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曲清染的問話，寂殊寒有些好笑般的伸手拍了下她的額頭，力道不輕不重，聲音卻十分響亮。
“那是自然，人活一輩子也就那麼幾十年，我生下來就含着金湯匙，不去享受難道還去吃苦不成？當然了，本少爺是自願跟着你們的，我不是說了麼，爺爲了那些奇珍異寶，別說吃苦了，賣命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再說了，你們不也沒叫我受過什麼罪麼？”
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可是好像有哪兒不太對勁的感覺。曲清染皺了下眉，倒是沒太在意，反倒是一旁的文素有種想要橫插一槓子的衝動。
這兩人未免站得太近了些吧？！還有剛剛那個拍額頭的動作，雖然不是什麼香豔旖旎惹人遐思的動作，可未免過於親近了些吧？怎麼曲清染完全感受不到呢？還有許青讓也是，似乎也並沒有在意這兩人之間的互動，難道只有她一個人想太多了麼？
“你等着瞧好了，這小公子的家中定然是個富貴的，真正有錢的人家，子女都是富養着的。出門在外也絕不會容許臉上泛出油光來，時不時淨面修整那是常事了，一會兒還得焚香抹霜，免得叫這日頭曬壞了皮膚。”
寂殊寒施施然的說着，就像是爲了迎合他的話般，亭子裡的兩個侍女果真如他所說的那般，一個捧出了小小的鴨嘴薰爐，正在滴幾滴香露下去，薰出來的茉莉芬芳清清淡淡的，卻經久不散，順着風吹到了她們這裡，果真是香氣馥郁；而另一位則是拿出一盒玉盒子來，文素看得清楚，那玉也是好玉，這麼一大塊就做成了個盒子，用來裝面霜的。
奢侈到這個地步，文素又一次刷新了對這個世界的三觀，有錢人就這麼會玩了，要是京城裡天子的後宮，那又該是怎樣的一幅情景？
文素想着，以後要找個機會上皇宮裡溜溜，長長見識，這個想法被曲清染知道了，二人還真的偷偷摸摸夜探皇宮去了，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暫時不提。
待到那小公子重新收拾完畢了，這才悠然自得的往一邊停在樹蔭下的馬車裡走去。文素撐着下巴看着那漸行漸遠的馬車背影，忽然有些感慨道：“我大概是個假的女人。”
不能怪她會這麼想，現代就有許多前衛的男孩子，裝扮起來連女人都自嘆弗如。可現在她是身處在古代啊！雖然也聽說過有些時期的男人崇尚這種塗脂抹粉的行爲，但知道遠不如親眼所見來得更加震撼。
曲清染也捂着小臉揉了揉，有些憤青似的將手中的柳條往河裡一扔，怒道：“我要這個性別有何用？！”
說完了，她還看了一眼寂殊寒，似乎是把對方代入了那個比身爲女人的她們還要講究到令人髮指的小公子身上，冷冷的“哼”了一聲之後，曲清染拉起文素扭頭就走。
擦身而過之際，文素還聽到曲清染萬分嫌棄般的說道：“咱們離這個娘娘腔遠一點。”
她好懸沒當場笑出聲來，被人拖着手腕迅速走遠了。
至於被諷刺的寂殊寒則是瞪着一雙鳳眼，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那遠去的背影，咬牙切齒的拉住荀翊的袖子，問道：“你見過這麼無理取鬧的人嗎？簡直不可理喻！這又關我什麼事兒了？！”說罷，他又扯着許青讓的肩頭說道：“遷怒遷得這麼沒有道理，也就只有你能夠忍受得了她了！”
寂殊寒氣急敗壞的模樣着實逗樂了一下衆人，然而他們似乎都沒有意識到，其實最能忍受曲清染的人，不是許青讓，也不是文素，恰恰正是寂殊寒本人。
而一對男女之間，一個能毫不顧忌的展露出自己最囂張跋扈的姿態，一個明明被氣到吐血了但還是願意容忍的的胸懷，這樣的相處方式，又怎麼可能半點交際也無呢？
一直淘到暮色西垂，文素感覺兩條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她修煉怕是都沒有這麼累過。鮫人淚果然是稀少到不行，就連這樣的大型靠海城市裡，真正的鮫人淚也幾乎沒有幾個，她們將整個桑海城裡店鋪的珍珠存貨都淘了一遍，可真正由鮫人之淚化成的珍珠，也只找到了四顆而已。
