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樘兒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她若真是李家餘孽,必會對你不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你怎麼還能留她在身邊,還一直爲她掩飾,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安危?咳咳……”
太皇太后氣急,便手放心口咳了起來。朱祐樘一驚,趕緊跪了下來,“祖母息怒,莫要傷了身子!”
“太皇太后息怒啊!”
馬文升與劉吉也跟着跪下說着同樣的話,只是劉吉除了安撫外,還不忘補充道:
“太皇太后若真有疑惑,便找人證明女學士身份即可。”
他這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太皇太后轉身看向一旁,“對,孫嬤嬤,那個瘋女人,找到了嗎?”
“回太皇太后的話,”孫嬤嬤說話時不安地瞄了一眼朱祐樘,生怕逆了龍鱗,“找着了,只是一直不敢輕舉妄動,今日按照您的吩咐,已經派人去劫了,應該很快就可帶回。”
朱祐樘心頭一緊。
此刻何文鼎他們必定聚在一起擔心她在清寧宮的安危,哪裡會想到郭之桃?只怕等誰想起來這一茬,也已經遲了!
果然,不消片刻,一個邋遢的女人被帶到了殿中。
她的臉白得發青,鼻子尖有點紅,大概是冷風吹凍的。李慕兒看了半天,才終於認出來眼前這個滿臉瘋相,咿咿呀呀叫個不停的女子,居然是郭之桃!這不由讓她大吃一驚,喃喃自問道:“怎麼,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天地玄黃,天地玄黃……”郭之桃轉着眼珠子四下打量着清寧宮,似乎對這樣巍峨氣派的宮殿充滿了興趣,直到她眼神流轉到李慕兒的臉上。
萬籟俱靜。
突然,她猛地撲上前來,扯着李慕兒的領子大叫道:“女學士!哈哈哈!你怎麼還好好的?你怎麼還沒死?你們李家的人都該死!尤其是你爹,你爹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奸人,他害死了我爹,他害死了我爹!”
李慕兒皺着眉,不敢睜眼瞧她瘋癲模樣。
“不不不,我什麼都不知道!不要打我!我不要吃藥!我的頭好痛,好痛啊!李孜省,你放過我吧!你爲什麼要這樣害我們郭家?爲什麼!”
她抱着腦袋痛苦呻吟的樣子,實在瘮人。而她語無倫次的字字句句,終究只匯成了“李孜省”三個字,定格在了幾人腦海中。
被拖下去的時候,李慕兒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缺失的手指輪廓,看起來十分悲慘,惹得李慕兒心裡,愈發亂糟糟。
“沒想到,女學士居然是,”劉吉本來得意於可以整治李慕兒,可聽到她的真實身份,也不禁詫異,“居然是李孜省的,女兒!”
“女學士,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太皇太后到了此刻,反而平靜了下來,似乎勝券在握,李慕兒的罪行已是板上釘釘,“哀家早知道你不是什麼沈瓊蓮,可看在皇上器重你的份上,也沒有來審問你。現在想來,哀家真是後悔,若早知你是李家後人,哀家在見到你的第一面,便該將你斬草除根!”
朱祐樘知道再辯駁也無濟於事,便挑了個重點,寬慰太皇太后道:“祖母,朕只知道,女學士入廷爲官至今,從未做過傷害朕的事情,甚至還在才學方面,多有建樹。所謂身份不過是一個稱謂而已,如今她姓沈名瓊蓮,只是一名老實本分的女官而已。”
劉吉恍惚間聽到身旁馬文升輕聲嘆息,這讓他想到了一個問題,順勢道:“皇上,此事疑點重重,當年那個夜裡發生的事,馬大人最爲清楚。怎麼可能,會有漏網之魚?她究竟是如何僥倖逃脫?又何以混進宮來的?太皇太后,這些都得徹查清楚纔是啊!”
不愧是“劉棉花”,這種時候還不忘彈一彈自己官場上的對手,老是與他對着幹的馬文升。
“閉嘴!”
可是,劉吉的話無疑觸怒了朱祐樘,他喝止道:“朕從前朝饒你至今,劉吉,你真當朕不能耐你何嗎?”
劉吉是太皇太后的人,此刻朱祐樘當着太皇太后的面給他下馬威,意思再明顯不過。太皇太后聞言又氣憤起來,指着馬文升道:“劉吉問不得,哀家問得。馬尚書,你來給哀家好好解釋解釋,這個李家後人,到底是從哪裡蹦出來的?”
“李家後人”四個字,太皇太后咬字極重,李慕兒撤回目光,整了整剛剛被郭之桃扯亂的護領,搶在馬文升之前開口道:“太皇太后不必費心了,民女確實是李家後人,姓李,名慕兒。逃脫也好,進宮也好,行刺也好,都是民女自己的事兒,與他人無由!而今既已暴露了身份,要殺要剮,悉聽太皇太后尊便,慕兒不敢有半分怨言。”
馬文升側臉望了眼她,只見她眸間平淡,絲毫不爲剛剛幫了他大忙而得意什麼。
只是這丫頭親口承認了下來,恐怕更無迴旋餘地了。想起片刻前馬驄緊張的神色,馬文升眉頭不由皺地更緊。
皇上剛纔有一句話是說到了他的心坎兒上,丫頭進宮這許久,從來沒再做過傷害皇上,或禍國殃民的事情。相反,她處處小心翼翼,明裡暗裡,也爲皇上分擔了不少。
他這麼會沒看在眼裡?
馬文升暗歎了口氣,只能在心底期望丫頭能同往常一樣,逢凶化吉……
“好,你既然自己承認了,哀家也諒在你爲皇上當差這許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留你一條性命。”
太皇太后不會殺她,李慕兒早就猜到了,想必朱祐樘也已料到。是以兩人都沒有過多表情。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李家當初被罰判流放戍邊三千里,你該在哪裡,便回哪裡去吧。來人吶,將李慕兒先拘至刑部,聽候發落。”
這驚心動魄的一場變數,便以這寥寥數語結尾了。
李慕兒心裡明白,太皇太后真要她死,不用與她廢話。她的目的,無非是要給朱祐樘一個威脅,一個可以用來交換朱祐樘答應她某些事情的條件。
起身的時候,她看了眼依然跪在地上沒有擡頭的朱祐樘,她知道他在想辦法,可她又擔心,他會爲她做出違心的事情來。
她不想他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