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雨溦嚇得一抖, 想是爸爸一時接受不了自己突然交了男朋友才發了脾氣,於是斬釘截鐵地澄清道:“師兄!”
“男朋友。”卻不想許宛楠同時也出了聲。
可同時加了重音的答案,仍然未能統一。
眼見韓父又握起了拳頭, 韓雨溦立刻解釋道:“爸爸, 您別誤會...”
“爸爸?”韓父的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個“川”字, 那雙泛紅的憤怒雙眼簡直可以和門神相較高下。
“啊, 不, 那個...韓...韓爸爸...”韓雨溦被自己爸爸嚇得抖抖索索,連說話都不利索了,“我...我...”
見面前的年輕人緊張得一張臉漲得通紅, 韓母朝韓父使了個眼色,出聲問道:“小夥子, 你叫什麼名字?”
還是媽媽比較溫柔!韓雨溦像是受了愛撫的小貓, 眯起眼睛笑着回道:“我叫...叫...陳...”欸, 我叫什麼來着?那師兄的名字本是倒背如流的,怎麼此時此刻壓根就想不起來?韓雨溦在韓父韓母的密切注視下, 急得額頭直冒汗,可張着嘴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陳景珩。”關鍵時刻許宛楠終於開了金口。
“啊,對,陳景珩,我叫陳景珩!”韓雨溦笑着撓了撓頭。
對你個頭!韓父面對這腦子少根筋的不速之客, 忽然覺得連氣都生不起來了。
韓母卻還耐心地繼續盤問:“那麼陳先生, 你是做什麼的呢?”
這個我會!韓雨溦心中雀躍, 差點就要像課堂上積極回答老師問題的小學生般舉起手來了:“我是她...嗯, 韓雨溦的師兄, 現在正在讀博士。”
那口吻竟然還帶着幾分驕傲,許宛楠不由地看了她一眼。
博士?連話都說不清楚、連自己名字都說不出來的還是博士?書讀得太多, 腦子都成漿糊了吧?韓父鄙棄地瞅着韓雨溦,只覺得她從頭到腳都讓人討厭。
“你和溦溦一塊回來的嗎?你家也在C城?”
“是的是的!”還是媽媽比較好溝通,韓雨溦連連點頭,又接着交代道,“我們一起坐飛機回來的,我有車就順道送她回家。”
真是對答如流!韓雨溦正沾沾自喜着,就聽韓父不悅的聲音響起:“既然已經送到了,還不快走?”
欸,這就趕人了?爸爸你要不要這樣無情啊,我可是你親閨女啊!
韓雨溦有苦說不出,只能眨巴着一雙無辜的眼睛,可憐兮兮地望着韓父,那眼神看起來就像一隻即將被主人丟棄的小奶狗。
可賣萌非但沒有得到韓父的同情,反而惹得他更加生氣了:“這麼晚了,還不趕緊回家去?”
好吧,您果然和我沒有心靈感應!韓雨溦垂下頭,滿身失落。韓父卻已替她開了門,不得已她只好一步三回頭,滿腔的愁腸也只能化成弱弱的一句:“那我走了。”
這優柔寡斷的樣子,哪有一點男人氣概!韓父斜眼看着她拖沓的腳步,心頭火氣又蹭蹭蹭冒出來,要不是顧忌女兒的臉面,差點就要攆她出門。韓母倒還溫柔地叮囑了一句:“大晚上的,開車小心點兒!”
“嗯...”雖然不是她自己開車,可這貼心的話仍然激得她心頭酸澀難當,眼圈紅紅的,只想哭。她慢吞吞地穿好鞋,見那扇熟悉的大門就要合上,連忙掰着門框,衝站在客廳中央的許宛楠叮囑道:“你早點休息,我走了,有事微信聯繫!”