荀翊有些爲難的看着這四顆鮫人淚，要知道一人份的定海玄漪散就要用上一整顆鮫人淚，如今她們有八個人，哪怕寂殊寒和許青讓不去，那也有六個人，還是沒法兒做到一人一份，如果硬要分一分，這效果定然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對此，文素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沒事兒，你就先用這四顆做八人份的定海玄漪散，出海畢竟太危險，哪怕不下海，這也是保命的良藥，就算效果再差，一兩個時辰總能堅持得下來吧？這一回生二回熟的，不行下次在找足八顆鮫人淚就是了。”
一番話勸下來，一向做事認真完美的荀翊總算是沒那麼糾結了，應該說，他其實還算有些小小竊喜的，自己只是皺皺眉頭爲難了一下，她就這麼溫言好語的勸慰自己，這是不是代表了自己在她的心裡其實也是佔據了一席之地的？
文素並沒有注意到荀翊偷偷樂着的脣角，她只是隱隱覺得小腿上的肌膚相比身體的其他部位有些微微的涼意，這種感覺她已經十分熟悉了。
自打她的小腿上出現了那美輪美奐的花紋後，就會時不時的浮現於肌膚的表面，沒有任何規則可言，說冒出來就冒出來，幸虧她們不是長裙就是長褲的，不然一個正常人腿上有着發光的線條，若是被誤會成什麼妖物了，那可真是渾身是嘴都解釋不清楚了。
偏偏她也覺不出有什麼異常的，荀翊也爲她檢查過幾次，並沒有什麼危險，甚至還能吸引住靈氣，有了荀翊的“權威認證”，文素這才作罷，沒有再關注過這個奇妙的花紋。而唯一讓她能感受到不同的，就只有那比其他部位還要略略微涼的溫度，提醒着她這個花紋又浮現了出來。
此時忙碌了一天的衆人自然是要找個客棧落腳的，在一處十字路口處，文素隨着衆人穿過了人羣，向着另一邊街口拐了過去，而在拐彎的那個路口處，她與人羣的某個人正好擦身而過。
文素並沒有感覺到什麼，反而在曲清染招呼了一聲後，加快了腳步向衆人走去，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個與她正好擦身而過的人，卻在她走過自己身旁的時候，停住了腳步，然後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吸引住了一般，緩緩轉過了臉來，盯着文素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挪動過腳步。
來來往往的人羣，似乎沒有誰注意到這個一直站在原地不動的人，而那個人一直望着文素的方向，直到看清她轉過臉時露出了半張側臉後，那人才怔愣了一下，而後輕輕地，輕輕地露出了一抹微笑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從那人的口中溢出——
裳兒，是你回來了麼？
夜裡，清風徐來，燭影搖曳，臥牀上一邊的帷帳也落了下來，輕搖曼舞，似是在邀請着誰進入休憩。
文素看着桌面上已經煉好的七瓶藥散，頗有些心疼望着還在爲最後一瓶藥專注煉製的荀翊，光潔的額頭上有一層薄薄的細汗，微微沾溼了他的髮根，她有心想給他擦一擦，但煉藥之時，是絕不可以受到任何打擾的，文素只得按捺住了心思，站在一旁屏息等待。
視線落在了桌面上，她順手拿起一瓶，就着窗外的月色，細細看了幾分。一個不過半個巴掌大小的瓷瓶裡，裝着荀翊幾乎熬了大半夜才煉製好的定海玄漪散，分量不多，剛好一口悶而已，瓶口雖然塞了木塞，但還是可以隱隱聞到那多種藥草材料混合而成的淡淡異香。
“呼…這是最後一瓶，明天出海之前，給大家一人一份。”
荀翊不知何時已經煉製好最後一份定海玄漪散，清澈透明的液體還散發着晶亮的光芒，似是灑滿了碎鑽，緩緩傾倒進了白瓷瓶中。
文素小心得將八個瓷瓶收好放在了桌面中央，又熟門熟路的倒出自己藥囊中的丹藥，兩指輕捏着，直接就往荀翊的嘴裡塞。
指腹的柔軟不經意間觸到了荀翊那張櫻紅色的薄脣上，他只感到似有一道微微的電流，從脣珠直接流竄到了心間。不等他回味一番，文素已經捧着一杯清水遞到了他的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