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結束後，正德又帶着狗腿子們去豹房玩去了。正德其實很聰明，但就是太過放縱自己，所以，才做了那麼多荒唐事，導致風評不佳。
而樑儲和楊一清等清流大臣，似乎也鬆了口氣。但次輔蔣冕卻皺着眉頭，對樑儲道：
“叔厚兄，雖說陛下打消了造船隊下西洋的打算，可是，在大明沿海各地大修炮臺，卻也同樣靡費國帑啊！”
樑儲和楊一清相視一笑，解釋道：
“敬之，這一點汪宣之已經寫信給我解釋過了。他說，既然番鬼和海盜已經盯上了東南沿海，遲早還會再來。所以，無論我們願意不願意，都是要保護沿海重鎮的，特別是廣州和江浙沿海一帶。”
“而修炮臺，已經是靡費最少，而且效果最好最穩妥的手段了。雖然花費巨大，可是，這錢，不得不花呀……”
蔣冕嘆了口氣，道：
“叔厚兄說得對，俗語有云‘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如今那佛郎機惡賊已經盯上了大明，加上本來就有倭寇的威脅，說不得，東南沿海重鎮，都要修一些炮臺了。不過，都用銅鑄炮，這花費也太大了。要不，讓匠人們試一下用鐵來鑄造‘平虜大炮’？”
“要知道，鐵的價格可比銅便宜多了。銅一斤上百文，而鐵才幾文錢一斤。若是能用鐵鑄炮，哪怕重幾倍，也是極爲划算的！”
樑儲頓了頓，道：
“敬之，你的想法不錯。要不，我吩咐工部那邊下點工夫嘗試下。不過，普通生鐵怕是難以用來鑄炮，免得炸膛傷人。所以，老夫以爲，鑄炮也得用上等鐵料。但上等的閩鐵也不過十幾文一斤，的確比用銅鑄炮便宜很多。但是，老夫好像聽說，用鐵鑄炮比用銅鑄炮難度大很多啊……”
“難度再大也得嘗試！”蔣冕斬釘截鐵道。
“要知道，大明沿海那麼多重鎮，需要的火炮數量極爲驚人。若是能試成功用鐵鑄炮，朝廷將能省下大部分錢財！”
三輔毛紀則拱手道：
“敬之兄高見，若是能改爲鐵鑄炮，的確能省下大筆錢財！”
就這樣，明朝工部就開始了用鐵鑄炮的嘗試。後來，還真搞了出來。當然，沒那麼快就是了……
事實上，原本歷史上，明朝人在學會鑄造佛郎機炮後，也是感覺用銅鑄炮成本太高，後來，自行搞出了用鐵鑄造佛郎機炮的技術。當時靠近葡萄牙人所在的澳門的佛山，是古代華夏著名的冶鐵中心，厲害鐵匠很多。
然後，葡萄牙人看見大明居然能用便宜的鐵來鑄炮，也很羨慕。於是，澳門的卜加勞鑄炮廠直接僱傭了佛山的厲害鐵匠，在澳門用鐵鑄炮，並把鐵鑄炮的技術傳回了歐洲……
馬林猜測，英格蘭之所以在16世紀後期忽然搞出紅夷大炮，可能也和葡萄牙鐵鑄炮技術的傳回歐洲有關。畢竟，葡萄牙一向是英格蘭的傳統盟友，英格蘭人從葡萄牙人那裡得到鑄炮技術正常。加上英格蘭煤鐵資源豐富和鑄炮技術發達，很快就搞出了鐵製的紅夷大炮，威震天下……
當然，這只是馬林的猜測。也有可能是英格蘭自行發展出了鐵鑄炮技術，畢竟，英格蘭本來就是產鐵大國，卻嚴重缺乏銅。所以，被逼無奈之下專心研究鐵炮，也很正常……
英格蘭人也是運氣好，英格蘭的煤炭恰好含硫量低，鐵礦石質量也高。不像法國人後來搞到的洛林鐵礦，是歐洲著名的含硫和含磷高的普通鐵礦……
有了高質量的鐵礦石和煤炭，英國鐵炮的質量竟然很好，但這也是個湊巧而已……
當然，後來英國人搞出了反射爐，對熟鐵進行二次精煉，倒是提高了鑄炮的鋼鐵質量。
