神相愛。魔神爲了她，甚至不惜單挑光神，最後落得三敗俱傷的下場。
而後世中凱得帝拉之所以變成了“遺失大陸”，似乎就是因爲兩人打架打的太激烈，把空間層都給打趴下了。從而造成大陸板塊上升，繼而消失。
最後，因爲神魔兩族的惡劣關係，受傷的魔神不敢帶着瑞應回去魔界，便跑來向搖光求援，搖光從而收留了他們。便造成了鳳無霜現在看到的這一幕。
————題外話————
最近太忙了，欠下的金牌加更延後幾天，抱歉抱歉，我會抓緊時間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