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趕到門口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畫面。
眼前一個陌生男子的背影,半弓着腰,與李慕兒貼面站在牀邊。那緊緊依偎的姿勢,彷彿下一瞬兩人就要相擁着倒在牀上。
好一個“女學士深夜不知去向”!好一個“見着她往西內去了”!朱祐樘在來的途中,還推測着是有人要陷害她與荊王不潔,便屏退了身邊跟着的所有人,獨自來“營救”她。
誰料見到的居然真的是這麼糟心的場景!
幸好,只是一剎那的功夫。下一瞬,便看到李慕兒白皙的手提起長劍,一劍就要往身前男子的胸口刺去。
男子也保持着警覺,立即一個側身,並用手中的匕首輕輕一挑劍尖。
李慕兒手中的劍立刻失去了方向。
糟糕,她似乎用不上力?
看着她搖晃的身體,朱祐樘顧不得其他,一個箭步上前,穩穩扶住了她,順勢接過她手中的長劍。
長劍橫於胸前,朱祐樘第一次,得以與這個傳說中的墨恩對視。
眼神冰涼,腹黑冷血。
“皇上,荊王跑了!”李慕兒情急之下,閃身欲往門外跑去。
朱祐樘空着的手淡然伸出,攔住了她的去路,“別慌,先解決這裡。”
李慕兒愣了愣,便聽朱祐樘繼續問道:“他就是墨恩?”
“不錯,我就是墨恩。皇上,我們見過面。”
燈會那夜,那個並沒有引起他注意的荊王手下。朱祐樘回憶着,籍籍無名的小卒,居然惹出那麼多是非來?
“你這是自投羅網。”
語氣中帶着諷刺,墨恩聽得出來。看來小皇帝並不如他想象中溫潤柔軟,至少此刻看着他的眼神,是帶着毒辣的恨意的。
“皇上多慮了,女學士能放過我一次,就能放過我第二次。今日她能助我救出王爺,他日也定能從這深深宮闈中,救出在下。”
此言一出,朱祐樘與李慕兒,皆是一震!
看來他是當真不肯放過她,非得將她拉下水了!李慕兒不知該作何解釋,只好再次請求道:“皇上,微臣去把荊王抓回來!”
“瑩中,你當初爲何提議將荊王軟禁西內?”
朱祐樘的這句話問出來,李慕兒頓覺不好。他懷疑她了?他以爲她是早早與墨恩串通好的?
“皇上,臣……”
“皇上!”外頭傳來的一聲呼喊,打斷了李慕兒要說的話。隨後一陣腳步聲傳來,幾個錦衣衛靠近了門口,拱手道,“朱見潚已被拿下!”
李慕兒探頭看去,果然,荊王又被他們押着,扭送了回來!
太好了!原來朱祐樘早有防備!
李慕兒回頭望向他,發現他仍舊死死盯着墨恩,只是隨後開口說出的話,卻不再顯得薄情,而是得意:“女學士提出這個提議,是要爲朕請君入甕,親手拿下這漏網之魚嗎?”
挑釁。
沒想到堂堂一國之君在挑釁他!墨恩神色再不能如剛纔那般自若,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這小皇帝對他的憎恨,似乎不只因爲他是荊王的得力手下。
還有什麼讓他如此介懷的原因?
眼下卻沒有時間再考慮這些,荊王再次被捕,今晚的計劃算是泡湯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須得先保住自己的平安纔是。
“阿錯當心!”
李慕兒眼看着墨恩眼色一變,隨後空中便灑出一把白色粉末!出於本能,她飛身閃到朱祐樘身前,伸手捂住了自己和他的口鼻。
墨恩本就料到她會知道他這招,所以他也沒想將他們二人怎樣,只不過想給自己點時間逃脫。
趁他們捂住口鼻無暇分身的當口,他轉身便往外衝去。錦衣衛的人本就纔來了四個,以爲他又要搭救荊王,只好兩個繼續押着荊王,另外兩人與他纏鬥。
不過兩個錦衣衛卻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他意不在傷人,只爲離開,要纏住他,十分困難。
好在,外頭巡邏的侍衛,顯然是聽到了殿中的打鬥,便循着聲音趕了過來,重重包圍了墨恩。
………………
而房中,白色粉末洋洋灑灑飄落在地,兩人直直望着彼此,竟一動不動,誰也不願有所行動的意思。
等到再次被迷暈的風險解除,李慕兒才移開手,在眼前扇了幾下,道:“阿錯,你是相信我的,對不對?”
朱祐樘微微擰了擰眉,揶揄道:“說實話,有一瞬間,不太信。”
李慕兒嘴脣抿成了一條直線,用鼻音哼哼了一聲。
朱祐樘不由發笑,卻很快收起了笑意,將她拉到了身後,上前幾步對外面說道:“住手!”
錦衣衛們乖乖服從,立時停手。
墨恩拿準時機,飛掠而去。
“皇上,他跑了!”
不止是錦衣衛,李慕兒此時也被震驚,一臉疑惑地望着他的側臉。
彷彿感受到了她的注視,朱祐樘緩緩回頭,暗暗嘆了口氣道:“朕說過,朕欠了他的情。這次朕也學你,放他一回。下次,恩情一筆勾銷,朕決不能再輕饒他。”
這話也是在提醒她下回該怎麼做呢。
李慕兒倒聽得心頭暖暖的,使勁點了點頭。
眼下,荊王還被錦衣衛扣在門外。朱祐樘與李慕兒回過神來,一齊並肩走了過去。
荊王的反應很奇怪,不慌不忙,不氣不餒,只是帶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李慕兒。
那表情就好像在說:原來是你!
李慕兒被他盯得難受,索性移開目光,仿若不識。朱祐樘發現了她的異樣,也主動地挪步將她護在身後,纔開口道:“荊王,朕已給了你最體面的結果。你的妻兒也沒有受到任何的懲罰,這樣你還不滿意?”
荊王突然反應了過來,經過今夜這一戰,雖然失敗了,但至少證明墨恩還是有辦法、有機會救他的。他要做的,便是安安穩穩在這兒等着。
念及此,他猛地跪了下來,爲自己辯解道:“皇上,罪臣之所以想要出去,實乃不甘被見澋陷害!皇上有所不知,罪臣就是發現了樊山王見澋與楚府永安王圖謀不軌的跡象,纔會被他彈劾!皇上,罪臣確實罪不能赦,可見澋包藏禍心,皇上定也不能輕饒啊!”
此番話多半是爲報復樊山王,朱祐樘實在聽不進去,拉了李慕兒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