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文婷和柳笙都這般講，楚昀和葉飄也就不再說什麼了，明帝宣佈御審結束，在場衆人便要各自散去，葉衡攜正夫嚮明帝施禮最先離開，樑冰鑑和楚昀幾個緊接着離開，關鳴鸞一揮手刑部胥吏緊隨其後走出大殿，林瑤坐在肩輿上卻是半天都不肯走，明帝皺眉道：“林卿還有何話說？”林瑤嘆氣道：“陛下已已判決，微臣無話可說。”顧珃在一旁嬌嬌俏俏地催促道：“妻主，陛下都已經審完了，咱們就別多事了，趕緊回家去吧，妻主身上還有傷呢。”說着便吩咐林家家人：“擡着大人往家去。”那林家家人一起用力，林瑤就被擡出去了，顧珃衝明帝屈身施禮，也隨着肩輿離開，臉上則是掩不住的得意。
見殿庭上只剩下明帝、徐淳、柳笙、關鳴鸞，江澄便低聲道：“看剛纔林大人的光景，是想要將齊苗接到她府上。”關鳴鸞嘆氣道：“這卻是不能夠的，凰朝律法，男兒犯奸發賣，不得賣於姦婦，林大人便是千方百計把齊苗弄到自己身邊，齊苗此生也難有個名分，倒是不如留在葉大人府上做側夫。”江澄道：“或者齊苗不在意名分呢？”他心中思量，齊苗既肯擔着風險與林瑤聯繫，應是深愛林瑤的，倘能在林瑤身邊做個沒名分的小郎，多半也是甘之如飴的。柳笙輕輕搖頭道：“看顧公子的情形，必是不能容人的，齊苗進了林瑤家日子未必好過。那位葉家淑人，看着倒還良善。男兒家在後宅過日子，正夫的品性比妻主的寵愛還要重要。”
明帝道：“此事且這麼着吧，倒是徐卿和關卿，你們兩個何時成親啊？朕和皇后可等着與兩位卿家結親呢。”徐淳聽了笑意便飛上眉梢，衝明帝施禮道：“微臣正要啓稟陛下，初六關誦成親、初八蘇澈成親、十二日董雯成親，微臣和鳴鸞定在十八日成親，微臣斗膽請陛下屆時前往觀禮。”明帝一笑道：“這個自然，朕必去的。”
明帝說着看着江澄道：“朕給鳴鸞多批幾日假期，可使得？”江澄聽了暗笑，凰朝官員成親通常只有一日假期，若是娶側納侍收小郎則是一日假期都沒有的，這也好理解，女兒家頭天完娶，次日即可照常當差，公事絲毫都不耽擱的，可男兒家就又不同，新婚後沒個三五日，身體休養不過來的，明帝此語當真是憐香惜玉，當下微笑道：“陛下心細如髮，只是徐尚書成親，假期獨批於鳴鸞，似是有偏寵男兒之嫌，不如給她們兩個都批五日完姻假。”明帝點頭，柳笙道：“陛下既是要施恩，不如一體施與了，七月裡所有成親官員，均予五日完姻假，讓大家同沐聖恩。”明帝點頭道：“也好，玄武高敞多半不會在七月裡發動戰事，這一月空隙正好讓衆卿家成婚完娶。”徐淳和關鳴鸞一同施禮道：“微臣謝陛下恩典。”明帝溫和一笑，道：“二位卿家免禮。阿淳方纔言道蘇澈初八成親，此事可當真？”徐淳點頭，道：“千真萬確，其中內情請澄之講與陛下聽。”
江澄聞言，便將蘇澈如何看上了李蔚，如何去楚家討要婚書，如何定下初八私自成親細細講了一遍。明帝聽完，皺眉道：“李蔚身份配蘇卿有些勉強，既是蘇卿自己看上的也就罷了，只是沒有婚書私自成親終究不妥，絃歌翌日去趟楚家，把蘇卿的婚書要過來。”柳笙躬身應道：“臣遵旨。”
從金鑾殿出來後，天色尚早，江澄正猶豫是直接回宮還是再去趟禮部，便見高瑩派人來找他：“高大人說，部裡有公事，請大人再回趟部裡。”他聞言便帶着秀兒前往禮部。進了衙門書房才坐下，高瑩便帶着馮兆雪進來將幾封公文遞給他：“關董秦陸蔣五家的請封函。”他接過一看，見關家的公文是關誦主筆，請封關荷的側夫衛氏，董家的公文是董雯主筆，請封董雲飛的生父何氏，秦瑛的公文是秦瑛主筆，請封繼室陳氏，陸家的公文是陸楊主筆，請封二陸公子的生父蕭氏，蔣芩的公文是蔣芩主筆，請封蔣芩的生父葉氏。高瑩道：“大人，此事應當如何處理？”
