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掏出,撥通了朱大雲的電話:“大雲,快來舅舅家裡救我,快……”
朱大雲聽到舅舅幾乎是悽慘的聲音,立馬意識到大事不好,狂奔着跑出辦公室,在縣委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朝王建才家裡疾駛而來……
朱大雲沒等出租車停穩,就跳下了車門,跑進了王建才家,看到眼前的情狀,他來不及多想,抓起舅舅的包,給他披了一件衣服,然後扶着王建才就往車邊走去,車子立馬消失在夏金英的視線裡……
直到王建才離開了家門,直到看到車子開走,夏金英才緩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多麼可怕多麼愚蠢的事情……
剛纔的憤怒和激動,把她再次變成了一個魔鬼,居然把那麼一大碗滾燙滾燙的麪湯,潑灑在他的身上……天啊,那個人再壞也是自己的老公啊,他就是真的在外面有女人,也不應該這樣對他啊,他的胸前和腹部,一定全部被燙傷了吧?
這可怎麼辦?
夏金英想想剛纔王建才痛苦發抖的樣子,心裡極度害怕起來。她的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嘴裡唸唸有詞: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啊,都是你氣我的,都是你氣的呀……
在家裡轉了幾圈,她極度恐懼,又不敢打電話告訴任何人,思前想後,拿起包,也往醫院趕去……
王建才上車後,一路上痛得渾身打顫,那種鑽心的疼痛,讓他感覺從心底裡冷了出來,額頭上也滲出了層層汗珠。
他痛苦地閉着眼睛,傷心絕望的淚不知不覺從眼角滑落……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今天中午回家拿個材料,會遭來如此的橫禍。
這個女人的心,真是比蛇蠍還要狠毒啊……
這麼多年的夫妻,一路患難走來,王建才雖然不喜歡她,可是想到自己在農村吃苦的時候,夏金英不離不棄,還給他生養了四個孩子的份上,他在心底裡還是存留了這個家和這個女人的位置,再加上“糟糠之妻不可拋”的戒律,他心裡總是在告誡自己,無論如何,都要保存這個家的完整,就是沒有愛,也還有孩子……
和萬玲秀的情緣,那是他作爲一個男人,一個從農村出來,獲得了一點小成功男人的僅有的慰藉,這個女人,給了他夏金英不能給的柔情,給了他男人都渴望得到的激情,讓他那顆一度沉寂老去的心,再次煥發出了年輕和活力……
他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是,現在爲官的男人,誰沒有一兩個紅顏知己,誰不在外面偷點腥?
爲什麼夏金英這個女人就不能容忍,就不能睜隻眼閉隻眼?
爲什麼她就要如此狠毒地來殘害自己?
王建纔再次想到了夏金英把麪湯潑到她身上後的表情,那麼憤怒,那麼冷靜,那麼殘酷……
想想他都後怕,按夏金英這樣的性格,哪天她再發作,說不定就是舉刀向他砍來,他的命在她眼裡似乎已經一錢不值,隨時都可以來取走……
“舅舅,到醫院了……”朱大雲看着一臉痛苦表情的王建才,心裡也很難受,他實在難以理解,舅媽怎麼能下得了這麼狠毒的手,看看舅舅胸前那一大塊幾乎要脫落的皮膚,朱大雲的牙齒也不自覺地咬在一起……
扶着王建才下車,來到門診大廳,立馬就迎來了很多人的目光,有幾個馬上就認出了王建才。
“王書紀……”一個人喊道。
王建才低着頭,裝作沒有看見,示意朱大雲趕緊找個空着的病房給自己,然後快點找醫生過來。
朱大雲把王建才扶到最後面的一個房間裡,裡面正好沒人。
然後他快步跑到院長辦公室,叫來了業務副院長宋敏覺。
宋敏覺認識朱大雲,也認識王建才,一聽說是王書紀被燙傷了,馬上召集院裡最好的醫生,來到了病房裡。
幾個醫生看到王建才的慘狀,都忍不住驚歎起來。
王建纔對他們說是自己不小心給燙傷的,大家似乎都很狐疑,不過也不好多問,立馬給他進行處理。
當王建才的衣服被剪開後,慘狀真是讓人不敢目睹。
他胸前的那一片皮膚,幾乎全部被燙得脫落,周圍也起了碩大的水泡,紅紅的一大片,悽慘至極……
褲襠裡的寶貝幸好有幾層衣服擋着,沒有受到大的傷害,但也有輕微的燙傷。
朱大雲看到,都忍不住流下淚來……
醫生讓朱大雲出去,順便去辦一下住院手續,他們要給王建才進行處理和包紮,估計要在醫院裡住幾天。
朱大雲心情沉重地來到外面,剛纔走得急,身上也沒帶多少錢,他拿起,讓吳淑芳送錢到醫院來。
吳淑芳匆匆趕來,不明就裡的,一臉的焦急狀。
“出什麼事兒了,大雲?誰病了?”吳淑芳看到朱大雲立馬跑過來問道。
“沒有……舅舅被燙傷了……”朱大雲小聲說道。
“怎麼弄的?”吳淑芳張大了嘴巴,一臉的驚愕。
“你別問了,把錢給我,你回去看店吧,這裡有我就行了。”朱大雲不想站在這裡和吳淑芳說這些。
吳淑芳從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交給朱大雲。
“拿着,這裡是兩萬,我手頭上就這麼多,準備過兩天去進貨的,要是不夠,我再去取。”吳淑芳看着朱大雲說。
“夠了,先這樣吧,你回去!”朱大雲拿了錢,轉身往掛號繳費處走去,看都沒有再看吳淑芳一眼。
吳淑芳也不做堅持,轉身往外走去。朱大雲的臭脾氣,她是知道的,他讓她走,她要是還留着,等下就得被他罵死不成。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舅媽夏金英急匆匆地正往這邊走來。
“舅媽!”吳淑芳迎了上去。
“淑芳啊,告訴我,你舅舅在哪個病房?”夏金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拉着吳淑芳的手問道。
“舅媽,我不知道,舅舅究竟怎麼了?”