可還沒聽到許宛楠的迴應,大門就“砰”地一聲關上了。好無情啊...韓雨溦站在自家門口,有一種被掃地出門的悲哀。
室內一下就安靜下來,許宛楠轉身就要回房,卻被韓父叫住:“溦溦。”
他回過頭去,無聲地詢問。
“溦溦,有一句話叫做強扭的瓜不甜。如果他沒那個意思,我們也不用急巴巴地湊上去,明白嗎?”
這柔聲細語的樣子哪裡還有半分鐘前怒髮衝冠的影子?許宛楠望着韓父柔和的臉,忍不住吃驚。
可這樣子看在韓父眼裡卻另當別論了。他伸出寬厚的手掌摸了摸韓雨溦的發頂,好言相勸:“剛纔那傢伙傻兮兮的,根本就配不上我們家溦溦,小姚,你說是嗎?”
許宛楠不着痕跡地避開韓父的手,瞥向被稱之爲“小姚”的韓母,心中卻不禁想起某天清晨,韓雨溦在許家別墅的餐廳裡與他說的‘比如我稱你爲小楠哥,那是表示我和你關係好。’
呵,原來關係好的出處在這兒呢!
韓母並沒有附和韓父的觀點,而是問道:“溦溦,你那師兄家裡情況怎麼樣?”
這就盤問家底了?許宛楠微微揚起下巴,淡淡地回道:“他名下的資產養你家十個女兒都綽綽有餘。”
這語氣聽來怎麼就那麼讓人生氣?韓父蹙起了眉頭,語氣不自覺地就嚴厲起來:“你媽媽不是問你他家有沒有錢,是問你他的家庭成員情況。”說着不等許宛楠回答,又轉頭與韓母說,“不過你現在問這問題是不是操之過急了?畢竟那傢伙都不肯承認是溦溦的男朋友...”
韓母還沒開口,許宛楠就開始了反脣相譏:“和家庭成員什麼關係?難不成娶你家女兒還要三代清白根正苗紅嗎?”
“媽媽不是這個意思...”韓母急忙解釋,卻還是被韓父中途打斷了:“你這孩子,怎麼這樣和你媽媽說話?”
“老韓!”韓母及時阻止了韓父的怒氣,牽着許宛楠的手與他一起坐到一旁的布藝沙發上,語重心長地說道,“溦溦,爸爸媽媽不是阻止你談戀愛,也不是挑剔你師兄,媽媽只是覺得他的行爲有點奇怪,纔想要通過他的家庭成員情況來了解他的性格。”
韓母見自家女兒只垂着頭,抿着脣一聲不吭,又繼續道,“媽媽呢,也不是說博士生不好,只是怕有的博士一味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中,沒時間陪你、照顧你。你也知道爸爸是最喜歡你的,他那麼生氣也是因爲擔心你將來後悔,所以纔想給你提點建議。”
握着自己的手是那麼溫暖,響在耳畔的聲音是那麼溫柔,而她所有的心意,不過是都爲了自己的孩子。如此深厚的愛,溫柔又細密,卻不是他應得的,也是他求而不得的。
他緊了緊放在膝頭的手指,按下心頭翻涌的情緒,鬆開咬得發痛的下脣,冷冷地反駁道:“這個時候纔想到提醒,早幹嘛去了?”不知道你家女兒已經被渣男毒害過了嗎?
“韓雨溦,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從小到大從沒有對兒女開過嗓的韓父今天不得不一再破例,可換來的卻是重重的甩門聲,看來和髮型一起改變的,還有她的脾性。可最寵愛的小女兒竟然爲了一個男人與自己作對,難道是嚴重滯後的叛逆期到了?
