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愣了一下:“體驗?”
“是啊。”穆星說道, “這樣才能讓你最真切的感受到成爲魂靈的感覺嘛。”
男人有些心動又有些猶豫:“這樣,不會對我有什麼影響吧?”
除了這個,他更害怕穆星使什麼壞。
穆星似笑非笑:“你大可以放心, 我要是真想對你們做什麼, 你們再防備也沒什麼用的。”
男人還在躊躇, 旁邊和吊死鬼姑娘聊得火熱的玉老湊過來, 十分熱情的問道:“你們在聊什麼?”
穆星告訴他。
“我想試試。”玉老眼睛都亮了, 二話不說主動請纓。
穆星爲難狀:“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我一天就只能使用一次。”
聽他這麼一說,那男人頓時就覺得這機會不容易, 且本來就該是他的機會,爲什麼要讓給別人?
他立刻說道:“是我先問的, 我願意試一試。”
他看着玉老:“玉老, 咱們先來後到 , 讓我先替你試試。”
玉老嘀咕了一聲,不情不願退到一邊。
不過這事兒聽起來十分離奇, 他並沒有走遠,就站在旁邊看着。
隨行的其他人也都紛紛圍在一邊。
人死後能變成魂靈長久存在的條件究竟是什麼,這是這麼多年,無數研究人員一直都想弄明白的問題。
穆星就是故意讓他們看的。
他坐在主位上,男人表情緊張又興奮, 邊上的眼鏡男表情看他模樣, 不知爲何, 帶上了一絲憐憫。
“趙漣, 去把。”穆星對眼鏡男說道。
眼鏡男趙漣點點頭, 朝着男人走去。
那男人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安靜的等着趙漣走近, 直到兩人距離已經快要撞上,趙漣還沒有避開的意思。
男人下意識想要往邊上退一步,卻晚了——趙漣的身影撞到了他的身上。
可他並沒有任何被撞擊的感覺,只是覺得身上一涼,思緒開始變得混沌了起來。
可這一幕,在龐觀者如眼裡,就有點驚悚——眼鏡男並不是和男人撞到,他是直接撞進了男人的身體裡。
玉老下一瞬就看向了穆星:“這?”
穆星笑着安撫他:“不用擔心,我保證不會傷害到他。只有這樣,他才能最真實的體驗到他想要的東西。”
他這邊話音剛落下,男人原本空白的表情忽然變了。
他的神色變得痛苦又不甘,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整個人痛苦的痙攣着,大汗淋漓,彷彿在經歷着什麼鑽心的痛苦。
他張着嘴,茫然的望着某個方向,顫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抓什麼,一點一點的往前爬。
穆星眼睛一眨。
男人身後的地面上,開始出現一道蜿蜒凌亂的血跡,像是身上帶着血的人,一路爬過的痕跡。
他的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無力,表情也逐漸變得絕望。
最後,他不動了。
他死了。
所有人都看懂了。
就像是一場表演精彩的話劇,輕而易舉的就將人代入了進去。
穆星又輕輕眨了一下眼睛,地面上的血跡不見了,一個影子從男人身上起來,正是趙漣。
他有點沉默,看了穆星一眼,衝他點點頭,往外面走,身影融入夜色之中。
玉老想問點什麼,看着這一幕又住了嘴,安靜的等了一下,表情若有所思。
地上的男人開始甦醒。
他臉上猶帶着眼淚,睜開眼睛的瞬間,表情反射性的帶上了痛苦和絕望,直到目光掃過周圍一圈人,理智才終於回神。
他爬起來,有人給他遞上了熱毛巾。
男人心有餘悸的擦了擦臉,想起自己方纔經歷過的事情,忍不住質問穆星:“你這是什麼意思?若是不情願成全我可以直說,何必這樣戲弄人?”
