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看到寧寧,當時是又開心,又有些擔心,他心想寧寧是要來帶孩子走的,而我想到的不是這個,我想的是,寧寧是怎麼從西班牙回來了,而又是怎麼知道我已經回到了老家的。
我爸有點不自然地笑說:“丫頭,我現在回家去讓你姨做飯,我這就去!”,說着我爸就拍拍身上的土,然後走了。
寧寧喊着說:“爸,不要做飯!”
我爸走後,寧寧跟我站在那裡,她理了下耳朵邊的頭髮然後看着滿園的蔬萊,我當時身上穿着不滿泥土灰塵的衣服,我從口袋裡掏出煙,然後戴着佈線手套抽了口煙,寧寧說:“這都是你參與種植的嗎?”,自然寧寧跟鄉村,跟土地,尤其跟蘇北的土地是很遙遠的,說的話自然也不是農民說的話。
我一笑,然後看了看大棚,我轉身鑽進去,然後在裡面挑選了一個很大很紅的西紅柿摘下來後,然後包到衣服裡面擦了擦,拿出來給她,她看着那個西紅柿,看着,我說:“吃吧,很好吃的,沒有打農藥,綠色無污染,不乾不淨吃了沒病!”
寧寧看着,然後低頭笑了,她接過了,然後拿在手裡,然後她擡起頭,把西紅柿放到了嘴裡,接着張開大口,咬了一口,然後在嘴裡咀嚼着。
我笑說:“好吃嗎?小時候,我們在農村,我們沒有水果吃,西紅柿黃瓜就是我們的水果,那個時候我家裡以前不種西紅柿,我就跟孩子去偷別人家的,後來的,我媽就每年都種,不管多少——”
“媽媽怕你走上歪道,那樣會變成小偷的!”,寧寧說,又吃了口,然後聳了下鼻子,我笑着,她硬是把那個西紅柿吃完了,然後說:“真好吃!”
我脫掉手套,然後把她嘴邊的汁液擦了下,她笑了,低頭一笑,然後擡起頭說:“你要做個農民嗎?”
我說:“是啊,做個農民挺好的啊,每天都很充實,尤其看着這些自己種植出來的勞動成果,多好啊!”
寧寧看着我說:“你還真像個農民,皮膚比以前黑多了,很健康!”
我誇張地笑了下,然後說:“是不是挺難看的?”
寧寧點了點頭,笑着,她似乎知道我是想她誇我,可是她偏不那樣做,而是用這種心知肚明的表情來告訴我一切。
我們好久沒有見面,尤其又是在這個時候,在這個炎熱的夏天,在這個慾望都快要被燃燒的夏天。
我穿的很少,就是一個背心,結實的臂膀比以前更有力了,寧寧看着,然後用那種眼晴一笑,然後伸出指頭點了點我的胳膊,我看着,她看着我,我說:“是不是比以前結實了?”
寧寧皺起眉頭說:“你這個人老是想我誇你,真是的!”
我呵呵地笑了,我說:“寧寧,你怎麼來了?”
寧寧說:“你希望來的人是沈藍對嗎?”,她沒有說她姐姐。
我搖了搖頭,我說:“挺驚訝的,沒有想到你會來!”
寧寧皺了下眉頭,但是立刻舒展開來說:“我想我兒子了,我不可以來看看他嗎?”
我說:“當然可以的,我只是意思,你媽媽——”
寧寧說:“我跟我媽媽說我去美國的,然後就——”
我想也是如此,我點了點頭。
寧寧說:“小童在家裡啊?”
我說:“恩,你一定想壞了吧,我帶你回家,帶你去看小傢伙,我媽帶着呢,對了,寧寧,你知道嗎?我把小童從曰本帶回來的時候,他問我句話,他說爸爸,媽媽去哪了?媽媽爲什麼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太調皮了?”,我說到這兒,寧寧立刻就哭了,她皺起眉頭,然後手放在額頭上。
我見她哭,我就安慰她,到她面前,貼着,我手上髒沒有去碰她,她幾乎是貼在我脖子處的,我說:“不要哭,這是他想你啊!”
寧寧還是哭了,我一說,她就哭了,然後頭靠在我胸上,我忙說:“我身上都是土,別!”,她沒有聽,微微地靠着我哭着說:“我想他了!”
我點了點頭,那種滋味,那種想小童的滋味,我完全能夠明白,我說:“我帶你回家!”,她點了點頭。
我收拾工具,然後說:“你開車走那邊走,家裡能找到吧?”
寧寧說:“當然能,我開車帶你!”
我說:“我這麼多工具!”
寧寧說:“放車後面吧!”
我說:“萬一把車給颳了!”
寧寧皺起眉頭說:“我讓你放後面,就放,你怎麼一點都沒有以前那種無所謂了,你真的當農民了嗎?你這樣,我看着你,我挺,挺——”,我笑說:“什麼啊?當農民沒有什麼不好的,真的!”