江澄嘆了口氣道：“秦家這個最無問題，秦瑛的父親和原配早就被封贈過了，這回秦瑛又得了封贈一位家人的恩典，封誥繼室陳語和公子，便是順理成章的事，先把秦家這個答應了。秦瑛是從二品鎮遠侯，她家正夫得封二品良夫。”高瑩答應了一聲，提筆在秦家的公文上批示：“予封二品良夫。”而後看着江澄道：“其餘四家請封的都是側室，凰朝鮮少封側室，若是都應允了，只怕會給大人帶來批評，若是隻答應其中一兩家，怕是會引起別家不滿。”
馮兆雪道：“凰朝歷來只封正夫，不封側夫侍夫小郎，百年來非正夫被封誥的只有六位，這還包括趙亦秋將軍的那位黃安人，大人若是將關董四家都答應了，必會招人非議，怕是不妥啊。”
江澄皺眉道：“陛下在賞賜關帥、董侯幾家封贈恩典之時，多半就想到這一層了，關帥的父親、嫡夫都已封誥，這番封贈恩擺明了就是要給予她家侍夫的，封贈侍夫並不違背聖意。這餘下的四家中蔣家問題最小，關帥並非一個侍夫，衛氏乃是關誦之父，可關吟居長，關吟的父親趙氏，並未封誥，先封關誦之父，怕有失長幼之序。董家也是如此，董雲逸的父親屈氏尚未得封，先封董雲飛的生父何氏，也有長幼失序之嫌。陸家也有問題，陸楊除了兩位公子還有個小女兒，那女兒的生父尚未封誥，先封兒子生父，多半也會惹人非議。倒是蔣芩的嫡父、嫡夫都已封誥，她的生父得到封誥也屬合理。先把蔣家的批准了，其餘三家暫且壓下，等我問過陛下再定奪。”
高瑩點頭，總結道：“大人的意思屬下明白了，有女先封女父，無女方封兒父，長幼要有序，可是大人若是生父和嫡夫都未冊封，應先封哪個？”江澄道：“依我看應先封嫡夫，嫡夫關乎宗祀。封過嫡夫再封生父。”高瑩點頭，表示記下了，馮兆雪問道：“大人，這封贈生父與封贈侍夫相同嗎？都比正夫低二等嗎？”江澄聽了問道：“前朝可有先例？”馮兆雪搖頭：“之前被封誥的六個都是妻主在世時封誥的，妻主過世後做了官的女兒封贈生父的，這還是第一例。”
江澄想了想道：“此事雖無先例，卻也有規矩可依，你看歷朝非嫡出即位的公主，即位後對生父是怎樣安置的，便可知此事如何辦了。”高瑩道：“公主非嫡出，即位後常尊皇后爲皇太后、生父爲皇貴太君，次一等。”江澄想了想道：“請封生父的，依皇家例次嫡父一等吧，畢竟孝心可嘉。”高瑩和馮兆雪一起點頭，高瑩在蔣芩家公文上批示：“予封四品恭人。”蔣芩是從三品忠武將軍，其嫡父和嫡夫均封爲三品淑人，生父次一等，正是四品恭人。
馮兆雪忽然問道：“大人，如此一來，蔣將軍的正夫可就比她的生父要高一個品級了啊，這合規矩嗎？”高瑩搶先道：“這個無妨，她家正夫乃是她母親爲她定下的，奉宗廟承祭祀主中饋，乃是一家之主夫，她生父原本只是個小郎，生了她才做了侍夫，如今她嫡父尚在，論理她嫡父纔是她正夫的正經岳丈呢。”江澄點頭，表示認可。馮兆雪聽了又問道：“大人，這封贈生父是否也講究長幼有序？譬如這蔣將軍，她還有個姐姐蔣苓，這蔣苓的生父尚未得封呢，先封蔣芩之父豈不也是長幼失序？”江澄道：“這個我們不管，以女封父應當與以妻封夫不同，這蔣苓之父與蔣芩之父同爲衆侍，蔣苓之父對蔣芩並無父女名分，既無父女名分，便是路人，蔣芩掙來的封賞自然與他無關。”高瑩和馮兆雪點頭。
忙完了這番，江澄方纔回宮，他急着把林瑤和齊苗的事向林從講述一遍。進得麗雲殿把朝服換成宮袍，他便去林從的劍星殿。到得劍星殿院中，林從的小侍超羣正在殿門口坐着打盹，見他到了便通報道：“寧修儀到了。”裡面傳來林從的聲音：“快請寧修儀進來。”
