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張永的新政在四川施行。使四川民生大大提高,是合乎民心的。民心即天意,合乎民心即順乎天意。
天意產生戰爭,天意西夏亡國。既然是這樣,自己若趕回西夏,讓西夏勵兵秣馬,只能是拖延戰爭,只能是多死人,只能是逆天而行了?
既然是天意,既然是天意讓西夏亡國,自己趕回去,又有什麼用?除了拖延戰爭,除了多死人,還能有什麼用?
那麼,自己若加入四川一方,加速戰爭,減少死人,又如何?
不行,萬萬不行。眼看着自己的祖國將受到異族的侵略,怎可投效敵人,做那千夫所指的賣國賊?
趕回西夏不行。留在四川也不行,只有找個地方躲起來算了。
怎樣逃跑?對江湖羣豪,萬臨山不很擔心。萬臨山擔心的是如何能躲過雷又招、雷絕招二人的眼睛。
次日清晨,費無極一聲號令,大河幫幫衆重新起錨開船。
萬臨山上到前甲,見雷又招、雷絕招二人站立船頭,正在眺望遠方。江風徐徐吹來,二人衣袂飄飄,大有欲仙之勢。
萬臨山望着二人的背影,心中一陣絞痛。就是這兩個女子,要率兵毀滅自己的祖國,然而自己卻不能對她們有所不利。這是什麼世道?
自己欲尋地隱居,從此不問世事,最大的阻礙也是這兩個女子。莫非她們是自己命裡註定的剋星?
這時,費無極從船艙出來,手裡拿着幾個小凳,走到前甲,喚道:“來來來,坐一下。站久了累。”
雷又招道:“謝謝費幫主。”雷絕招道:“謝謝費兄。”
費無極道:“哎,萬少俠,坐過來,坐過來。”
萬臨山有些遲疑,忽然心中一動,有了一點打算,便過去圍坐成半個大圈。
費無極指着江心道:“你們看,這長江後浪推前浪,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哪。”
雷又招道:“費幫主不必客氣。我還是我。四妹還是四妹,並不因爲溫姑娘讓我們辦理羣豪入川之事而有所改變。”
“正是。更何況四川官府是叫各位前去幫忙,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雷絕招道。
費無極道:“愚兄是想,若要叫我們幫忙,吩咐一聲就行了。現在繞這麼大一個圈子,怕不只是幫忙那麼簡單。”
雷絕招道:“確實是幫忙,也確實不簡單。需要各位幫忙之事,是很複雜的,很重要的,而且多半是在沒有監督的情況下辦的,這就需要各位赤誠以待,傾力相助才行。故此,若不能消除牴觸情緒,大家陽奉陰違的,是不成的。”
費無極道:“別的門派我不敢說。大河幫,我保證,絕對竭盡全力!”
雷又招、雷絕招聞言均淡淡地笑了笑,顯得不很相信,又好似費無極的態度早就在她們的計算之中。
萬臨山見時機成熟,便說道:“在下有一計,可助二位姑娘使江湖羣豪歸心。”
雷又招、雷絕招聞言之後。首先是對視了一眼,然後面向萬臨山欲言又止。最後,雷又招推了雷絕招一下,雷絕招才說道:“人若浮萍,我漂東,你漂西。有緣相聚,有些悲,有些喜。蒼海桑田,青山高,流雲低。”
照常理,萬臨山說的話相當於“在下有一計,可助元帥破敵”。這時,元帥就應該說:“不知妙計安在?”或者是“快快道來”之類的話。雷絕招這番話,叫費無極完全摸不着頭腦。萬臨山亦是愣了一愣,方纔醒悟。
原來,雷又招、雷絕招二人暗中早有默契。以萬臨山近日的態度,對二人應該是冷冷的,敷衍的。若萬臨山醒悟到自己入川的真實原因,想要逃走的話,必然一改常態,裝出一副兩肋插刀的架式。故此,萬臨山一獻計,雷又招、雷絕招便知其用心,雷絕招才說出這番臨別依依的話來。至於萬臨山所獻之計,雷又招、雷絕招二人根本無心問起。
萬臨山從雷絕招的話中,知其對自己的離去不會阻攔,暗道好險。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眼睛卻望向雷又招,希望雷又招也能說出表明不阻攔的話語。
雷又招面無表情。與萬臨山對視了片刻,然後道:“請萬兄看看周圍山上有沒有人。”
萬臨山依言望去,搜索了一陣,才道:“右邊遠處山坳有一個人影。”
雷又招並不回頭張望,只是問道:“是男是女?”