寧寧拉着我,我把工具放到車後面,然後說:“我身上都是土,把你車弄髒了!”
“屁,髒就髒,又不要你賠!”,說着寧寧拉開了車,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上了車,坐到車上,寧寧很瀟灑地打轉方向盤,然後把車開動了,她邊開車邊說:“尚房村變化挺大的,我來的時候差點找不到路了!”
我說:“周圍在搞開發,沒有辦法,政府沒有實業,就大肆賣地,全搞房地產開發,對了,你跟紫城的事情怎樣的?”
“掛個名,主要負責設計方面監督,可有可無,合同不是沒有到期嘛,在哪都一樣!”,寧寧說:“這裡房價多少?”
我說:“很便宜啊,開盤才一千六七,這還是很好的小區了!”
寧寧聽了說:“多少?”
我說一千六七啊,寧寧說:“不可能吧,這麼便宜啊?那能賺錢嗎?”
我說:“你天天做這個還不知道啊,你知道這邊土地多麼便宜,一畝地政府賣出去,多少錢知道嗎?”
寧寧說:“多少?”
我說:“五十萬一畝,你知道賠償老百性多少錢一畝嗎?”
寧寧說:“不會太多吧!”
我說:“才一萬塊一畝,這錢夠幹嘛的,新沂市政府領導不不做事,全是外地過來的,都是來搞政績的,把GDP通過賣地弄起來就走了,誰把老百姓放眼裡,而且這裡的拆遷,我這幾年不在不知道,全部找社會上的小流氓來你家,不拆就打,簡直就是他媽的黑社會!”
寧寧說:“真是太霸道了,太不文明瞭!”
我說:“你去跟他們講文明,這些人都是土匪,就我們家這地也快要佔了,項多一兩年,這邊賠償也是一萬一畝,可是你知道一畝地,就我這種蔬菜,我一年賣個一萬五六都不成問題,人家一萬塊就把你這土地拿走了,農民以後吃什麼,太黑了,這社會很多東西沒法說!”
寧寧說:“那可不行,怎麼可以這樣,如果到時候他們要拿這土地,給多少前錢都不賣,難不成他們還能殺人?”
我說:“我跟我爸說了,不是我需要錢,給他媽的一百萬一畝咱也不賣!”
寧寧說:“才一百萬啊,給一千萬也不賣!”
寧寧的口氣可真不小的。
不過也是說到做到,後來我們家的地,是這樣的,有一家浙江的小地產公司要開發,最後直接被寧寧以高出的價錢買了下來,而且那塊地沒有開發,還種植蔬菜,最後很有意思的是,周圍所有地方都蓋了高樓,就是我們不蓋,就放那裡給老百姓種,每次我一回去,我就感覺特別出氣,氣死這幫烏龜王八蛋,最後怎麼着,有人看那塊地漲價了,就要跟政府出更多的錢想買下來,政府就裝孫子了,來給我施壓,讓我們要麼再多給點錢,要麼轉給別人,去你他媽的,你當你真的是黑社會啊,在我面前,別說你是什麼市委書記,什麼領導,我長這麼大從來都不把這幫孫子放眼裡,官場對我來說就是個球,在這個病態的社會,只要你有錢,你就是一切。
現在中國發生的這些事情,最近,目前剛剛發生的事情,每當我聽到這些事情的時候,我真的就想抽他們,什麼東西,不把人的生命當一回事,一個不把人的生命作爲第一位而只講究愛國的民族只能走向沒落,什麼是國家,當你早晨醒來,第一縷陽光照入你的眼晴裡的時候,你還能看到它的時候,那就是國家,那就是全部。
回想跟寧寧那天的談話,想到今天這個國家發生的一切,不由得多發了感慨。
不多去說,多說無益。
回到家裡,老遠,我媽就帶着小童在路口等了,寧寧看到小童後,手捂住嘴,我讓她開心點,別把孩子嚇到了,寧寧點了點頭,然後車子開到了,小童見到汽車就開心了,停車後,寧寧匆忙就跑下車來,然後先跟我媽說了句話,然後就立刻把小童抱在懷裡,不停地親吻小童,不停地親,邊親邊看着小童,問道:“想媽媽了嗎?我的小寶貝,小心肝,我愛你,媽媽愛你!”
小童好久不見了,有點害怕的樣子,一句話都不說,害羞的樣子,我走過去蹲下說:“小童,叫媽媽啊?你不是天天說想媽媽嗎?你還跟奶奶說媽媽有小汽車的,家裡那是玩具,你看你媽媽開車來帶你玩了,叫媽媽!”
小童笑了,牙齒咬住嘴脣,跟她媽媽還有她大姨的表情都是很像的,小童叫了句:“媽媽!”,他叫的很輕,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