江澄邁步進去，林從只着了中衣，正坐在殿中吃瓜果，見他進來，便站起來道：“澄哥快請坐，嚐嚐這冰鎮的瓜。”他順手拿起一塊，咬了一口，讚道：“冰涼沁骨，這是用真冰冰出來的，不是井水浸出來的。”林從陶醉地笑道：“澄哥猜得真準，這是內侍省從瑤山冰洞中運過來的冰，每塊有小桌子這麼大呢，我再用劍把它砍成小塊，裡面放上各種瓜果，吃起來消暑解渴，我這幾天都吃這個，不然這天氣，真是遭不住。”江澄聽了，疑惑地問道：“瑤山到京城可有三百多裡地呢，這每回能運多少冰啊？”
林從坦率地道：“每回能運多少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陛下說本來只有皇后有冰用，這是我從陛下那軟磨硬泡求來的。”江澄聽了道：“那看來一次也就是運一車，這確實有些少。”他心中盤算東西少歸少，但要說這冰只有皇后有得用，這卻是哄人的話，且不說別人，沈知柔的暖香殿中就是有冰用的，五月明帝親征時沈知柔給明帝準備的點心盒子下面鋪的軟囊冰就是證據。只是東西少不夠分，自己就沒有冰用，這炎炎夏日多少讓人有些懊惱，今年就算了，明年得想個法子。他思慮定了，便專心吃瓜果，邊吃瓜果邊將林瑤和齊苗的事講了一遍，林從聽得唏噓：“留在葉家，也不知對齊苗而言，是幸還是不幸。”江澄道：“多半不是很歡喜，可此等事向來由原妻和官家說了算，別說齊苗了，便是林瑤也沒資格多話呢。”林從道：“澄哥，何時才能由男兒自己決定跟哪個妻主啊？”
江澄一笑道：“這怕是有些難，沒個一二十年，很難做到這個。如今別說讓男兒自己決定跟誰了，便是男兒犯奸，不得私刑處死這一條，朝廷要約束起來都有些難呢。哎，我今兒個還做了件事，覺得對不起小云子呢。”林從道：“什麼事，澄哥講講看？”
江澄便把董雯爲董雲飛的生父求封被自己壓下了的話講了一遍，林從聽了道：“長幼有序，澄哥的主意並不錯，不過雲飛終究是天子後宮，論身份要比董雲逸尊貴得多，生女兒的都講究父憑女貴，這生兒子的就不論父憑子貴了嗎？澄哥要不請示下陛下看？”江澄點頭道：“我也有此意，是以只是把公文壓下了，並沒有駁回。陛下今個兒翻的誰的牌子？”林從衝殿外喊道：“超羣去問問陛下今兒翻的誰的牌子？”超羣並不進來，徑直站在殿門口答道：“英君。”江澄起身道：“我去趟碧宇殿，趕明兒有空了咱們再閒話吧。”林從點頭道：“澄哥去吧。”
江澄進入碧宇殿的時候，明帝正抱着小公主和薛愷悅有說有笑，見他到了，倒有些吃驚，問道：“江卿有事？”他忙告了冒昧，將幾家的請封函和禮部的處置嚮明帝簡單講了，末了道：“幾家侍夫同時封誥，以往沒什麼先例，微臣不敢擅自做主，特來求陛下聖旨。”
明帝聽了坦然道：“江卿的主意很正，不過依朕看，只要請封函上有關帥和董侯幾個的署名，就不妨答應了她們。賜予功臣一位家人封贈恩這是絃歌給朕出的主意，這事並無先例，既無先例，便不必過於拘泥禮法。說白了，朕要以此恩籠絡功臣，既是要籠絡功臣，當然要照顧功臣的心思，若是一切都以朝廷制定的規矩程式爲準，那她們還會努力建功立業嗎？沙場上拼了性命掙來的封誥，卻不能封予心頭最愛的那個，誰心裡會痛快呢？”
江澄聽了道：“陛下說得是，那微臣明個兒就將這幾家都批了。”
明帝點頭道：“都批了，另外江卿再上道請封皇后生父的摺子，瓊兒生了皇子，晉了卿位，瀾兒也生了皇子，朕卻無可封賞，總覺得有些對不住瀾兒，若能將他生父封誥了，也算是對瀾兒有個交代。”
江澄點頭答應了，見明帝沒有別的話，便施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