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那個女人仍然惜字如金，淡淡地說出來這四個字，大內侍衛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把這個小小的空間留給了江成和這個女人。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沉悶下來，過了不知道多久，這個女人才慢慢轉過身來。
江成很難描述這張臉龐給他的感覺。沒人可以形容出來，那種把看破生死的淡漠，和蠱惑人心的魅惑這兩種最爲矛盾的特質完美糅合到一起的感覺，也沒人可以解釋。
爲什麼這樣一個渾身上下帶着只有從最血腥戰場上摸爬滾打了不知道多少個來回，從死神的手中無數次正炸出來的人，可以擁有這麼一雙澄淨，甚至可以說是空靈感覺的眸子。
凝視着這雙眸子，江成感覺自己的渾身上下，似乎在燃燒，似乎也被一股清涼的泉水洗滌着。
他很清楚，這就是面前這個少女身上最爲矛盾的兩種特質一起發揮作用的結果。
“我是涼城。”少女的聲音裡仍然沒有什麼感情的波動，彷彿站在她面前的江成，早就和空氣完美融爲了一體，根本算不上什麼獨立的存在：“你可以隨便轉轉，然後在子時之前回來找我。”
說完這些話，她擡起手指了指不遠處那個小小的營房：“我就在那裡等着你。”
江成點了點頭，然後目送着這個少女離開。直到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視線中，江成才發覺，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渾身上下的衣衫都已經被冷汗浸溼了。
“這個丫頭很強。”不知道什麼時候，黑劍的氣息突然涌了上來，而後江成就聽到了這麼一句評價。
“我能感覺得到。”江成比較贊同這個說法。
“不，你不明白。”黑劍的語氣裡竟然帶上了幾分罕見的凝重：“我們所在的這個大陸，是這個位面最爲低等的一個存在，但是這個女孩子給我的感覺，卻一點也不比我當時的主人遜色多少。”
江成很明智地沒有問黑劍他的主人到底是什麼人，而是轉換了一個話題，有些好奇地問道：“這個女孩子，會不會是上層大陸，或者是更高級位面下來的？”
“她身上的本源力量，就是這個大陸的，可能和你一樣，有了什麼逆天級別的境遇，又趕上了這個亂世的磨鍊，才成就了這麼一個年經輕輕，但是已經堪稱驚才絕豔的強者吧。”
黑劍語氣有些複雜地道，而後叮囑了江成一句：“這個地方很危險，你要小心。”
江成默默地點了點頭。
距離子時還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所以 江成可以好好參觀參觀死鬥營。
唯一讓他覺得有點奇怪的是，大概是因爲公主和這位涼城的緣故，很多標明瞭閒雜人等勿入的地方，門口沉默的衛兵也沒有阻攔他，不過江成知道，瞭解的太多了 對自己畢竟不是什麼太好的事情，所以還是準備先去訓練場看看。
“人呢？”江成看着空無一人，甚至都有着不少灰塵，明顯是已經很久沒有啓用過的訓練場，很是詫異地問道。
“死鬥營採取的訓練方式，不是集訓。”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那個死鬥營的衛兵淡淡地道：“你是第一次來，所以問出來這種蠢問題也是很正常的。”
“我們死鬥營的訓練模式，一直都是小組訓練，每個小組都有自己專門的訓練方式和訓練場地，通過最終考覈從這裡離開的人，也都並非全部進入中軍的主力部隊，而是視考覈成績的高低，進入中軍大營直屬的各大軍團。”
“我能去看看訓練室嗎？”江成低聲問道。
“可以，前提是你可以獲得這個訓練師室主人的允許。”衛兵並沒有什麼不耐煩的神色，仍然只是面無表情地道。
訓練場很大，可以說抵得上一個都城的大小，足足兩千個小小的房間以一種非常奇怪的陣勢排列着，江成早先已經在黑劍那裡知道，在死鬥營這樣一個強者爲尊的地方，訓練室的位置不同，所能獲得的資源數量也是有着很大差距的。
半個時辰之後，江成帶着一臉的鬱悶從訓練場走了出來，每一個受訓的學員都只是保持沉默，或者用敵視的目光看着他，那種極度的戒備和敵意，讓江成感覺到自己似乎是什麼不可饒恕的天譴之人一般。
