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時纔想起自己是帶軍入川的。穩定了情緒。同時,不由得對太后的英明再次生出幾分佩服。
“啓稟皇上,敵軍有動靜。”兵部侍郎武潛陽道。
衆人齊往城外望去。但見大理軍中忽然一陣鼓躁,然後轉爲鴉雀無聲。一將緩緩從中而出,馳到一箭之地停下。此人粉面朱脣,約莫三十歲年紀,頭戴紫金盔,身披黃金甲,跨下馬烏雲蓋雪,掌中刀青龍偃月,真可謂儀表堂堂。那人立住馬匹,望了望城樓上黃傘羅蓋,喝道:“大理掃北元帥杜聞秀在此。四川的張永,想不到你已經自封爲皇帝,背叛了天朝。你如此多行不義,吾將伐之。”
城樓上張永聞言,苦笑了一下,沒有搭腔。
皇帝走到箭垛缺口,朗聲道:“杜元帥請了。天朝大理,兩國素有邦交,長期和睦。杜元帥爲何帶兵前來。犯我疆土?”
杜聞秀喝道:“你是何人?快換張永出來答話!”
皇帝道:“寡人素聞大理乃蠻夷之鄉,直到今日方纔相信。看你粉面朱脣,卻原來只是披着一張人皮。”
杜聞秀這才知道,對方乃是天朝皇帝,但還是依然罵道:“你天朝枉稱仁義,自負上國,年年向我大理索貢,是欺我大理無人乎?今我領兵在此,小皇帝敢下來吃我一刀嗎?”
皇帝道:“我天朝兵強民壯,戰將如雲。你大理彈丸小國,還敢興兵作亂,豈非以卵擊石?”
杜聞秀道:“你天朝戰將,現在均在遠方。而我彈丸小國之兵,卻正在攻城。今天你撞着了本帥,也是你天朝氣數該盡,白白將一個小皇帝,送到我的手中。”
“放肆!”皇帝道:“你且轉回。寡人即日遣兵與你交戰,且看看誰勝誰負。”
杜聞秀打馬便走。城樓上大內侍衛高手項碭山將手一揚,“嗖”地射出一枝袖箭。杜聞秀理也不理,依舊慢慢驅馬。袖箭難以及遠,跌落塵埃。
在皇帝與杜聞答對罵之時,鄧薛關等人就趕了過來。這時,鄧薛關上前單膝點地,道:“稟皇上,臣的帥府就設在附近。請移駕帥府商議出兵之策。”
衆人下了城牆,只拐了一個彎,便到了鄧薛關的帥府。
皇帝坐下之後。急急道:“衆愛卿,可有退敵之策?”
王宗浩走了出來:“皇上請放心。這次侍衛營十大高手盡出。他們個個武功精湛,當世一流,上山能打虎,下海可擒龍,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猶如探囊取物。依臣之見,不如派遣他們出戰,擒得杜聞秀之後,其軍不攻自破。”
鄧薛關道:“萬萬不可!啓稟皇上,大軍交戰,非江湖廝殺可比。派幾個侍衛,無濟於事,反倒折了我軍的銳氣。”
“依鄧元帥之見,又當如何?”皇帝問道。
鄧薛關道:“臣以爲當固守城池,遣使討援。”
皇帝道:“鄧元帥之言甚是。然而近處並無援兵,遠水也解不了近渴,寡人還是決定採納王統領之策。王統領,你保舉何人出戰?”