而法國人後來在海上爭霸中一直處於下風，除了決策上的失誤以外，缺乏高質量的鐵礦石，也是很重要的原因。畢竟，法國人從德意志那邊搶回來的洛林的鐵礦，一直是歐洲含硫量和含磷量較高的大鐵礦，坑得法國不輕……
和英國人早期的好運差不多，明朝人此時顯然也不懂含硫和含磷的問題。但是，南方的閩鐵和廣鐵，因爲主要用木炭冶鐵，加上當地鐵礦石質量較好，閩鐵和廣鐵，一直是大明最頂級的鐵料的代名詞……
所以，儘管不知道什麼含硫量和含磷量，但大明朝靠着含硫和含磷量較低的閩鐵和廣鐵，倒也祝鑄造出了很多的火炮，用於戰爭之中。
事實上，明朝用鐵鑄炮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而是從王朝初立時就是用生鐵打造三眼銃和碗口銃了。
不過，不管是三眼銃還是碗口銃，都是短身管的鐵炮，製造技術也比較簡單。畢竟，火炮這東西，越長越難造。
坦白地說，那三眼銃，就是木棍頂端一個放煙花的筒子。因爲粗苯，在打完三發子彈後，明軍火槍手是直接拿三眼銃當成鐵錘，直接砸向敵人……
如此，擁有笨重的三個鐵管頂端的三眼銃，在打完子彈後，實際上可以揮舞起來，當成鐵錘猛砸敵人。而且，砸人效果非常好。這有點像後世的龍蝦兵，集中力量來一次齊射，然後就上刺刀衝鋒了。而早期的明軍，不是上刺刀衝鋒，而是打完一輪，直接揮舞着“鐵錘”上去砸……
但將火炮鑄造成長管的，還是有點難度的。最大的難點在於，如何掌握住鐵水冷卻的速度問題，以及鐵水容易在冷卻過程中氧化變脆。特備是，在澆灌鐵水是，切忌慢慢澆入和分批澆入鐵水，避免炮身內部出大問題。所以，北海共在鑄造鐵炮時，往往先快速灌入鐵水，然後，再塞入炮芯，繼而進行冷卻。
而銅因爲不易氧化，倒是可以慢點往模具裡倒入銅水，且不影響質量。
所以，想要用鐵鑄炮，就必須注意到氧化和冷卻速度等問題。但是，這些事情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研究好的。所以，大明朝廷想要節省成本用鐵鑄造12磅炮和佛郎機炮，還需要一段時間研究。好在，因爲有製造三眼銃和碗口銃的豐富經驗，明朝人會少走很多彎路。起碼，比沒用過鐵來鑄炮的葡萄牙人要更容易些……
不過，這對於馬林而言，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若是被他知道明朝人開始研究用鐵鑄造12磅炮和佛郎機炮，肯定會想方設法地阻止的。
無他，馬林就是怕鐵鑄炮的技術傳回歐洲，降低火炮裝備的門檻。畢竟，別的國家也裝備得起大量火炮的話，馬林的火力優勢就消失了。
不過，他也是無法擋住大勢所趨的，最多是延緩一下。而且，馬林也不需要一直攔着，只要北海國在海上站穩了腳跟，擁有了足夠強大的艦隊可以維護自家利益，也就無所謂保密的問題了。
再說了，只要吞併了英格蘭，剩下的競爭對手們，法國沒有優質鐵礦，西班牙和葡萄牙更是嚴重缺乏鐵礦，都難以對北海國的海上霸權造成挑戰。原本歷史上，歐洲幾個海上強國，也就英國因爲國內煤鐵資源豐富和質量上佳，才造就出了一個強大的海上帝國。而西班牙和葡萄牙，倒是想搞鐵炮，可也得國內有足夠的煤鐵啊。很不幸，西班牙和葡萄牙不管是煤炭還是鐵礦，都是比較稀缺的。所以，當工業革命開始後，兩個曾經的海上強國就掉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