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端着蜜餞的粉衣佳人還呆愣在當地。
她的人物設定便是穆星的寵婢, 行爲設定是端茶倒水，偶爾和主人來一些賞心悅目的調情之舉。
而設定裡面，她是不會被拒絕的。
《風華錄》這款遊戲, 整整一個龐大的數據世界, 能夠順利運行, 主要依賴於破曉公司自主研發的超級智腦“晨曦”。
晨曦是目前市面上最先進的人工智能之一, 擁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思考能力。
爲了給用戶最真實的遊戲體驗, 《風華錄》遊戲裡的每一位NPC，除了提前設定好的性格背景等等之外，還給每個人身上添加了幾條暗線作爲彩蛋, 並賦予了他們一定的“自我意識”。
當然，僅限於比較重要的NPC, 如粉衣佳人這種工具人, 就是純湊數的而已。
這邊, 穆星拒絕佳人投喂這件事發生的一瞬間，掌控整個遊戲的主腦便收到了數據異常的反饋。
僵立在原地的粉絲佳人目光一凝, 低頭看着手裡的蜜餞，想了想塞進自己嘴裡。
甜而不膩，帶着清新果香，是設定好的味道。
“她”疑惑地看着穆星，詢問：“爲什麼不吃？”
穆星在她開口的一瞬間, 就意識到身邊換了人。
這樣迅速的反應, 不可能是人類策劃, 那就只可能是掌控着整個《風華錄》的主腦。
從原劇情裡來看, 這個主腦, 是一個十分講道理的主腦。
原身無法接受自己身後名被如此侮辱，導致“穆星”這個人物整個崩壞, 主腦也並沒有第一時間強行修復異常，而是親自過來了解情況。
只是那時候，原身已經被打擊到失了平常心，一點真靈遠比正常靈魂意識脆弱，根本沒有辦法正常溝通。
最後，主腦只能將所有異常數據抹除，替換全新的設定。
穆星想試試這個人工智能對智能NPC的承受底限在哪裡。
他回答道：“心情不好，不想吃。”
主腦聞言，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心情不好？”
她很驚奇的想：我並沒有在美人環繞的情況下，給他設定“心情不好”這個反應選項。
她的雙目之中，眼前的穆星已經變成了一長串的數據，數據之中並沒有出現明顯的bug。
她思考了一下，覺得如果能解釋，這好像也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甚至，她還有些好奇，“心情不好”，又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身爲超級智能大腦，她可以模擬出人類一切情緒，但模擬終歸是模擬，她可以學得任何人類都辨別不出真假，可她的內心從始至終都是毫無波動的。
主腦問穆星：“爲什麼心情不好呢？”
她擁有無限的耐心。
穆星沉聲說道：“我看完了書房裡所有的書，我覺得我的生活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
“主動”在設定之外看完了書，並對自己的現狀產生了困惑。
主腦在0:09秒內，計算出了答案：【NPC穆星】成爲了《風華錄》第一個覺醒自我意識的NPC。
她龐大的數據庫裡儲存的資料裡顯示，穆星並不是第一個出現這種情況的智能NPC。
雖然原因暫時還沒有人查出來，但通常這種遊戲世界NPC，哪怕覺醒了自我意識，智能也不會太高。且他們無法離開遊戲世界，並不會對現實世界造成困擾。
威脅性極低。
而且擁有自我意識的NPC遠比系統設定有趣，經常給遊戲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智腦沒說什麼，將穆星的權限往上提升了一個等級。
穆星就發現，原本，他的活動範圍，只有自己這座漂亮的山莊，以及附近還未點亮的原陽城。
可現在，他的活動範圍，已經擴展到了整個大周鄴郡。
穆星詫異地看了眼前的主腦一眼，誠實地表達自己的喜好：“我不喜歡睡美人。”
主腦：？
這一次她很認真的反駁穆星：“不可能。大量的歷史資料表明，你必須喜歡美人。”
穆星糾正她的說法：“我喜歡美人，不喜歡睡她們。”
“而且。”穆星反問道，“歷史資料，哪裡的資料呢？哪裡有確切的資料表明，我貪花好色，無美不歡？”
主腦給他的迴應是離開。
粉衣佳人眼眸依舊靈動，可神態和微笑又恢復了完美標準，她依舊捧着那盆蜜餞，卻不會自己去嘗，也不會詢問穆星爲什麼不吃了。
*
穆星站起身來，周圍的美人一下子圍上來，他往後一步，吩咐：“退下，不需要你們。”
美人們懵懵懂懂不知所措，卻還是聽話地站着不動了。在她們的設定裡，對主人的“服從”是基礎要求。
穆星離開水榭，一路觀賞自己的府邸。
說是府邸，其實算是一座華美的園林。府邸之中，光是伺候他的NPC僕人，和各個院子裡不同風格的NPC美人，就有數十個。
穆星路過後花園的時候，還試着伸手摺了一枝花，花瓣嬌軟，放置於鼻尖，能嗅到幽幽的香味。