他現在的身體哪裡能承受那麼強大的壓力，自然是吃了滿滿一肚子的閉門羹，不過仔細想想，其實也沒必要這麼着急，因爲自己很有可能也會擁有屬於自己這個小隊的訓練室的。
經過大半天的參觀，江成終於對這個傳說中的有着東華帝國四大地獄之首的死鬥營，有了一個比較清晰而且全面的認識。作爲帝國最精銳軍人選拔的搖籃，這裡只有無窮無盡的戰鬥，死亡，以及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折磨。
沒有人會有休息的時間，進食和睡覺的時間被嚴苛到了令人髮指地步的軍規壓制到了極限，這裡常年被峽谷獨有的陰氣籠罩，甚至很多時候都不能見到陽光，所以氣氛一直是沉鬱無比。
“可能他們比較認可哀兵必勝這種說法吧。”江成不怎麼喜歡這種壓抑的氛圍，但是他不能否認的是，一直在這種環境裡呆着的人，心智的堅韌程度，必然是遠遠超越常人的。
差不多快要到子時的時候，江成移步準備前往那個號稱整個死鬥營最爲平靜，但是也被公認爲最危險的小營房。
在門口敲了敲門，得到了涼城的允許，江成才舉步走了進去。這裡應該是涼城的住所，但是在江成看來，這裡和死鬥營其他的地方區別並不是很大，甚至條件與環境，要比平均水平還要惡劣很多。
涼城這個時候已經換上了一身黑色的短款軟甲，整個人以一個非常詭異的姿勢倒立在牆邊，彷彿江成根本不存在一樣。
江成也比較適應這種被人忽略的狀態，所以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低着頭等待着。
“隨便找地方坐吧。”過了沒多久，涼城才一個空翻從這個堪稱強行逆轉人體生理極限的怪異姿勢之中脫離出來，一張俏臉上也是佈滿了細密的汗珠。
江成有些尷尬地攤了攤手，涼城的這個房間裡，什麼樣的地方都有，但是要說找個坐的地方，可能也就只有那個裝備了奇奇怪怪，看了就讓人頭皮發麻，就連江成也得倒吸一口涼氣的刑具的老虎凳是個不錯的選擇。
涼城淡淡地笑了笑，一腳把地上的一把軍刀踢到一邊，而後席地而坐，算是給江成做了個示範。
江成可沒有這位大姐那麼隨性的魄力，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腳下的那個大鐵錘搬到一邊，累出了滿頭的大汗才安生下來。
“我姐送你來的？”涼城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你姐？”江成愣了一下：“你是皇親嗎？”
涼城不動神色地點點頭，而後有些嘲諷地道：“我姐喜歡把很多東西都當成工具，可能你我也不例外。”
說完了這句話，看着江成的臉色有點怪異，頓時淡淡地笑了笑道：“你用不着緊張，酒池肉林是個殺人的地方，至少比我這裡要危險的多。我姐既然決定把你送過來，就說明對你還是有一點利用的想法的。”
江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這算是對我的肯定？”
涼城的嘴角揚起一個有些輕鬆的弧度，整個人身上的冰冷似乎也因爲這個俏皮的笑容而一掃而空：“當然，沒有利用價值的人，都已經死掉了。”
“從這一點上來說，確實也沒什麼問題。”江成跟着笑了起來：“但是你還沒有告訴我，我要做什麼。”
“我比較傾向於認爲，你是我姐派過來幫助我進行管理的助手。”涼城低頭思索了一會兒道：“因爲你確實太廢了，廢到即使是九城兵馬司的預備隊，都不可能給你任何機會的程度。”
江成的臉色微微黑了一下，這個所謂的九城兵馬司的預備隊，其實就是一羣拿着劣質兵器的民兵，這樣形容雖然事實上沒什麼問題，但是在江成自己聽起來，還是有那麼一點不痛快地。
“廢人可以當你的助手？”江成現在也說不清楚，爲什麼公主會對自己另眼相看，但是毫無疑問的是，自己確實得到了這麼一個讓很多人都豔羨的機會，眼下要做的就是儘快習慣這裡的環境，然後尋找到一個回去的辦法。
“在我看來，沒有廢人，只有廢物。”涼城指了指不遠處一個在地上挪動的東西，冷冷地道：“廢物的下場，就是那個樣子的。”
江成只是把眼睛轉動了一下，就感覺到渾身上下傳來了一陣寒意。他當然能分辨的出來，那是個人，只不過被人剁掉了四肢，又被強行塞進了一個空心的球裡，可以算得上最爲殘忍的刑罰之一了。
“我們還是不討論這個話題了吧，我需要做什麼？”江成乾笑了兩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