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轉過年去,春日降臨,天氣格外好,日日都是清朗天氣,洛京不少貴族們相邀出門踏青,欣賞這大好春光。
然而有人歡喜有人憂,朝中管農事的官員看著這日日陽光普照,都快愁白了頭髮。去歲冬日雪少,到了現在偏還不下雨,再這樣下去,今年的莊稼都不好種。農人更是憂慮,人人望著天,臉上都是愁苦之色。
好不容易下了一次雨,半天沒到又停了,太陽出來水汽迅速蒸發,大地又是乾燥一片。
“今年……怕是個災年啊……”
各地乾旱之勢初見端倪,朝廷上也終於開始注意,然而有效的應對之法卻很少。每隔上幾個年頭,就會有這樣的災年,大災小難不斷,終究苦的還是普通百姓們。
廖停雁身處這個時代最高權利中心,身邊花團錦簇,一片安樂繁華,民間疾苦離她很遠很遠,如果她是和其他人一樣萬事不知的普通人,那她就能和這後宮笑語晏晏的美人們一樣,就算有煩惱,也只是這座宮城能裝得下的煩惱。可她偏偏不是,她知道旱災將會來臨,還知道如果這個旱災沒有處理好,會死很多人,那麼後期絕對會像原著一樣持續爆發瘟疫。
於是司馬焦發現,春日陽光明媚之際,自己的貴妃又莫名憂心起來。
到了夏初,她先前長出來的肉都瘦了回去——只有胸沒瘦。
司馬焦受不了了,一臉暴躁地在朝中發了一頓火,回去捏著廖停雁的下巴問:“你究竟在憂心什麼?”
廖停雁老實說:“憂心乾旱。”也是憂心亡國。
司馬焦:“所以我問你爲什麼憂心乾旱?”那明明是和她沒關係的事。司馬焦並不能明白這種憂心,因爲對於他來說,這天下是他的,也僅僅只是和內庫裡那些放著看卻沒什麼用處的寶物一樣。他從小到大,從未在意過百姓如何,或者說,從未在意過其他人如何,那與他何干?
廖停雁這個人讓他覺得喜歡,他就想看到廖停雁無憂無慮懶懶散散地活在自己身邊,最好像之前那樣。然而她現在,卻爲了區區乾旱之事,憂心至此,這不由得讓他想到之前發生的水患一事。
她是憂國憂民?司馬焦敏銳地覺得不是如此,她往常都很懶散,只有在特定的事情上才如此緊張,似乎隱瞞著什麼。這纔是真正讓司馬焦覺得不快的地方。
有心想逼問幾句,但廖停雁又不像那些被他嚇一嚇就什麼都說的人。司馬焦想和她發火,偏偏她湊過來撒嬌,又抱又親的,司馬焦就……就發不出火了。
結果越來越生氣。
“不許再瘦了。”司馬焦命令道。
廖停雁:“……”這又不是她自己能控制得住的,秋冬貼瞟,春夏自然就瘦了,她早就說過了等夏天到了就會瘦了,不光是憂心乾旱的事,也有天氣的原因。
雨水稀少,好幾個州今年都有旱情,急報文書一封接一封。因爲廖停雁愁的都瘦了,司馬焦不自覺就在意起來,好歹是花時間看了,又吩咐下去各地官員興建水利諸事。見他這個皇帝突然對這事上心,底下的官員們面面相覷,也上行下效,同樣關心起這事。
比起原著,現在的情況好了許多。然而隨著天氣越來越熱,乾旱的時間越來越長,田地裡好不容易種下的莊稼因爲得不到足夠的灌溉大片死亡,哪怕是一家人整日挑水澆灌,夙興夜寐精心照料,也抵不住天上那炙熱的太陽。
洛京附近還好,情況最嚴重的地方,在入夏之後,已經是赤地千里,大片田地開裂,野草都長不出來。
“陛下,塗州災情嚴重,需儘快設法應對,臣請陛下開濟倉放糧,賑濟災民!”李司空神情肅然沉重,出列躬身。
司馬焦未說話,都相國便眉頭一皺,斷然拒絕道:“不可!濟地糧倉,乃是爲了戰事所備,怎麼能輕易用於這等事上,萬一關外外族趁機進犯,我大軍糧草何來!”
李司空憤然道:“難不成一州之人命,不比那無影的戰爭要重要!如今塗州糧食不足,官倉糧食已經不能支應,少部分地區甚至已出現易子而食之事……”
都相國冷笑一聲,“只不過死幾個人罷了,李司空何必如此緊張,我看乾旱維持不了多久,不必動用濟地糧倉。”
他說罷對上首司馬焦一拱手,大聲道:“陛下以爲如何?”
司馬焦向來事事依他,很少反駁他的話,衆大臣早已習慣,如今見都相國臉上全都是篤定,李司空等幾個爲了塗州百姓心焦的大臣,都忍不住心下一沉,李司空更是有些絕望地喚了聲陛下。
司馬焦沉著臉,靜默片刻,開口道:“開濟地糧倉,災情嚴重之地,將百姓遷移,等到災情結束,再令他們回到原籍。”
沒想到他會如此決定,李司空頓時眼前一亮,立刻跪下道:“陛下聖明!”
