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筱，你先回去吧”週六的放學鈴聲響起，文靜一邊匆忙收拾書包一邊對秦筱說道。
“喂，快期末考試了啊，不是說好今天去你家做功課”秦筱拽住準備走人的文靜，有點發火。雖然他們這一屆明年纔有升學壓力，但文靜的《自然》成績明顯跟不上節奏。可相約好的課後學習總會被各種跟徐帆的事情打斷。
“文靜你好沒，我們要走了”徐帆站在門口喊道，瞧着秦筱的神情，跟着說“秦筱，你要去嗎，要去就快點”
“我也去”秦筱應道，跟在文靜後面跑向門口。她要看看他們這段時間到底在搞什麼。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Y市少年宮的溜冰廳。徐帆帶領大家熟門熟路的交押金，領鞋子，存書包。
轉眼男孩們已經下了旱冰場滑起來，文靜卻對着自己面前的溜冰鞋發愁。
“怎麼了？”秦筱扶着欄杆艱難走過來問道。
“哎呀，這襪子好髒，小紅你看，叫我怎麼穿嘛”
“噓”秦筱趕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瞪她一眼，早知道就不要告訴這傢伙了。
“對不起啦”文靜拉着秦筱的手搖晃兩下道歉，“你幫我去櫃檯重新拿雙襪子，拜託拜託”
秦筱搖搖頭，她沒覺得那襪子髒到哪去嘛。不過她還是順着文靜的話慢慢走向櫃檯。溜冰廳櫃檯旁邊的側門望出去，中庭對面正好是少年宮的小提琴培訓班，窗戶邊那認真拉琴的小矮個不正是王家明。
練琴的王家明在休息的瞬間正好轉頭望向這邊，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然後同時哼了一聲，各自轉頭。
“秦筱--”
“來了”聽到文靜的呼喚，秦筱不再關心對面的人，慢慢走向文靜。
這個旱冰場新開不久，新鋪的木地板還十分光滑。秦筱跟文靜兩個菜鳥只敢呆立在設有欄杆的安全地帶，小心翼翼慢慢滑行。
“我說文靜，你都不會滑還跑來這裡做什麼，拉着我手，起來”不忍看到急於求成的文靜再次跌倒，秦筱微微抱怨。
“笨蛋”文靜湊到她耳邊說道，“就是不會，才更要來啊”
呃？什麼意思。秦筱正發愣，就見徐帆滑過來得意的笑問“不會吧，要我教你們嗎？”
“當然”文靜忙不迭的伸出手跟着徐帆滑出去。
原來，這就是當初她用過的那一招。秦筱了悟的點點頭，獨自練習。這樣過了一會，她已經能繞着冰場滑行一圈了。
一擡頭，卻看見門口經過的王家明正盯着她。
“看什麼看”反正面對這個人，秦筱很難有好語氣。
“你還打算玩多久？”王家明看看錶“我記得你說要跟你同學一起做功課才取消了今晚的補習吧”
“那，那又怎麼了？”秦筱帶點心虛的反問，她本來是要跟文靜一起做功課的啊，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罷了。再說，他憑什麼管她。
“要不是你說有事，今天晚上我該給你補英語。要不是我媽的要求，你以爲我想理你”
“明天也可以，你明天到我家好了”
“明天我要陪爺爺釣魚”
“那不補總可以了”秦筱皺皺鼻子，小矮個不要以爲給她上了幾天課就真是她老師了。
“你去給你媽和我媽講”
“我……”
“秦筱”文靜大聲喊道“你在哪啊？我們來玩老鷹捉小雞”
“哦，來了，來了”一邊應着那邊一邊扔下恐嚇“我警告你，不準告訴我媽”秦筱當沒見過這個人，逃向場地中央。
王家明搖搖頭，他真是吃多了，居然特意繞上一圈等她滑過來問個清楚。管這個胖妞玩多久呢，到時候被打活該，哼。
第二天一早秦筱的屁股開了花，她哪知道樓上的陶阿姨去接學畫的女兒時看到溜冰的她，把這事告訴了秦媽媽。
“王小明你個不講信用的混蛋！”秦筱狠狠的咬了咬緊握的拳頭，恨不得這就是那小矮個。
“說什麼呢？還不知錯，要不是陶阿姨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敢說謊騙媽媽了”秦媽媽打累了，抹抹額頭來個中場休息。
