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並不清楚這其中的緣由,她還在慶幸:“那晚你要入宮,我倆才躲過此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定是你爹在保佑我們……”
她爹……李慕兒想到她爹,反而懷疑起來,“嬤嬤既然如此痛恨皇上,爲何不以他的孩子去對付他,還心甘情願把孩子借他人之手還給他?”這說不通啊!
果然,嬤嬤一下就被問住了。她沉默不語,愈加說明這當中另有蹊蹺。李慕兒想再問,卻也清楚明白以嬤嬤的個性,不肯說的事即便殺了她也不會說。眼下她只想問最後一個問題:“好,嬤嬤,那我再問你,是皇后將我的孩子換了。那麼,那個女嬰是皇后的孩子嗎?”
“我本以爲是。可如果是皇后的,她真能忍心連自己的孩子都殺害?”
看來嬤嬤也覺得是皇后下的黑手。
若當真是她,李慕兒無論如何都不能夠遂她的願!
可眼下,何青巖還在等着她。她若選擇進宮質問,勢必要與皇后周旋許久不說,一旦魚死網破便連生死都不能確定。考慮再三,李慕兒默默走出了紙婆婆家,翻身上馬,準備回去。
“慕兒!”嬤嬤見狀,忙跟了出來,“我跟你一起去。”
不問去處,只願跟隨她一起。
李慕兒卻並不笑納,頭也不回道:“嬤嬤,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嬤嬤。你好好照顧自己。”話畢,隨着“駕”的一聲,馬匹呼嘯而去。
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也足夠決絕。
她不能原諒她了。
嬤嬤往常總是嚴厲的神色,此刻終於現出頹敗。可隨即,她又擡起頭,眼中閃過一抹狠色,回到院中牽出了馬。
……………………
李慕兒快馬加鞭回了陽谷縣。
剛一進門,就看到風入松端着托盤從自己房間出來,準備往何青巖房間而去。上面放着兩個藥碗,一碗已經空了,一碗還滿滿當當。
看來兩位傷患還在靜養,倒忙壞了風入松了。
“多謝道長。”李慕兒覺得不好意思,忙走過去接過托盤。
風入松看她的表情,總是深不可測。這會兒大概是聽她說話聲音嘶啞,便蹙了蹙眉道:“你自己沒事吧?我來就好。”
兩人的對話,無疑驚動了牀上的兩位。墨恩很快開門出來,用和風入松一樣的奇怪神情望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李慕兒的錯覺,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不過,瞧他的樣子,傷應該是好多了。
“瑩中,你回來了?”何青巖的聲音從房中淡淡傳出,聽上去有氣無力。這讓李慕兒的心尖兒立馬一痛,趕緊推門進去。
就在她背身關門的同時,院門外快步走進了兩人。
他們看上去風塵僕僕的樣子,眼神中還帶有幾分焦灼。尤其是跟在後面的那個,急切的神態好似即將迎娶心愛之人的少年郎,既含着欣喜,又略露膽怯。
這兩人,正是馬驄與錢福。
只是錢福此時尚且不知,即將面對的,是怎樣的狀況……
……………………
“是你?!”
錢福爲見何青巖,緊張不已。馬驄卻截然不同。因爲他看到了那個,控制李慕兒重傷他一刀的——林志的師弟!
如果說當年上元燈會墨恩跟在荊王后頭時,馬驄沒有注意他。那麼大同的那一照面,馬驄是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他這張臉了的。
他居然也在此處?究竟有何居心?
“青巖她人在哪裡?”錢福沒有留意到馬驄臉色大變,兀自問道。
馬驄與墨恩直直對視,眼神已經充滿殺氣,聞言迴應道:“兄長,你可還記得當初慕兒被控制過心緒嗎?就是他,就是這個人乾的!”
錢福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直覺對方陰冷無情,果然不是善類。可他隨即看向另一個男人,站在另一間房的門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讓他莫名也有些不爽。
“你是荊王的人?荊王被捕,你就是逃犯!我今日就要逮捕你歸案。”馬驄說着,大步便朝墨恩奔去。
看來一戰在所難免。
錢福先是一怔,隨即也邁向另一個房間,他的直覺告訴他,何青巖很有可能就在那間房裡。
“先生留步。”誰料風入松竟是一攔!“未出閣女子的香閨,豈容你說進就進?”
“在下姓錢名福,是來找何青巖何小姐的,請問她可在此?”
錢福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時,李慕兒與何青巖皆是一怔。
只不過李慕兒是驚喜,而何青巖……她膚色蒼白,眉色淡遠,此刻半垂雙睫,若有所思,眉宇間隱有憂色。
“他終究,還是來了。”
李慕兒聽她此言,再也抑制不住,放下手中藥碗便去開門。
門後站着的果然就是她那兄長!
“兄長,”李慕兒不知爲何,淚意狂涌,“你可算來了。我多怕你再也見不到青巖姐了!”
“瑩中!”錢福語氣略帶責備,“傻丫頭盡胡說,哭什麼呢?爲兄還要謝謝你幫我找到你青巖姐呢!她在哪裡?快帶我去看……”
“她”字被嚥下了口,錢福的視線越過李慕兒,在並不大的房間裡,很快注視到了那個面無血色的熟悉臉龐上。
有什麼東西,在心底“嘭”地炸開。
“青巖不在乎外界紛擾,只爲圖個清淨。”
“青巖不懼求而不得,唯懼得而復失。”
“青巖居然還精通醫理,我竟不知。”
“青巖,那凌雲凌老先生,精通鍼灸療法,擅治疑難雜症,爲何瑩中曾求皇上派他爲你看病?”
……
腳下像是注了鐵,往前挪動一分,便痛一分。錢福看着那張淺笑的面容越來越近,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青巖,你怎麼了?額頭的傷是怎麼回事?疼不疼?不怕,我來了,我來照顧你,你切莫害怕。”
一如既往溫和的語氣。他身上濃重的書生氣,總是伴隨着一股肆意徜徉的爽朗,何青巖可見不得他這樣擰眉欲泣的模樣,旋即伸出手道:“好。如果你在我可以什麼都不用害怕,那麼此番,我不再推開你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