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碗湯(四)
“啊呀, 真是慘呢,再這樣下去會死掉的哦。”
艾爾莎警覺:“是誰?!”
漆黑的夜色中, 高聳的大樹上坐着一個露出雪白雙腿的少女,她穿着一條黑色的裙子,藕節般的胳膊搭在樹幹上, 腿則百無聊賴的晃盪着,也因此,夜色之中, 雪一樣的肌膚顯得更加耀眼。
再往上看到對方的臉, 那可真是太熟悉了,即使是艾爾莎也不由得驚呼出聲:“Envy!”
哈?
清歡愣了一下, 這是她自己的身體, 艾爾莎怎麼可能會認識她?“你認得我?”
“我當然認得你!”誰不認識你?可是——“你怎麼會在這裡?”
清歡在自己的腦海中找不到任何有關艾爾莎的記憶,這具身體又不是隨便附身的,而是她自己創造出來的。可艾爾莎不會說謊,她是真的認識自己。不過話說回來, 這不重要。“比起詢問我,應該是你自己比較重要吧?”清歡仍舊晃着腿, “好不容易被同伴捨棄性命救了出來, 如果逃不出去, 同伴可就白死了哦。”
“你怎麼知道……”想到格瑞斯,艾爾莎的眼眶泛紅,即使她死死咬住嘴脣不肯讓淚水落下,清歡也看到了她滿臉的淚。
“難過的話, 還是等到離開這裡再繼續吧。”清歡從樹上跳下,軟軟的布鞋落在地上悄然無聲。“把這個吃了。”
見艾爾莎猶豫,她又不客氣道:“橫豎你都是個死,還怕我對你下毒?”
艾爾莎一咬牙,將黑不溜秋的丹藥吞了下去,頓覺一股熱氣從小腹升騰,早已精疲力盡的身體似乎也開始好轉。清歡已經轉身走了,她沒有再遲疑,跟了上去。
本來她已身受重傷,爲了不讓格瑞斯白白犧牲,同伴們分開走,並約好在老地方等待,如果三天後沒有全員到齊,那麼成功逃脫的人就要立刻離開這裡回到叛軍大營,爲的是儘可能保留最大的實力。
聖教的守衛比王宮更加森嚴,巡邏的士兵絡繹不絕,牆上甚至設置着電網,還有被聖教馴服的猛獸,她能躲在這裡,完全是靠了——艾爾莎小心翼翼地按住胸口,那是格瑞斯翅膀的碎片,她在最後一刻撕碎了翅膀,讓他們貼身收藏,以此來掩蓋氣息。精靈是貼近大自然的種族,這重重疊疊的屏障與樹叢,如果沒有翅膀碎片,她們早就被抓住了。
太大意了,也太高估自己了,竟然認爲憑藉當前的能力可以將格瑞斯救出來……如果他們沒有來的話,格瑞斯不會死,她還會活着!艾爾莎跟在清歡身後一邊跑一邊狠狠地抹去眼淚,她第一次真正見識到聖教祭司的可怕,他們的能力在祭祀的魔法面前根本不堪一擊!還有蘇……就在他們眼前,於陽光中化爲灰燼……
怎麼能這麼愚蠢,怎麼能這麼愚蠢!根本就是來送死的,根本就是他們害死了格瑞斯!
清歡嘆了口氣,在士兵發現之前拎起艾爾莎,剛跳過幾個樹叢,眼前突然一陣強光,劇烈的衝擊迎面襲來,風裡夾雜着利刃,如果捱到不死纔怪。
什麼鬼……不可能有人發現她的蹤跡纔是……事出緊急,她只能順手將艾爾莎扔出去,應該會飛的挺遠的,性命是無礙了。
清歡揉了揉有些痠疼的肩膀,又要開始做好人,給這些傢伙爭取一點時間好逃走,幸好艾爾莎是她找到的最後一個,有她吸引火力的話,基本上是不會死了。
她只是做自己答應格瑞斯的事,救她的朋友,可是也只有這樣了。這個世界走向如何與她無關,只要世界不滅亡,人類的爭鬥根本無法避免。
確實也是很久沒打架了,清歡露出個笑容來,可強光掠過,她才發現面前站着的不是一般人啊……這人……沒見過……聖教的祭司都穿白袍,和普通教衆不同的是衣服的四周繡着金線,可是這人卻穿着一身黑???
“你還敢回來,你這樣的女人,地獄也不會收吧。”黑袍男人有一種病態的清秀,眼圈微微發黑,皮膚極其蒼白缺少血色,但眉眼五官卻是極致的美。“也好,這樣我就可以再殺你一次了。”
他揚起手,四周立刻颳起劇烈的狂風,清歡剛纔已經見識過這風的威力了,刮在身上不粉身碎骨纔怪。可她第一次到這個世界來,這人是誰?爲何一副跟她很熟又極度厭惡她的樣子?還說什麼再殺她一次,難道說以前他殺死過她?
