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小說就是這樣的,很多細節的地方讀者並不懂。畢竟作者寫的過程是一個‘順推’,而讀者要領悟,那就要‘逆推’看。實際上,作者很多時候也沒有想過讀者能明白。因爲很多時候的心情是很隱秘的,寫在小說中,隱藏在字裡行間。
但是如果真的有人能夠一眼看破,感悟又是不一樣了。
許文華瘦長的手指從一行小字上劃過,紅色潦草的字體像是一朵朵的小火苗,燙了他一下,迅速地合上了書。
第二日許文華家辦小宴,連翹住的近,又正好清閒,那是肯定要來的。手裡提着一個小袋子,也不知道裝的是什麼。
“文華——”連翹纔打一個招呼,許文華就像撞鬼一樣跑到一邊去了。她十分不解地看向其他人:“他今日吃錯藥了?”
“誰知道他啊...喬璉先生來我們這邊坐,今日有福建的紅茶,你喜歡的。”所有人趕緊招呼道。
紅茶就是發酵茶,這是爲了適應長途運輸做出來的,往往都是一些粗茶。後來閨閣女子喜歡,這纔有武夷山那邊做出了比較高檔的。
連翹放下袋子,連忙坐過去。此時桌上正放着彈棋棋子和棋桌,連翹並不會玩這個,也就是知道一個規則而已,也不覺得這個好玩。古人固然有好玩的遊戲,但相比後世的娛樂,不要說電子遊戲之類了,就是普通的玩具也有的沒辦法做到。
要是可以,連翹倒是挺想玩玩樂高呢...可惜不能夠,最多就是找木匠定做個拼圖啥的。
連翹見他們剛好玩完一局,便提起口袋道:“今日帶來一個新遊戲,玩不玩?”
在場的都是接受能力很強的人,況且連翹一慣有信譽,這時候說是新遊戲,大家也是很期待的。
等到彈棋棋子和棋盤都被搬走,連翹抽開布口袋的繫帶,嘩啦啦,一大堆打磨的十分光滑、寫着數字的長條木頭塊倒了出來——所有人面面相覷,這是什麼東西?
連翹招呼道:“兩個人以上,多少人玩都可以,不過還是不要太多人。先將這些積木壘起來,每層三塊搭成一個高臺,總共五十四塊。”
連翹一邊說着,一個高臺已經壘起來了。
然後迅速抽出一塊,整個高臺紋絲不動,再將這一塊積木搭在高臺頂端。對着王思齊伸伸手:“王先生也抽一個,再搭上去就行了。到誰手上這臺子塌了,誰就是輸家。”
遊戲就是這樣,聽人說往往不能感受到其中的魅力,非得自己上手不可。於是就在連翹的帶領下,王思齊、金鳳,還有另一個作者,四個人玩了一局。
這是俗稱‘抽積木’,學名‘疊疊樂’的遊戲。在歐美國家比較流行,算是國外的益智遊戲了,能夠鍛鍊集中力等方面的能力。這遊戲的好處是既可以玩的很低端,也能玩的很高端。
低端的話只要小心翼翼地玩就好了,最多玩的多了模模糊糊積累出一些經驗。高端的話,這其實是一個建築學的問題——高端玩家在一起能抽搭出讓普通人瞠目結舌的樣子,然後依舊沒有倒塌。
連翹屬於低端玩家,只不過託玩過的福,多少有點經驗。
這是新遊戲,又確實非常好玩,新迷上這個遊戲的都玩的不亦樂乎。直到許文華繃着一張晚娘臉在門口盯着他們,他們才後知後覺一般想到,今天還什麼都沒有做,在這裡光玩遊戲了。
將主人撇在一邊,完全將人家家裡當成了棋牌室,這似乎真有一點不對啊......
其他人正想着是不是該說點什麼的時候,連翹看了一眼懷錶,離吃飯的時辰還早着呢!立刻揮手:“文華快過來,你也來玩一盤。”
然後許文華就過來了......
連翹將自己的位置讓給許文華,講解了一下規則就讓他上手,還在一旁給他出主意。也不知道許文華是運氣好,還是真有這方面的天賦,第一盤就贏了!而且這時候積木已經搭的很高了!
連翹一高興,立刻拍了拍許文華的肩膀:“呀!做得好呢!”
然後,然後許文華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跳了起來。轉身看了一眼連翹,匆匆丟下一句:“我去問一下晚宴準備的如何了。”
“文華今日好生古怪。”連翹想不通道。
其他人也覺得許文華今天非常奇怪,雖然他平常已經夠奇怪的了。
不過針對許文華,大家都有一定的免疫力。無論他再怎麼奇怪,大家也會想‘許文華不就是那樣兒麼’,然後就沒什麼可想的了。
許文華在外生了好一會兒的悶氣才進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什麼氣。然後看到的就是客廳裡所有人玩的正開心,似乎絲毫不覺得他不在有什麼問題,更生氣了。
連翹又玩了一盤,始終是覺得有些累了,所以讓出位置給別人。才站起來正好見到許文華正氣鼓鼓地站在那裡,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挪到許文華身邊,拿手裡的宮扇給他扇扇風:“你這人怎麼回事啊?”