“我知道錯了，媽媽，唔，下次再也不敢了”秦筱適時的開始哭叫。
“阿姨在嗎，我是小明”在門外猶豫半天的王家明聽到秦筱的哭叫，開始敲門。
“哦。小明啊，你等等”秦媽媽瞪了還在癟嘴哭泣的秦筱一眼，拿毛巾稍微擦了擦她臉蛋，然後再去開門。
因爲只有一間二十平不到的房子，因此秦筱一家的生活都在這麻雀肚裡。房屋中間拉起的門簾就是起居與會客的分界線。這一會秦媽媽爲了不打擾兩孩子學習，特意去菜場買些好吃的。
“哼”秦筱重重哼一聲表示對這個二五仔的不滿，順便小心的把屁股往凳子外挪了挪，她都好多年沒捱過打了，想不到依然如記憶中一樣疼。
王家明權當沒看見她的烏雲臉，從包裡拿出英語課本擺好。見秦筱依然仰臉看向另一邊，他也就再拿出作業做起來。
過了好一會，秦筱用餘光偷看了好幾次，發現對方始終沒有要理她的意思，終於憋不住氣“喂，你不知道去自家做作業啊，叛徒！”要不是因爲他拖着自己在門口說話，一定不會被發現的。
王家明慢條斯理的收好做完的作業，直直看着秦筱“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如果你準備好了，那就開始吧。”
“不是說要去陪你爺爺釣魚嘛，跑到我家來幹嘛？”
“我爺爺爲了你的事取消了這次釣魚”說到這個，王家明有點惱火：惱火自己媽給的這個任務；惱火這胖妞的不懂事。
“呃，什麼啊，這可跟我沒……對不起，改天我去跟王爺爺道歉”秦筱一驚，再出口就沒了底氣。
王家明驚訝的看了秦筱一眼，低頭翻到準備上課的那頁“抓緊時間”
等秦筱寫完最後一個單詞，一陣咕嚕聲從身邊傳來，轉頭一看，王家明臉上可疑的紅色因她的注視愈加明顯。
“我媽應該快回來了，她怎麼去了那麼久？”裝作沒聽見，秦筱努力不讓自己聲音透露出笑意，怎麼說這人才教了自己。
“紅紅”敞開的大門外站着隔壁楊阿姨“你媽剛纔打電話來讓我告訴你一聲，你爸說云云在你外婆家摔傷了，她跟你爸去M市看她。你，哦，你們今天在我這吃”
“啊？”秦筱急忙問道“我妹摔哪了？嚴重嗎？”
“我也不清楚。不過你別急，先照顧好自己。你媽說一會再打電話過來，走吧，去阿姨家吃飯”
呃，轉頭看看收拾東西的王家明，這個人討厭到別人家吃飯的壞習慣她可是早有領教，稍微想了想就對楊阿姨說道“謝謝阿姨，我家還有早上留的東西，再不吃壞掉了，我們先吃這個。”
“你這孩子”楊阿姨有點感動“年紀小小就這麼知道節約”
“嘿”秦筱撓撓頭，把熱心的楊阿姨勸走。
“你妹怎麼了？”等門關上，王家明才展露好奇和關心。
“我也不知道，我們先吃飯等我媽電話。如果我亂跑我媽等會找不到我肯定更着急”
王家明忍不住再詫異的看了下秦筱，天要下紅雨了？這胖妞也轉性子了？
“阿嚏，阿嚏”連打兩個噴嚏後，秦筱揉揉鼻子嘀咕“誰在罵我，王家明，是不是你？”
“當然不”飛快回答的某人轉移話題“那先這樣，我回家了”
“哎，先吃點東西再走，你不是肚子餓嗎”
“謝謝，我不餓”搭好書包扣，整裝待發。
“不承認？剛纔那聲好大的響……”斜覷着穿着藍白色橫條有領T恤，黑色太子褲，打扮的很整潔有禮的王家明，秦筱惡作劇心態又起，雙手誇張的劃了很大一個圈那表示那響聲之大。只是話沒說完，嘴巴已經被王家明用手捂住“你嗚嗚（幹嘛）？”
“不好意思”王家明看着手心的溼潤紅臉說道“我，我先回去了”
“喂、喂”眼看着跑得他已經跑得不見蹤影，秦筱氣呼呼的跺了跺腳“我真是腦子有病，剛纔幹嘛還考慮他！”討厭……這下，她該吃什麼。本來指望讓王家明領她出去買肖想了很久的小浣熊乾脆面吃呢，以她對王媽媽的瞭解，一定會給這傢伙留着零花錢。她已經對楊阿姨說謊了，可不願意爲了一頓飯破壞自己在大人心中的形象。哎，總之，都是那傢伙的錯！肚子好餓……
***
因爲緊接着就是期末考試，秦媽媽大發慈悲的免了秦筱每週的英語補習。秦筱當然求之不得，年級越高，她的學習任務越重，爲了保持一貫的全年級第一，她每天已經花了不少精力。這下意味着每天可以多看半小時電視，樂得秦筱抱着秦韻轉了好幾圈。