要不是清歡很確定自己不認得對方,真要以爲自己是失憶了。
“Envy大人!請快點和S大人認罪!”
啥?
清歡又盯着黑袍男人看了一會兒,躲開那片狂風,跳到大樹上坐着,仍舊晃着雙腿低頭看對方:“你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
“這樣的欺騙手段,你覺得我還會再上一次當?”S輕笑了一下,手一揚,風刃割斷樹幹,清歡驚險躲過,低斥道:“喂喂,我真的不認識你,你認錯人啦!”什麼愁什麼怨,這人是真的要殺了她的啊!
S淡淡地看着她,“你說不認識就不認識,總之,今日你要死在這裡。”
他的眼珠是純然的黑色,極度無情沒有波瀾,說要清歡的命也是輕描淡寫,他站在原地甚至不需要動,四周大地就裂開來,清歡一時不察掉了進去,然後樹叢中的藤蔓似是有了意識一般將她緊緊纏繞——這一切的發生不過眨眼之間,清歡有點不敢相信自己這就被抓住了,不過鑑於這具皮囊消失了也無所謂,而且她對這人爲何識得自己很好奇,因此就沒有掙扎,而是理性道:“有話好好說成嗎?我還是很愛惜自己這條命的。”
“這是自然,你素來惜命。”S玩鬧般用手指畫着圈圈,於是藤蔓將清歡纏繞的更緊,幾乎要讓她窒息而亡。“狡猾的女人,除了欺騙與背叛,你還會什麼?”
清歡可要冤死了,她這人,哪怕稱不上好,卻也絕不會做欺騙與背叛的事——她突然想到,自己該不會背黑鍋了吧?也許是玲瓏乾的?那姑娘沒心沒肺無情無義絕對幹得出來,可她們倆長得一點也不像,也許這位S大人是個臉盲?
“等一下!”眼看對方真動了殺心,清歡趕緊喊停:“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就算要殺我也得給我個理由吧?聖教裡的人難道都是這樣草菅人命亂殺無辜的嗎?”
“無辜?”S仔細品味了一下這個詞,笑起來,他長得極美,笑的時候更是容色逼人,只是美麗中卻有着無法言喻的陰森。“你這樣的女人,也配用這個詞。”
他被騙了太多次,根本不相信失憶這樣的謊言。
“我發誓!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就算你要殺我,也該讓我確認自己的罪名啊!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怎麼能行?”
S似乎是被她的話打動了,他低着頭想了一下,手指微微一動,藤蔓便唰的收回,清歡從空中摔下去,他也沒有接住她的意思,幸好她身手靈活才平穩落地,誰知下一秒就被衛兵綁住戴上手銬腳鐐。
“……”有必要這樣嗎?
“這副枷鎖是用最精密的金屬製成,你掙不開,不要做沒有意義的小動作。”
清歡說:“我是想感受一下爲什麼這麼輕。”她試了一下,真的掙不開,也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還刻了許多奇怪的咒文,難道是用來鎖住惡魔的不成。
S輕哼了一聲,清歡沉重地嘆了口氣,她本來是想救完人,按照格瑞斯的意願暗中跟着艾爾莎他們,在緊急關頭施以援手的,沒想到半途中殺出個奇怪的人來,害得她好奇心大起,忍不住就想先弄清楚。
反正格瑞斯的朋友一時半會死不了,她每人都塞了一顆丹藥,希望他們能放聰明點不要再試圖潛入聖教帶走格瑞斯的遺體,而是回去養精蓄銳努力變強。
太幼稚的話,非但保護不了朋友,還會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
一路上七拐八繞,清歡在心底暗暗記住了路線,最後停在一扇巨大的門前。之前見過的白袍祭司們此刻恭恭敬敬地排成數排,右手放在左肩彎腰對S行禮:“S大人。”
S就像是沒有看到他們一樣往門裡走,清歡跟在後面,然後她看到祭司們都露出詫異的表情,只不過一瞬即逝,很快她就看不到了。
這些人好像都認識她一樣,包括之前她無意中撞到的一個侍女,看到她跟看到鬼似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非常確定自己是不認識S的,更沒有到過這個世界。
門裡是巨大的殿堂,柱子將它分割成許多部分,一眼看過去,竟然有院子有宮殿有河流有森林,十分奇特。
聖教也好,S也好,清歡都更感興趣了。
還有這奇怪的被認識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