萬臨山道:“太遠了,看不清。”
“我離萬兄很近,萬兄看我是男是女?”
萬臨山怔了一下,未及時回答。雷又招又“嗯?”了一聲,萬才答道:“當然……這個當然是女的。”
雷又招點了點頭,垂首黯然道:“原來我是女的。”
萬臨山依然不解其意,望了一眼費無極。費無極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懂。再望一眼雷絕招,見雷絕招上邊眉頭一皺,下面手兒微擺,應當是叫自己不要再問了。
龐大的山體,用鋸拉開一條縫,人若行走在縫中,向上一望,該類景色便叫做“一線天”。
在一線天的底部,要日正當午,太陽才能照射下來。日頭稍微一偏,就看不見了。
西陵峽雖說不是一線天,但兩岸刀劈斧削。壁立千仞,故酉時剛過,太陽便被羣峰遮住。而此時,船隊纔剛剛過了屈原祠。
費無極張望了一番,掐指一算,又一算,然後轉到雷又招、雷絕招所在之船艙,先在門口咳了兩聲。裡面雷絕招道:“費兄嗎,進來吧。”
“嗯,哎,這個……事情有點不妙……”費無極有些吞吞吐吐。
雷又招、雷絕招均露出傾聽之色。沒有接口。
費無極道:“因爲愚兄計算不當,現在離巴東尚有二十里水路,太陽就已經下山了。離天黑還有半個時辰,天黑之後是不能在峽江行船的,今夜只有呆在江上了。因此,愚兄來請教二位姑娘,是否現在就開始尋找拋錨之處?”
雷絕招又問道:“若全速行船,這半個時辰能走多遠?”
費無極道:“最多十五里。但天黑之後,尋找拋錨之處不易,就有些危險了。”
雷絕招道:“那就再趕十里。”
“好,愚兄去給後面的船打個旗號。失陪。”
剛行了十里,前面發現一條打魚的小船。
“這麼晚了,怎麼還有打魚的?”費無極有些納悶。再近一些,發現小船早已拋錨在江中。船尾站立一人,面向自己的船隊,手執兩枚小旗。左手旗沖天而舉,右手旗平指右方。
這時前面領航船打來問訊旗號,費無極吩咐旗手,讓領航船照漁船旗號偏左行駛,然後吩咐後面的船,各自拉開一點距離。
行了百餘丈,前面又有一條停在江心的打魚船,船上又有一個打旗號的人。費無極吩咐旗手,讓前面的領航船一律按漁船指示行駛,不必再問。
隔了一會兒,雷又招、雷絕招走上船頭,雷絕招問道:“有十里了吧,怎麼還未減速?”
費無極道:“不知爲什麼,這段江面有航行指示的漁船。看,前面又來了。”
此時暮靄已沉,漁船上漢子手持之物已經由旗子換成了火把。那漢子見船隊遠來,早早地點燃了火把。船隊稍近,立即準確地打出手式。待第一艘領航船過後,見第二艘船前甲燈籠之下立有兩名女子。漢子將兩支火把往船幫上一插,然後捧出一面小鼓,雙手在小鼓上有節奏地擊打。
費無極道:“前面的船都沒有擊鼓。這時擊鼓,不知何意?”