都相國表情一僵,上前一步,“陛下三思,濟地糧倉乃……”
“都相國。”司馬焦打斷他,面無表情,一雙眼睛又冷又獨,“孤說開倉。”
都相國面頰抽搐一下,黑著臉站回去,再不說一句話。
司馬焦又點了段太傅,他自從去年二兒子去世,在朝中表現得更加低調,幾乎諸事不管。此時司馬焦點了他出來,道:“賑災諸事,需太傅協理。”
各大貴族人數衆多,在好幾個州府都有旁支家族,若想穩定情況,沒什麼比那些在本地紮根許久的家族更方便,司馬焦此意便是令段太傅帶頭控制各地災情,也有示意各大家族賑濟之意。
段太傅擡起眼皮瞧了這位陛下一眼,隨即答了是。他此時與都相國一般,對於司馬焦的一反常態,感到十分奇怪。
——上一回的水患,幾乎都由高太保出面處置,衆大臣都以爲那被封爲四品都水使者的沈石,是因爲求到高太保頭上,才被陛下放出來,又去處理水患將功補過,沒人知道是司馬焦吩咐。因而這一次,對於司馬焦突然的行爲,所有大臣都不由多想了些。
多年不理政事的陛下,因何突然改變態度,他是當真因爲災情,還是……想起陛下當衆否決了都相國,大家都覺得,恐怕這事不簡單。陛下什麼時候管過百姓疾苦,如今這事,恐怕處理乾旱是假,忍受不了都相國纔是真。
連都相國自己,也是如此想的。
一下朝,都相國回到府中,就招來了衆位門客心腹,商討這事。
“他如今年紀大了,怕是容不得我了。”都相國神色複雜,有幾分憤恨,又有些悵然。當年先帝將幼帝託付給他,他也曾一心一意扶持幼帝,可是人非磐石,怎麼可能永遠不變。他雖沒有謀反心思,可終究因爲自己多年手握重權,生了些別的心思,也做了些謀私之事。
這麼多年來,儘管司馬焦暴虐成性,但從未反對過他的任何決定,日子久了,都相國便覺得如此是理所當然,今日突然被反駁,他心中驚怒,又有道不明的一絲恐懼。
難道,陛下真的準備處理他不成?先前他明明沒有異樣,又是怎麼生的這種心思?
一位謀客聽聞他的疑惑,眼睛一轉道:“陛下確實行事有所改變,國相不妨仔細想想,陛下是不是從那位廖貴妃進宮後,就有些不同了?”
都相國:“你是說,陛下被一個女人蠱惑了?”
“自古紅顏禍水,陛下怕是被有心人挑撥了與國相的關係。”
都相國神色陰晴不定,哼了一聲,又想起另一件事,“司馬焦執意要開濟地糧倉,那邊的事很有可能會被發現,如今之計,只能找幾個替罪羊,先解決了此事。”
“相國放心,必定辦妥此事!”
……
段家,段太傅與大兒子坐在一處喝茶,有下屬來到門外求見。
“如何,知道陛下爲何如此反常了嗎?”段太傅問。
那跪在下方的人聲音平平,沒有擡頭,“根據宮內的探子回報,陛下之所以會關注旱災,是因爲廖貴妃。據傳廖貴妃知曉災情後,鬱鬱寡歡,陛下不忍見她如此,纔會爲了安慰貴妃插手此事。”
段太傅:“……”
他喝了一口茶,放下後道:“還以爲他只是養個逗趣兒的玩意,不曾想他如今竟成了個情種,爲了一個美人?我當真是不敢相信。鬆雪,你覺得如何?”
段太傅的大兒子名爲段鬆雪,此時他聽到父親問話,面容平靜,“司馬氏多出瘋子,情種卻也不少。不管此事真假,我們看著便是,如今該擔心焦急的可不是我們。”
“不過,宮中那位廖貴妃倒真是好手段,能逼得咱們這位陛下耐著性子做這種事,不可小覷。”
不可小覷的廖貴妃,絲毫不知道司馬焦又做了什麼,她現在正抱著被子頭昏腦漲。因爲到了夏天,她怕熱,所以宮殿裡早早用了冰,作爲想要什麼有什麼的貴妃,冰當然管夠,廖停雁毫無顧忌地在殿內放了不少冰盆。這樣沒有節制的行爲導致的結果就是,她著涼生病了。
大夏天的,竟然又患了風寒,比先前冬天那回還要嚴重。
廖停雁痛苦地喝著苦藥的時候,忍不住想,爲什麼自己和司馬焦一起睡的,結果只有自己一個人病了,司馬焦還好好的?按理說她的身體比司馬焦不是要好很多嗎,這不應該啊。
喝完藥含了個果脯,廖停雁又倒回榻上,用錦被把自己裹起來。
下次不能因爲貪涼快就用那麼多冰了,什麼事都是,貪多沒有好下場。
睡得迷迷糊糊間,廖停雁感覺有人坐在自己身邊,涼絲絲的手觸摸她的額頭。過了一會兒,那人收回手走了出去。
廖停雁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聽到外間有人在說話。
“如今人人都在猜測陛下處理旱情的原因,奴先前也不解,如今才知,原來是因爲貴妃。”高太保聲音帶笑。
司馬焦的聲音則不太高興,“她爲了這點事病成這樣……嘖,真是麻煩。”
廖停雁:“……”不是,她真不是因爲擔心乾旱擔心到生病,是因爲冰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