一直到考試完，秦筱都沒有再跟王家明碰面，只是卻免不了更多聽到他消息。秦筱隱約覺得，當初選擇城郊真是個天大的錯誤。自打傳說中的小帥哥來到一中，她們班和隔壁班的女生就坐不住了，課間嘰嘰喳喳討論的除了許官人白娘子，還有一個王家明。
“麻煩，真是無處不在的麻煩！”
“瞎嚷嚷什麼呢”秦媽媽輕拍一下秦筱的頭，“等下到了別人家，不可以這麼沒禮貌”
“哦”秦筱瞪了一眼幸災樂禍的秦韻，有氣沒力的回答。她就說是麻煩吧，他祖奶奶去世，爲什麼她也要去祭拜？好不容易纔到來的暑假啊，結果居然有個不愉快的開頭。
王家明的祖奶奶是七隊遠近聞名的老壽星。她的逝去被隊里人當做一件家家有份的白喜事操辦，遠近幾個生產隊的隊長都收到了請帖。作爲跟王媽媽有姐妹情誼的秦媽媽，當然更會去幫忙。
吃過晚飯，秦媽媽幫着一起收拾碗筷，秦爸爸帶着早累得睡了過去的秦韻回外婆家，自告奮勇留下陪媽媽的秦筱卻被王家明拉到河邊。
“我爲什麼要跟你在這裡惹蚊子？你幹嘛坐下？不是一向號稱愛乾淨嘛？假惺惺的小矮子”秦筱不停抱怨，她真不該被這傢伙的神秘兮兮騙到，他招手叫她到底想幹嘛。
王家明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叫她一起過來。只是覺得，每一次到祖奶奶家，似乎都會碰到這個胖妞。看到她活蹦亂跳氣鼓鼓的樣子，似乎就看到總是會慈祥笑着的祖奶奶，雖然，她們沒一點相像的地方。
“今天張勇哥跟我說，他要去廣州打工了”王家明知道廣州在哪，也知道補習一年仍然沒考起中專的張勇口中出去賺大錢意味着什麼。本來他跟着爺爺去了Y市以後，就很少有機會再來看祖奶奶，也就很少再跟張勇他們一起玩。張勇要離開的消息，祖奶奶離去的事實，讓王家明感受到生離死別的悲傷。
“廣州在哪？離這裡遠嗎？”
“那是一個離M市，Y市都很遠的城市。坐火車也要好幾天”
“這麼遠？”秦筱對火車的記憶停留在去C市看望爸爸那兩年，如果要好幾天，那不就是比去C市遠多了，真可怕。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找我們玩？”夥伴要遠行的消息讓秦筱暫時放下與王家明的恩怨，很有愛的決定跟他站在同一國。
“不知道……”仰望星空半晌，王家明慢慢問着身邊的女孩“你說，我們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怎麼知道”秦筱覺得這樣的問題很無聊，她沒想到當初跟她一起嘲笑小矮子的張勇居然都不知道何時回來，第一次，秦筱有了惆悵的情緒。
“會不會也死掉，會不會也離開？”
“你神經病啊？”秦筱忍住摸他額頭的衝動“人都會死的啊，沒想到你不僅不長個子，連腦子都停止發育”至於離開，誰會離開？秦筱不願意想這個問題的答案。
“你！”被秦筱一鬧，王家明同學的愁思徹底洗白，起身拍拍衣服褲子“回去了，走啦”
“你到底把我叫來這裡幹嘛？”跟在後面的秦筱再次抱怨，真是的，自己居然跟着發神經。
“我”王家明愣住，他也想問自己把她叫出來幹嘛來着。眼前飛過的一抹閃亮讓他靈機一動，眼一轉，露齒一笑“抓螢火蟲”
一盞盞掛着小燈的小昆蟲誓與羣星爭豔，飄忽在四周，一閃一閃的。河中央，草尖上，哪裡都有它們的身影，似把銀河寶石搬到人面前炫耀。
“我剛纔都沒發現”不過轉眼又有另一個問題“用什麼裝啊”
“你等等”藉着星光，王家明折下一根麥杆，只取兩頭都有節的中間段，再把一頭的節去掉“裝這裡面”
“我居然忘了還可以用這個，小時候我就會用”不願承認得到提醒的秦筱不忘提提當年勇，然後興奮投入捕捉活動。
“這個是我先看到的”男孩子輕輕叫喊。
“哈哈，當然誰先抓到歸誰。看，像不像裝了好多燈泡的燈管？”囂張女聲嚇到草叢中叫的正歡的青蛙，蹦着逃走。
可愛的螢火蟲徹底照亮王家明灰暗的心情，這個夏天，他覺得，既有傷心，也有，收穫。秦筱怎麼想的？嗯，她煩惱着這麥稈裡的螢火蟲可以養幾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