“臣保舉容高作、烏甘棠、藺廣饒、項碭山、龍逍河五人前往。”
“准奏。”皇帝道:“鄧元帥聽旨。”
“臣在。”
“命你將兵馬集合於城門之後。待五名侍衛得勝之時,寡人在城樓上擊鼓。你聽到鼓聲,立即率軍衝出,或追殺。或掩護,相機行事。”
“臣遵旨。”
衆人再上城樓。
王宗浩提氣喝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即刻出戰,以退大理夷兵。”
“吱呀”一聲,士兵將城門拉開一條窄縫。容高作等五人立即擠了出去。
通常戰場交兵,出城時需弓箭手開路,射住陣腳。這時因不是正常交戰,五人又都自負武功了得,便沒派弓箭手。
但自己不派不等於杜聞秀不派。大理陣前藤牌手之後便是兩層弓箭手,以便輪番射箭。這時,眼見五人擠出城門,立即萬箭齊發。
容高作的確武功不凡,施輕功往前急縱,等大理士兵發箭之時,已距弓箭手不遠。當即容高作在懷裡一掏,右手飛出一把飛蝗石,左手拍出一掌,盪開箭雨,就落在了弓箭手人叢之中。
烏甘棠緊隨容高作身後,前面的箭雨已被容高作盪開,只旁邊有箭射來。當下抽出寶劍,左挑右擋,沒費多大功夫,也衝入弓箭手之中。
藺廣饒、項碭山稍稍墜後,箭雨已來。平素二人接暗器、發暗器得心應手,但這時萬箭齊發,躲了上躲不了下,擋了左遮不住右,頓時被射得像剌蝟一般。
最後出城的是龍逍河。他以硬功見長,躲箭雨原本更加不行。但他出城之時。恰見項碭山身子倒地,急忙接了,以項碭山屍身遮擋箭雨,一陣揮舞,卻也衝入敵軍。只不過左腳腿肚被射中一箭。
就這一霎之間,五人中就兩死一傷。倖存的容、烏、龍三人都同時想到,絕不能再給對方發箭的機會。當下三人都撿人多之處衝殺過去。
大理杜聞秀見狀,揮動指揮彩旗,陣形急變。士兵們往來穿梭奔跑,騰起陣陣塵埃,不一會兒,便將三人隔開。
三人各自爲陣,戰了一會兒,身邊的敵人卻似乎越來越多,於是便多施辣手,以便節省體力。
杜聞秀遠遠地見了,命令撤下短刀手,改由長兵器與之接戰。
一名大理士兵挺槍往龍逍河咽喉刺來,另一士兵揮長刀砍向腰間。龍逍河將身一側,讓過長槍。伸指往長刀上一拿,再往後一帶,便將使長刀的拉近身來。使長刀的還沒來得及放手,“喀喳”一聲。頸項已被龍逍河揮掌切斷。這時,使槍的正改從後心剌來,龍逍河反踢一腳,正中槍桿。長槍直飛向半空,使長槍的士兵急忙退下,換人又攻。
龍逍河踢槍之腿尚未收回,兩杆鉤連槍貼地往傷腿勾來。龍逍河只好收回着地之左腿,雙掌往地面猛擊,支撐身體,躲過了兩槍。
忽然間,左面士兵往旁跑開。一馬隊排成六列急速衝到。龍逍河待要閃避已經不及。只得在地上打了個滾,翻身後雙掌拍出,擊在一匹馬的胸前,硬生生將奔馬擊斃。
力斃奔馬,需絕頂武功才能辦到。然後,龍逍河這個具有絕頂武功的人在力斃奔馬之後,卻被馬的屍身壓住。四周大理士兵手直刀落,連人帶馬,頓時分成數塊。
龍逍河斃命之時,烏甘棠揮動捲了刃的長劍正在苦戰。戰場之上,大理士兵皆身披盔甲,寶劍點刺根本就傷不了。若盡刺其咽喉,則更增加搏擊的困難,烏甘棠也只有揮劍硬砍了。然而,寶劍終非重兵器,幾下就捲了刃,變得更加難以殺傷敵人了。
一弊也有一利。烏甘棠手持寶劍,雖然傷敵不多,但激戰多時,卻也保得自身未傷。只是力氣正一點一點地消退,而敵軍則以數萬人之多輪番出戰,前境堪憂。
平時要奪敵人的兵器,烏甘棠自然是手到擒來。這時,自保尚忙不過來,更不用說搶奪兵器了。
殺得一陣,烏甘棠見不遠之處有面旗子。想起出城的使命,便往旗子方向衝殺過去。到得近處,抽空一瞧,旗子上寫的卻是個“韋”字。對方的將領肯定不是杜聞秀了。
“住手,待我親自拿他!”一聲斷喝之後,烏甘棠身邊圍攻之人向八方退下,騰出一大片空地。烏甘棠擡眼一望,一名大理將軍正從旗下縱馬奔來。