雷又招道:“峽江十里相迎。太隆重了。”
雷絕招道:“這樣的禮儀,我們應該是受得起的。”
談話間,大船與漁船交錯而過。雷又招、雷絕招向漁船揮了揮手,表示答禮。漁船上那漢子見有了迴應,便住了鼓聲,略事歇息。
礁石遍佈之處,漁船便密一些。一般航道,隔百來丈遠近,纔有一艘漁船。如此這般,延綿十里,直至巴東。
巴東碼頭已經在望,忽然“轟”的一聲巨響,岸上竄起一道火光。
“怎麼用大炮轟我們?”費無極驚道。
“那是禮炮,沒有炮彈的。”雷又招道。
萬臨山此時也來到船頭,見此情景,嘆道:“溫姑娘只比我們早了幾個時辰,不僅搞了十里相迎,而且還調集了大炮,真不容易!”說話間,岸上又是“轟”的一聲,只是竄起的火光已換了地方。
“時間應該從焦任那裡算起。”雷絕招道:“依我看,溫姑娘此刻必然不在巴東。”
萬臨山不信,只是想到,在大事上雷又招、雷絕招都不同自己計較,如此小事,自己也不要爭辯了。
九聲禮炮之後,領航船靠上了躉船。下人之後,再往前行,停在了一處泊位。萬臨山、雷又招、雷絕招、大河幫幫主費無極所乘的第二艘船緊接着靠向躉船。
下船之後,巴東並無人前來接引。雷絕招道:“躉船小,我們到岸上去等。”
巴東碼頭在這枯水季節有很大一片沙灘。幾人下了躉船,來到沙灘邊緣,等待後面船上的人。
十幾條船輪流靠岸,依次停泊,很花了一些時間。
最後,除大河幫部分守船的幫衆之外,泰山派、雲臺派、崆峒派、七星山莊及高麗國長白派、回紇國陰山派等近一百四十餘人都在沙灘聚齊了。
雷絕招轉身面向躉船,揚聲喊道:“如果再沒有人來接引,我可要生氣了。”
雷絕招話聲一落,躉船上立即升起一道煙花。
煙花過後,沙灘上下游兩個方向各馳出一小隊騎兵。每隊騎兵只有十八人,但每人都持有一面大旗。
騎兵手中大旗揮舞,三十六面大旗連起來看,便如兩條騰飛的巨龍一般。
兩隊騎兵繞了幾個圈,然後在中間交錯而過。緊接着,正中間通往鎮上的寬大石階上跑下來大隊步兵。黑壓壓一片,人數不下兩百。
但見士兵們往來穿梭,如蓓蕾初綻,似浪潮翻滾,不斷變換着隊形。最後,齊唰唰分立兩旁。
士兵剛一分開,從中間馳出一列九人。但見九騎並列,馬蹄翻飛。到得近前,九人滾鞍下馬,急奔五步,並行一列單膝點地,齊聲道:“恭迎大駕!”
雷又招、雷絕招上前兩步,齊道:“免禮,平身!”
三十輛幃縵低垂的四輪馬車,在步兵剛剛分開之時,亦從隱蔽處馳出。行禮的九人起身之後,馬車亦馳到跟前。九人中八人分兩排兩邊一讓,當中一人道:“恭請雷又招姑娘上車!”
雷又招上了第一輛馬車。緊接着,雷絕招被請上第二輛馬車,萬臨山被請上第三輛馬車。
其餘諸人則是數人乘坐一輛馬車。按門派分,七星山莊兩輛,崆峒派和陰山派各三輛,長白派、雲臺派、泰山派各四輛。大河幫人數最多,剩下的七輛全部派給大河幫了。
馬車車隊向右一轉,上了盤旋道。幾個盤旋之後,便到了巴東鎮上。一進城中,但覺地面均鋪有石板。馬蹄聲聲脆響,悅耳非常。想必街道極寬,四輪馬車快速行進,未引起絲毫騷亂。
至一處高門闊額、深庭廣院的所在。前三輛馬車停了下來,後面的馬車依然前行如故。
萬臨山對自己依然受到四川官府的重視感到奇怪,有了雷又招、雷絕招二人之後,自己幾乎已經沒有什麼用了。莫非是他們過意不去?絕對不會。有了,對雷家四姐妹爭嫁一事,他們可能還不知道真相。看來,自己是沾了雷又招、雷絕招二人的光了。
掀簾下車之後,見庭院大門外候着四位將領,另一人當先而立,正是尊重。
“鄙人尊重。特向兩位姑娘轉交印符。”
雷又招接過印符,翻轉一看,見印上只刻有一個“間”字,便道:“好,我收下了。”
“這四名將領,將輔佐兩位姑娘行事。先到的江湖同道首腦人物,一會兒將前來拜訪。二位姑娘若有安排,儘可直接對他們講。眼前另有一件要事,若二位姑娘許可,鄙人將馬上辭別,立即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