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浩的記憶裡,凌飛知道,二十年前的雲天帝國,先皇病疾之時,曾出現了一次皇子的奪嫡事件,其中當事人,便有楚浩的父親,也就是如今的威遠王,當時的六皇子楚雲飛。
參加那次奪嫡的,除了六皇子楚雲飛,還有四皇子楚天龍,大皇子楚揚塞和當今聖上三皇子楚鵬。
這四位皇子,是當時最爲強大的四股勢力,只是箇中幸秘楚浩知道的並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最後楚鵬被先皇下詔稱帝,大皇子失蹤,而四皇子身亡,只有六皇子楚雲飛,做起了雲天帝國的太平王爺。
說起來,楚雲飛雖然奪嫡失敗,但卻是當時幾個皇子裡最爲強大的勢力,可惜,樹倒猢猻散,如果不是他門生遍佈,名聲極好,再加上掌握着軍政不小的官員,恐怕當時失敗之後,就和幾位皇兄一起身首異處了。
但二十年的時間,當今的聖上卻是抽絲剝繭,將楚雲飛暗中的影響力消磨得七七八八,並且還不斷施壓,讓其不能擁有半點勢力。
再加上十年前喪妻喪子,三年前唯一天賦超絕的小兒子慘遭鉅變,無論是國事家事,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這個如鋼鐵般的男人硬生生承受下來,但他的面容,卻像是多老了十歲。
此刻站在凌飛面前的楚雲飛,雖然氣度依然英偉,卻不像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反而像要步入古稀的五十多歲的老者。
對於楚浩的失態,楚雲飛面容有些疑惑和欣慰,目光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幽幽嘆道:“王兒,你過來。坐。”
楚浩點了點頭,沒有任何扭捏,坐在了一旁凳子上。
從看到楚雲飛,感受到那從未有過的父愛開始,他已進入了自己的角色。
“聽說今天下午你遇到襲擊了。”楚雲飛的聲音很淡,但卻夾雜着無法掩飾的關切,他的目光盯着楚浩右腿的膝蓋,那裡破裂的布衫,讓他瞳孔一縮。
這近三年來,對於楚浩的性情大變,楚雲飛已是從不能接受到逐漸麻木了。他膝下就留這個兒子,他也失去了爭權之心,在他心中,兒子平安一生,就已勝過所有的榮華富貴。
“恩。”回想起今天在郊外的一幕,楚浩心裡也升起了一陣驚懼和疑惑。
“你心中有懷疑的對象嗎?”楚雲飛一雙龍目盯着楚浩,好像要看透他的內心。
楚浩一陣啞然,搖了搖頭。這個世子三年來的紈絝作爲,不知道在京城得罪了多少人,如果他能想到是哪個仇家迫害,還真是燈籠明夜了。
楚雲飛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子近年的所作所爲,嘆了口氣,道:“王兒,父王知道你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但有失有得,這是人生的定律,你如果不能走出來,父王就算入土見了先皇,也不能放心啊。”這段話,幾年時間裡楚雲飛已是對楚浩說過了不下百遍,只是楚浩每次都只左耳進右耳出。畢竟,從一個天之驕子落得連尋常武者都不如,他心裡又怎麼不恨蒼天,不憤世嫉俗。這,都是人之常情。
不過,眼前的楚浩卻非以前的楚浩,聽了楚雲飛的話,感受那無邊的愛意和愴然,他眼圈不自覺的有些發脹,連忙低下頭,道:“父王警句,王兒銘記在心。”
說着,親自蹲下身子,從一旁的小爐上慢慢斟衝一杯茶,然後雙手遞到了羅洪的面前,道:“這杯茶,是王兒祝父王長命百歲,身體康泰!”像沖茶煮茶這類事以前凌飛剛到鑄器門的時候沒少做,此刻自然不會生疏。
倒是楚雲飛有些詫異,平常冥頑不化的兒子,此刻竟變得如此乖巧,難道是今天受了刺客的刺激?楚雲飛想不出所以然來,但他表情卻是未變,接過茶杯淺嘗一口,放到桌上,欣慰道:“王兒你能聽進父王的話,那父王就能活到長命百歲了!”
楚浩知道自己現在做法已有些唐突了,有些事情要一步一步的來,淡淡地回以一個笑容,沒有說話。
“這幾天,你就留在王府裡不要出去,也別帶你那些狐朋狗友回來!”楚雲飛的眼裡閃過一道精光,道:“刺客的事情,你也就不用理會,父王會將一切都給你處理好!”
“是,父王!”楚浩沒有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
對於楚浩如此痛快的應承下來,楚雲飛臉上終於有些異樣,仔細地打量了楚浩一番,才道:“父王已有近半年沒有和你談話了,看來你已是有些不一樣了,甚好,甚好!”,說完,楚雲飛哈哈大笑,紅光襲面,言語中充滿了激動,“王兒,今天我們父子就好好聊聊,好好聊聊啊!”
也難怪,三年來的放縱嬌慣,楚浩已漸漸成爲了名副其實的紈絝惡少,如今若是翻然悔悟,對於已失望透頂的王爺來說,無疑是最大的寬慰。
楚浩心中隱隱有股坦白的衝動,但還是被壓制了下來,低着頭道:“王兒遵命。”
接下來,楚浩和楚雲飛開始聊些家常,也聊到了楚浩的學問,楚雲飛的意思,是楚浩既然體質受限做不了武者高人,就不如退而其次求個功名,有威遠王的招牌和人脈在,楚浩也有世子封號,以後在朝中的前途自會坦然無比。但對於此,楚浩並沒有多大的熱誠,楚雲飛也瞭解兒子的心比天高,便不再多說,轉移了話題。
一直到夜深時分,兩人才停止了交談,楚雲飛掏出一瓶綠色的藥瓶,遞給了楚浩:“回去擦在膝蓋上,雖是小傷,但不可掉以輕心。”
雖然這點小傷對楚浩來說並不算什麼,但楚雲飛的做法卻是讓他有些感動,接過深深行了一個禮,纔下去了。
透過窗子,看着兒子離開的背影,楚雲飛臉色變幻莫測,良久之後才謂然嘆息。
目光轉向黑沉的夜空,楚雲飛好像看到了什麼,呢喃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帝王之心,帝王之心……皇兄,我已淡薄出局,不再有稱雄之心。而今就只剩一個兒子,想不到你還是不肯放過……”
言語間充滿了悲慟,整個書房,只剩燭光明滅,幽幽投射出威遠王滿是蕭索的身軀。空氣變得沉悶,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