烏甘棠心道,單打獨鬥,你大理除了席大猷之外,更有何人是我的對手?當下深深吸了口氣,理順了腑臟。趁來將未到,從地上揀了一支長矛將劍換了。
但見來將黑臉,虯髯,騎一白馬,手持宣化斧,距離尚遠便揮起了斧子。
烏甘棠初時並沒把敵將放在眼裡,那知白馬越奔越急,敵將的宣化斧竟憑空產生了萬鈞之力,難以招架。
不過,烏甘棠知道,再難招架也要招架。若往一旁避開,等於是又回到剛纔羣斗的苦境。能與敵將交鋒,乃大好時機,焉能錯過。
“當”的一聲巨響,大斧砍在矛杆之上,濺出點點火星。敵將縱馬衝了過去,烏甘棠吐出一口鮮血,坐倒在地。
這一幕,彷彿是去年十月初一荊州十里鋪雷絕招對王唯天一戰的重演。論武功,烏甘棠與王唯天本不相上下,但此時,烏甘棠在劇烈的羣戰之中體力早已耗盡,成了強弩之末;而大理將軍也虧在不通馬戰之術,只是平時的操練巧合了馬戰之術的些許要領;雙方都比荊州的二位差了許多,然而結果卻是一樣。
卻見姓韋的大理將軍圈馬跑了回來,輕舒猿臂,將烏甘棠抓起,放在鞍頭,往中軍馳去。
城樓上皇帝見五人中已有三死一被擒,頹勢已不可挽,便道:“快叫容高作回來。”
十大侍衛之中,容高作武功最高。其武功絕不在什麼言壽風、席大猷之類的“第一高手”之下。其徒焦任,在四川統領啄木鳥,隱隱然已與溫玉華分庭抗禮,容高作的武功就可想而知。這時,但見他身處萬軍叢中,掌劈拳擊腿掃膝頂,身如魑魅,形似魍魎,左衝殺一人,右突又斃一命,傾刻之間,已接連擊斃大理士兵數十人。只是大軍往來,帶動身形,卻也不能自主,離敵軍帥旗也是愈來愈遠。
戰到這個時候,容高作的內力也在逐漸消耗,心中早就明白擒拿敵軍元帥是不行的了。只是未得君令,不敢擅自撤退。這時,聽到城樓上鑼聲響起,才轉身殺回城門。
容高作到得城門之前,追殺的大理士兵仍然纏鬥不休。鄧薛關擔心敵軍趁機突破城門,忙令士兵將城門緊閉。
容高作進不得城,急呼:“快開城門!”
鄧薛關在城門內提聲答道:“敵軍太近,不能開。”
容高作氣極罵道:“大理的孫子,快些讓開了。你爺爺要入城!”
便在這時,纏鬥的大理士兵正好突然退開。容高作心想,他們怎會聽我的話?猛然間,容高作想到,敵軍這是要放箭,不好!忙往旁急閃。
剛一閃開,敵箭便發。容高作正暗道僥倖,卻見這邊的敵軍也正在退開。
一瞬間,容高作躊躇了一下:再入敵陣,雖敵軍不能放箭,自己也必將精疲力竭而亡。當下一不做二不休,再次往旁一閃,剛一落地,便往城牆上一搭,手上施展移形換掌的功夫,腳上使出平步青雲的絕學,往上急升。
城樓上王宗浩見了,忙垂下一根繩子作爲接引。容高作的手剛剛摸到繩索,大理的箭雨業已捲到。一代宗師,就這樣命喪城牆根下。
這一次,杜聞秀親自操刀,解剖天朝大內侍衛藺廣饒和項碭山的屍體。二人胃中的食物殘渣非常複雜,吃的都是些自己不熟悉的東西。其實,辨認不出也不要緊,有一點卻是可以確認的,那就是:此二人生前絕不缺糧。
杜聞秀想了想,又重新回到臺前,摘下二人的肝臟,放在鼻下一聞。其中一個,有些許酒味。
“這二人官職定然不小。你們縫好之後,裹上草蓆,再埋起來。”杜聞秀吩咐完旁邊的士兵,走出了帳篷,洗了洗手,又四下轉了轉,最後纔回到自己的帥帳。
自己是降將招安,造反起家。在其他將軍的眼裡,不是同一路人。幾個兄弟此次又沒有隨軍,只能靠自己一個人冥思苦想。
一個月以來,四川以小股軍隊與自己周旋。從雙方的數次交戰之中明顯得知,小股川軍的統帥是諳熟兵法的。小股川軍的統帥已是如此,怎麼成都根本之地的統帥卻反而不懂兵法,派遣五個武林高手與我大軍交戰?
早就感覺四川后門失火,發生了大事。原先還以爲是西夏、吐谷渾、吐蕃哪個國家進兵了。現在看來,倒不是了。其它某國的入侵,比起自己大理的進兵,本無分軒輊,根本就沒有前門後門之別。只有天朝大兵,才能令他們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