這份全息技術，簡直真實到令人分不清虛幻與現實，體驗感一絕，這也是《風華錄》此後能夠風靡數十年的原因。
穆星去往書房，剛坐下，就有人敲門。
進來的是遊戲設定裡面，“穆星”的書童十方。
其生得靈動雋秀，劇情裡，這位向來和“穆星”形影不離的書童，同樣是玩家眼裡原身的後宮之一 。
……所以穆星真的很能理解原身爲什麼會氣瘋。
不過十方一進來，穆星就意識到他不是真的十方。
他直截了當的說道：“我查閱了目前市面和圖書庫裡所有穆星相關的記載，確實沒有明確記載穆星是個好色之徒。”
智腦語氣沉靜：“根據大數據分析，以及歷史上所有野史記載話本傳聞，我的設定是最誤差概率最小的，人類也更加認同我替你設定的形象。”
原來他剛剛消失，是去認真找資料去了。
穆星覺得這個智腦還有點較真得可愛。
他說道：“我們打個賭怎麼樣？”
“打賭？”智腦重複這兩個字，“我掌握的知識庫告訴我，這是一種不好的行爲。”
穆星笑道：“小賭怡情，你先聽聽我想和你賭什麼，好不好？”
智腦思索了片刻，坦然道：“你目前展示出現的智能，已經超出我的預期。我需要對你進行二十四小時監測。”
這個遊戲裡面，所有的設定，全都是他和遊戲主創一起創造完善出來的。對於智腦而言，“穆星”這個NPC，就跟他的孩子一樣。
還是比較聰明的那一種。
穆星這會兒並不很害怕他：“但我的存在，可能會讓遊戲變得更加好玩。”
智腦思索片刻，大概是覺得比起一切都有自己設定的，任何反應都在自己意料之中的NPC們，眼前這個NPC確實看起來更加鮮活，和他聊天也很有趣。
他問道：“你要和我賭什麼？”
穆星坦然道：“你給我自主權，重新定義我的人設，以及我這裡的任務副本。我可以讓紅袖園副本變得更好更有趣。”
“聽起來是很無理的要求。”智腦說道，“《風華錄》已經定檔。現在修改損耗巨大，你需要說服我。”
穆星沒有說話，只是拿起手中的畫筆，凝神，筆尖一點濃墨落於紙上。
他這幅畫作得很快，旁邊的茶水還未完全涼透，宣紙上已經出現了一叢清豔的花兒。
“真是令人驚歎的作品。”智腦毫無感情的稱讚道。
他看着穆星：“我對你的人物設定裡，並沒有這副作品。以我的審美等級評估，你的繪畫水平至少在國畫大師一級，你是誰？”
“我是穆星。”
穆星坦然的看着他：“在下穆星，穆華容，原陽穆氏子弟。”
智腦罕見的沉默了一會兒。
約莫一刻鐘之後，智腦纔開口：“你說的話語，和展示出來的技能，我沒有辦法用科學解釋。按照通俗小說和電影的說法，你是真正的穆星，穿越到數千年後的一款遊戲裡，和自己同名的角色身上。”
他面無表情地讚歎：“真是非常經典的設定。”
穆星用真誠的眼神回視他。
*
十日之後。
《風華錄》開啓第一輪內測，首批開放十萬個玩家賬號。
因爲《風華錄》採用的是目前最新的全息技術，需要配套市面上最新款的遊戲頭盔。一個遊戲頭盔作價兩萬八，並不便宜。
可即便如此，遊戲內測預約人數也突破了一千萬。
一千萬人搶十萬個賬號。
無數玩家，尤其是許多遊戲博主，早早就提前守着，生怕自己慢人一步。
知名遊戲主播“不見觀音”搶號失敗，轉手花六萬八買到了別人出的內測號。
他是《風華錄》骨灰級粉絲，除了對遊戲的質感期待之外，更主要的是，他很好奇，《風華錄》是否真能做到宣傳的那樣，盡心盡力考據歷史，還原那些歷史人物設定。
戴上游戲頭盔，進入遊戲。
不見觀音眼前出現了一面虛擬光屏。
人物面板，基本操作，他快速填寫完，一個穿着灰撲撲短打的俊朗青年出現在高大的城門口。
他的身邊，是一羣同樣打扮的玩家。
“哇這個特效做得牛逼。”
“我剛剛摘了一片樹葉，居然能掐出綠色的汁水。不過我很快就被警告，說我破壞環境，遊戲內氣運值-1，持續三天。”
不見觀音同樣觀察了一下週圍，心中忍不住驚歎這款遊戲的精良。
雖然如今全息已經不如剛出來的那般罕見，可如此逼真的場景，足可以稱得上一句良心。
城門口站着兩排城衛，後面已經沒有路，顯然，正式進入遊戲，要從進城開始。
不見觀音走到城門口，一個城衛問道：“幹什麼的？”
前面剛有個玩家說來砸場子的，被兩個城衛不知道壓到哪裡去了。
不見觀音老老實實答道：“進城探親。”
城衛就遞給了他一張紙條：“拿好，通行證。”
不見觀音接過，耳邊響起一串提示：
【尊敬的玩家不見觀音，歡迎來到原陽城。原陽城是一座歷史十分悠久的古城，曾出現過許多歷史知名人物。下面，請隨機抽取一位歷史人物，做一個簡單的入城測試。】
不見觀音心想有點意思。
他的眼前簌簌落下了一陣花瓣雨，不見觀音信手一點。
【穆星，原陽人氏，歷史上著名畫家，文學家。請問，穆星生平最喜歡的是——】
選項1，畫畫。
選項2，讀書。
選項3，美人。
選項4，喝酒。
不見觀音心想穆星這我熟啊，想也不想，選了3。
穩了。
然而回答他的，是系統溫柔的聲音：回答錯誤，請玩家十分鐘以後，再重新排隊進城。
不見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