“戲弄?我哪裡戲弄你了?”穆星反駁他,“你方纔感受到的一切,就是趙漣臨死前的場景。”
男人一怔,方纔看到那一幕的其他人也都震驚的看着他。
穆星淡淡的說道:“趙漣比你們大個一千歲吧,那時候人類剛到初科技時代,沒現在這麼發達。他死的時候二十三歲,剛剛大學畢業。”
趙漣是個孤兒,但他運氣不錯,福利院的院長是個特別善良的阿姨,這些沒人領養的孩子們,都是她的孩子。
趙漣在院長的幫助和政府的政策上順利讀完了大學。
他可以工作掙錢報答院長的時候,院長病了。
很棘手的病,需要很多很多錢去控制病情。
趙漣打了三份工,每天只休息六個小時,拼命的去掙錢。
他三份工作裡,有一份是晚上在工地上給夜班的工人們做宵夜。
這份工作待遇很不錯,那會兒是工地的老闆聽說他的事情以後,有意幫他一把。
他死的那天,是他發工資的那天。
因爲第二天很早又要起牀上班,住的地方離醫院又有點遠,那天半夜做好飯以後,趙漣就揹着裝着兩個月工資的包,準備直接去醫院。
在醫院椅子上睡幾個小時,早上去交費,弄完直接上班。這是他的打算。
醫院已經打電話通知了他,能夠治療院長媽媽病的藥已經研製出來了,正在臨牀實驗階段,若是順利,院長媽媽還能陪他們很多年。
趙漣走的時候和工友們打了招呼,滿臉都是笑意。
可惜,他沒能將這筆錢送到醫院。
有個工友看到了他包裡的錢,起了貪戀和惡毒的慾望。
“他被人跟蹤,悄悄用磚頭在頭上砸下去,人當時就懵住倒下了。”穆星想起了自己“看”到的情景,神色有些不忍。
那人還怕他不死,趙漣倒下之後,用磚頭直接在他臉上砸得血肉模糊,纔去搶他的包。
哪怕那樣,趙漣都不鬆手,那人又把他的手掰斷,將包搶了過去。
他抽搐着,掙扎着,睜着流血的眼睛,嘴裡一直重複着“還給我”。
庭院裡有人吸了吸鼻子,玉老側過臉去嘆息了一聲。
那男人臉色卻有點難看,他一邊因爲方纔的親身經歷心有慼慼,一邊又有些生氣,忍不住說道:“都是一千年前的事了,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意義?”
穆星說道:“當然有,你不是很想知道,爲什麼有的人死後,都能變成魂靈嗎?”
“現在我已經把答案告訴你了,就像趙漣這樣,死的時候留着巨大的遺憾和執念,不能釋懷,不能放下,哪怕是死了,魂靈也無法解脫,一直停留在最痛苦的這一刻。”
對上男人錯愕的眼睛,穆星平靜的說道:“那種痛苦,想必你剛剛比誰都更清楚的感受到了吧?可你只是經歷了這短短一刻,而趙漣,從身死到現在,一千多年,一直在重複循環着這種痛苦。”
“你們活着的人渴望這種永生。可你們不知道,對於魂靈們而言,他們有多渴望能在死去的那一刻就結束一切。”
這不是永生,這是折磨。
衆人面面相覷。
男人不死心的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你現在也承受着這種痛苦嗎?你們所有魂靈,都是這樣嗎?”
宮妃姐姐優雅的翻了個白眼:“小公子有什麼騙你的必要?你們應該都看到了那個臭小子的那個什麼直播吧?我們以前全都是那個樣子的,就是我們臨死前的樣子。”
“現在是因爲幸運遇到了公子,得到了解脫,痛苦終於消散,這才能恢復到正常的模樣。”
男人貌似只能聽到他想聽的話:“所有你們現在已經不會感到痛苦了?”
宮妃笑吟吟的說道:“是呀,我們從臨死前的執念裡解脫了,也馬上就要消散了。”
這話裡透露出來的意思,讓男人期待落了空。
他不死心:“就沒有個兩全的方法?”
他這樣的人,宮妃見得太多了。
她嗤笑一聲:“我生活的那個時代,最有權勢的當屬天下之主。能坐上那個位置的人,誰不想永生不死呢?可你看看,有誰實現目標了?”
衆人一下子靜默。
只有玉老,他蒼老的眼睛一個個的看着鬼魂們,看着這美輪美奐的庭院,十分難過:“所以你們都要消失了嗎?這樣珍貴的庭院以後也看不到了嗎?”
宮妃心裡被趙漣勾起的一點悵惘一下子消失不見,哼了一聲:“老頭子,所以你只是傷心以後沒人供你研究了對吧?你就沒有一點捨不得本宮?捨不得小公子?”
玉老目光慈和,溫聲笑起來:“有什麼捨不得的,按照穆小公子的話,消失對於衆位而言,是大喜事。若是可以,老頭子恨不得給你們辦一場歡送宴呢。”
宮妃沒料到他會這樣說,心中一暖,低低叱罵了一聲:“這老頭子,還怪貼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