“都怪我,是我不好……”夏金英一下子就眼淚吧嗒地哭了起來。
“舅媽……”吳淑芳更是弄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快告訴我,舅舅在哪兒?”夏金英哭着說。
“我真不知道,舅媽,你問大雲吧,我要回去了!”吳淑芳說道。
“好,大雲在哪兒?”夏金英又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樣。
“在裡面繳費,你去吧!”吳淑芳說完,往外面走去。
夏金英立馬來到了收費處,看到正在排隊繳費的朱大雲,她拉了拉朱大雲的衣服。
朱大雲轉頭一看,看到了夏金英那張臉,心裡的氣和恨立刻就升騰了起來,他情不自禁地瞪了她一眼……
“大雲,你舅舅在哪個病房?”夏金英問道。
“你回去吧,舅舅不會見你的!”朱大雲撇過頭說,看都不想看這個狠毒的女人。
朱大雲本來就對夏金英沒有好感,以前只是覺得她蠻橫不講理,嫌貧愛富,沒想到她還這麼狠毒,真是讓人不寒而慄。
“大雲,我知道我錯了,你告訴我,讓我去看看他,好嗎?”夏金英幾乎是哀求道。
旁邊在繳費的人都看着他們,尤其是夏金英,頭髮凌亂,一臉悲慼狀,甚是引人注目。
朱大雲實在不想理她,低着頭排隊,輪到他繳費了,他交了押金,拿着收據,離開了人羣。
夏金英趕緊跟着他,朱大雲瞟了瞟身邊的夏金英,雖然肚子裡有十二分的火氣,卻不好發作。一來,他是晚輩,並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二來,在這樣的公衆場合,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他來到舅舅的病房前,朝裡面努了努嘴,意思是,舅舅在裡面。
夏金英隔着門上的玻璃一看,看到王建才躺在牀上,幾個醫生正在裡面爲他上藥處理。她的眼淚又吧嗒吧嗒開始掉下來了。
她捂着嘴,就那麼站在門口,望着裡面,無聲地痛哭着。
許久,醫生出來了,朱大雲迎了上去。夏金英也一雙眼睛緊緊地看着醫生。
“胸前屬於深度燙傷,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如果不感染,應該沒什麼問題,一旦感染,情況會比較嚴重。”醫生說,“已經上好藥,包紮好了,你們可以進去看看。”
“謝謝你,醫生。”朱大雲對醫生說道。
他推開門來到病房裡,看到舅舅已經全身被白紗布纏繞着,裹得像個糉子似的。
夏金英也跟着走進了病房。
“建才……”夏金英一進來就開始哭道。
王建才一看到她,似乎是條件反射,渾身打了個激靈,汗毛都豎起來了。
“大雲,你讓她出去,立刻出去,快……”王建才痛苦地說道,頭偏向一邊,眼睛緊閉,雙眉也促在一起,糾結不堪的樣子。
朱大雲看了都心痛。
“舅媽,你,你先回去吧……”朱大雲拉着夏金英的手往門外走去。
“不,建才,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啊……”夏金英哭喊着,一邊掙脫朱大雲的手,一邊向牀邊走過來。
王建才似乎感覺到了夏金英正在靠近自己,身子瑟縮了起來。他依舊閉着眼睛,突然他從嗓子裡大吼了一聲:“滾!”
這一聲似乎是歇斯底里的發泄,更是胸中怒火的燃燒,他再也不想見到這個女人,再也不願意聽到她的聲音,再也不願意聞到她的任何氣息。如果可以,他希望,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王建才閉着眼睛吼出來的這個字,讓夏金英頓時就僵住了。她依舊在掙扎着的身子,就那麼保持着掙扎的姿勢,一臉的驚恐,眼淚似乎也停止了流動,貼在臉上,她沒有想到,王建纔會這麼轟她,那感覺似乎是要把她給吃了!
愣了那麼幾秒鐘,夏金英突然放聲大哭着往門外衝去,她知道,她一手釀造的苦果,終於已經成熟,就那麼重重地掉落在她的心頭,她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滴血,不,是在流血,潺潺而出……
她一路嚎啕大哭,不知所措地往家裡走去……
王建才感覺到她走了,渾身緊繃着的神經纔算是放鬆了下來,整個人癱軟在牀上,真真像死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