許文華還想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呢!然而直覺終究告訴他,不能說出自己的心事。所以只能硬邦邦地轉移話題道:“你笑什麼?”
連翹想想許文華方纔特別氣的樣子,又笑了起來:“你方纔好像是河豚呀!”
許文華是吃貨中的大家,對於‘拼死吃河豚’這種美味當然是很清楚的,活的河豚也曾經見過。當然知道河豚受到刺激會是什麼樣子,只要想想就很有畫面感了。
連翹還在一邊鼓了鼓臉頰指給他看:“氣成河豚!”
連翹的年紀並不大,臉上的稚氣雖然消褪了,多少卻還有一些孩子氣的可愛。小小的臉鼓起來,也是可愛了。許文華甚至忘記琢磨這話裡有多少對他的調侃,直接上手戳了一下連翹的臉頰。
“你比較像河豚。”
許文華今日像是得了‘連翹恐懼症’,只要連翹靠近他,他立刻就能跳開。這還是今日第一回主動挨着她,雖然連翹很不爽他戳自己的臉。但看在這是他恢復正常的面子上,懶得和他計較。
恢復正常的許文華和連翹站在門口,正可以看到外面河上有一條賣小食的船緩緩划過來。連翹眼前一亮,拽着許文華的袖子道:“這該是常打你家門前過的營生了,好不好食?”
許文華奮力地扯回自己的袖子,瞟了一眼小船的幡子:“他們家的生滾魚片粥不錯,炸魚肉春捲也有些意思,其他的就一般了。”
連翹嚴肅地點點頭,轉頭看向玩抽積木那邊的一夥人:“之前有記賬的,誰輸的最多?”
王思齊似乎在抽積木遊戲上延續了他的賭運,相當的臭手。愁眉苦臉地舉手:“我我我,怎麼了,小姑奶奶?”
“請大家吃點東西,離飯點還遠着呢!”夏天日頭長,下午肚子餓了吃個下午茶對連翹來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深覺腹內飢餓的其他人也表示贊同,沒辦法,王思齊只能掏錢。
王思齊此時正抽積木上癮,也懶得自己料理,擡了擡手比,露出一邊腰帶上掛的荷包:“銀子在荷包裡,喬璉先生自己買些吃的來吧!”
連翹順手就抽走了荷包,數了一下人頭確定分量。這就打着傘去河房碼頭邊叫住賣小食的小船了:“船家,且等一等!”
許文華磨磨唧唧跟在她後面:“女人就是麻煩,這也打傘?”
連翹照着船家的菜單和許文華的推薦點了一些東西,用看小朋友的眼神看了一眼許文華:“呵呵,你什麼都不懂呢!”
女孩子對美白護膚之類事情的執念,古今男人恐怕都很難理解。許文華卻被這一句‘你什麼都不懂呢’給刺激到了,皺了皺眉頭追問:“我不懂什麼?”
“不懂女孩子!”連翹看都不看他,回的也很乾脆。
說實話,許文華是不認這個話的,要知道外面都說他是最懂女子的男人。看他的小說就知道了,將一個個美好的女子寫的多好!相比起一般男性作者對女性角色的描摹,他對女性的看重和溫情脈脈顯露無遺,絕對沒有刻板了事的!
“我哪裡不懂了?”許文華覺得這件事事關自己的尊嚴。
連翹這才認真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許文華,撲哧一笑:“你好認真啊!”
說完這話覺得這句話不足以打消許文華的追問,連翹想了想,將傘斜斜地倚靠在肩膀鎖骨上,然後一隻手提着裙子的一角,輕快地轉了一圈。聽在許文華面前:“好不好看?”
陽光下沒有施粉的女孩子本身就比粉還白,整個人簡直在發光。她問許文華‘好不好看’,大概是日頭太強烈了,許文華覺得有些暈乎乎的,恍惚中他聽到自己用一種很沉穩,或者說故作沉穩的聲音說:“好看。”
連翹呵呵一笑,指着自己的臉道:“這不是女子膚淺,而是我們天性如此,愛美而已。你們男子也愛女子之美,但你們看到的只不過是養出來的美貌樣子,一個結果而已。卻沒有想到美麗絕不是憑空得來,得平常小心養護,吃什麼、用什麼、做什麼,一應都有要注意的地方。只要一個結果,就不管中間需要做的事情了?這就是你們男子了,比過河拆橋還要狠呢!”
少女一慣的伶牙俐齒,關於對方辯論的口才,許文華是很清楚的。同一件事她無論站在哪一方都能說出讓人信服的道理,而且是真的言之有物。此時仰頭看着他,眉目如畫,笑音如常,許文華突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明明是再家常不過的橋段...和連翹熟悉之後兩人的相處輕鬆很隨意,所以這很常見——只不過‘此去經年,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竟然一語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