而門內的許宛楠並沒有細想他今天的表現將對韓父韓母造成多大的心理傷害,因爲自小孑然一身的他,唯一在意過情緒的人,便是韓雨溦,或者說暫住在自己身體裡的韓雨溦。
許宛楠躺在韓雨溦的小牀上,想象着沒有自己參與的歲月,她是如何一點一點地成長的。雖然會被人欺負,卻也沒有缺失過愛,爸爸媽媽和哥哥,定是把她當成寶貝似的呵護着,所幸沒有長成嬌蠻的大小姐,那麼努力那麼上進,雖然有點笨有點傻,可用當下的流行語來說,不是呆萌嗎?想到這裡,許宛楠又笑了。
韓雨溦被司機送往許宛楠在C城市中心的一處高層寓所。之所以沒有去許宛楠外婆家,他給的理由是防止她露出馬腳。雖然當時沒有多說什麼,可現在卻覺得萬分贊同。
如果一邊要擔心許宛楠在自己家的表現,一邊還要應付許宛楠精明的外婆,她想以她的智商和情商,定是做不多的。
這間公寓因爲定期有人來打掃,所以非常乾淨,只是屬於許宛楠的地方,總是散發着冷清的味道。家對他來說,大概只是用來遮風擋雨和睡覺吃飯的地方吧。
韓雨溦洗過澡,躺在空蕩蕩的房間裡,給許宛楠發了一條微信:“睡了嗎?”
很快就有消息過來:“還沒。”
“還好吧?”
“還好。”
看到這兩個字,韓雨溦一直提着老高的心總算有了着落,於是發了一條:“那你早點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睡不着。”
“認牀嗎?”睡慣了高檔大牀的許宛楠大概無法適應自己的木板小牀吧。
“牀倒還好,就是一休哥太讓人討厭了。”
一休哥?她房間裡有一休哥嗎?韓雨溦努力回想了一遍,不管是海報、玩偶還是書,都沒有和一休哥有關的啊,於是問道:“什麼一休哥?”
過了好一會兒,才響起來信提示聲:“一休哥把一隻可愛的毛絨小熊塞進我懷裡,輕輕地揉了揉我的發頂,笑着說:‘你一定要加油哦!’‘嗯!’我抱着小熊重重地點了點頭,迎向他的笑眼,心想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我看到這裡。”
韓雨溦望着這條長長的似曾相識的信息,有瞬間的愣怔,等她想到這段話的出處時,立刻猛戳手機屏幕,可打字的速度實在太慢,她急切地切換成語音模式,對着話筒大吼一聲:“許宛楠,你現在就給我合上日記本!”
聽到這則語音,許宛楠不由地輕笑出聲,慢條斯理地回覆了一條信息:“我還沒看到中考結果呢。”
韓雨溦當即扔了一條語音過去:“不用看了,我考上重點高中了。”
“可我還想了解你的高中生活呢。”
“不用瞭解了,我過的挺好的!”
許宛楠似乎挺享受這種一段文字換一條語音的聊天方式:“是嗎?可我還想看看這少女懷春的結果是如何呢?”
懷毛線啊!韓雨溦簡直要暴走了,可所有的利器也只能對着手機話筒使:“許宛楠,你要是敢再往後翻一頁,我就...我就...我就拍了你的□□傳到網上!”
“哈哈哈...”聽到這樣的威脅,許宛楠竟然還能笑出聲來,正笑到開懷處,忽然意識到這裡住着的不僅僅只有他一個人時,立刻閉緊了嘴巴,卻已經遲了。
門外矮着身子將耳朵貼在門上的韓父韓母詫異地面面相覷,內心那複雜的感受也只能意會無法言傳了。
而門內的許宛楠卻仍然慢悠悠地將那本日記往後翻了好幾頁,纔不疾不徐地點着屏幕送過去一條信息:“那麼無聊的東西還真沒什麼可看的。”
收到信息的韓雨溦總算鬆了口氣,卻又見一條信息過來:“不過,反正睡不着,就當催眠了。”
韓雨溦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簡直要吐血,可鞭長莫及,無奈之下也只能將滿腔悲憤化作一聲怒吼:“許宛楠,你別欺人太甚!”
許宛楠憋着笑,只覺得這幾天來因她的不解風情而抑鬱的心總算重見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