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他能動?不是應該僵着嗎?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他的手,伸向樂飄飄,卻不是想像中的掐住她的脖子,而是落在她的額頭上。但,接下來並沒有撫摸她的臉頰或者頭髮,卻是指尖輕輕落在她的左眼上。
本能的,她閉上眼,心中大駭:百里布清醒了,果然她胡鬧過頭,他要挖出她的眼珠子!
現在,換她不能動了,但她知道,她是嚇的。
可是沒有想象中的疼,只微微有些又麻又刺的感覺,是他指尖觸碰她的眼瞼產生的。而接着,莫名其妙的,她睜開眼睛,掉了眼淚。
不是因爲傷心,因爲她不傷心。且只有左眼流出了淚。點點滴滴,滾燙的,落在他的胸口。
接着,他的手指下滑,按在她的脣角上,不動。
兩人互瞪,確切的說是全部震驚於現狀,不能動彈。百里布眼神複雜,令樂飄飄根本讀不懂。似乎他的眼底閃過很多深沉而複雜的東西,瞬間,卻流過千萬年的光陰。
也不知多久,百里布的手終於軟軟垂下,人也重新陷入昏睡中。
樂飄飄屏着的一口氣,終於可以踹了出來。
她跟自己發誓,這種事以後再也不做了。就像做賊被當場抓包,實在對心理承受能力的要求太高了,她沒有那種潛質。
此時,就算百里布失去了意識,她這個無膽鼠輩也仍然僵了半天,才緩緩挪動身子,向窗邊走去,手中拿着窗邊黃花梨的臺几上的蠟燭,向左晃了三圈,向右又晃了三圈。
片刻,燕北天悄悄進來,她進入龍神殿空間,再由燕北天把她帶出了皇宮。
潼川城除了每年的幾個法定節日外,全部實行宵禁。城池的上空,還設下了很複雜厲害的禁制。據說,是在五百年前那場幾乎令人類滅絕的災禍中,百里皇族的祖先不知種下了什麼天大的機緣,由一個天界的神仙擺下了此防護陣法。
陣眼在哪裡,是什麼法器鎮守,只有歷代的皇帝才知道。而城門關閉,陣法啓動,那無比厲害的禁制,就連化神期的大能者也無法隨意穿越,更別說普通人了。
於是樂飄飄只能暫居在燕府,只等第二天一早纔出城。可她才踏出城門半步,一條黑影就從天而降,牢牢把她護住,就像她會突然消失似的。
“三師傅!”樂飄飄很驚訝,“你一早等在這兒嗎?”
無跡點頭,一邊的二師傅鳳九嚶嚶哭得哀傷,就好像迎來的是樂飄飄的死屍。他那一番梨花帶雨的神態,哭都哭得媚色天成,別說來往的行人了,連守城門的小兵都看呆了。
“唉唉,注意形象!形象!”大師傅小一郎跺着腳道,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他一身白袍,舉止瀟灑風流,別人都當是哪裡的世家公子,前來接跑到城裡玩瘋了的妹子。
“我們昨天接到你傳來的信兒,等到天黑也不見你回來,就只好到城門外等。”鳳九哽咽道,“你這丫頭,一跑幾天不見人影兒,你想嚇死師孃是怎麼滴?”
“說來話長。”樂飄飄左右瞄瞄,那意思怕人偷聽,有什麼事回家再說。但她也是真沒有想到,三個師傅居然在城外等了一夜。她覺得他們真犯傻,可心裡卻熱乎乎的,似乎有什麼東西紮了根,再也拔不出來。
“走吧。要不,三師傅揹你?”無跡愛憐的拍拍樂飄飄的頭。
“不,我自己走。以後我還要做大事呢,身體不強壯怎麼行?”樂飄飄拍了拍自己這一身的懶骨頭,率先大步離開。
路上,鳳九絮絮叨叨地說起她三天不見,村裡亂成個什麼樣,“我們三個差點用了搜魂大法。那個送信的人再晚來一步,以後咱們師徒四人就陰陽相隔了。”
“搜魂大法?”樂飄飄非常後怕,“下回不許這麼衝動,若然你們三個仙去,我回來以後可怎麼辦?以後誰保護我?誰疼我?我欺侮人,或者人欺侮我,誰幫我打架?”要知道他們修爲不高,要用這種高階法術,三個人都得搭上性命才成。
“你好歹留個口信,我們至於這樣嗎?”小一郎埋怨,“小死丫頭,還不如當癡兒時乖巧可愛,靈智開了,主意就這麼正!”
樂飄飄忍着不解釋,到了野外無人處,才站定,把龍神殿空間的事、以及困在皇宮中的事都說了。當然她與百里布之間發生的可疑又可笑的狀況隻字未提,只說藏在皇宮的花樹下了。
“這是個什麼寶貝啊。”無跡欣喜的輕觸又回到樂飄飄頭上的紅羽,深深爲她高興,“我就知道,我家飄飄一睡十六年,醒來後必定是不凡俗的姑娘。”
“我有一個想法……”樂飄飄把這幾天在龍神殿中想好的事,先跟三個師傅提起。三個師傅對她的設想很是驚訝,然後開心,最後樂得差點手舞足蹈,表示全力支持。
可還沒等樂飄飄細說,身後就追來一隊人馬,領頭兒的正是燕北天。
樂飄飄心臟緊縮,生怕是昨天百里布“夢中”出現的意外,令那位太子殿下來找茬,打算砍了她的腦袋。
不過當她疑惑的望向燕北天,見他神色中並無焦慮,也就稍放下了心。安撫三個師傅先回村,她去去就來。
“要不,我們跟你一起去吧?”小一郎提議。
“皇宮豈是想進就進得的?”樂飄飄安慰道,“太子殿下宣我去,可能是爲了商談皇莊的續租事宜。咱們大隊人馬一起去吵鬧,殿下煩了心,說不定會壞事。”
結果,真被她猜中了。
百里布見到她後,淡淡地說,“關於皇莊之事,聽說你有下情要奏?”他坐在青松樹下的石凳上,初春那暖洋洋卻不強烈的陽光透過樹葉,斑駁的灑落他一肩,滿身。
這美景、美男,本來令樂飄飄心生嚮往的。可是她跪了很久,百里布也沒有叫她起來的意思,只一味拿着塊帕子擦他那把像從垃圾堆撿來的破舊大刀,似乎眼裡根本沒有她似的,真是傷她的自尊和膝蓋。
“是。”她低頭,忍氣吞聲,免得她這凡人放肆的眼神驚動了築基大圓滿的修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這種良心有彈性的人,很知道怎麼妥協的。
她想起一句電影臺詞:懂得妥協纔是英雄。嗯,她是女英雄。她自我安慰着。
而聽完她的建議,百里布卻又半天不語。
看他這樣,樂飄飄心思就像放了十五隻吊桶,七上八下的。
以百里布的神情看,似乎他把昨晚的事還是當成了夢境,不然也不會妥協,是……吧?她假裝龍神附體,他是聽信了,纔會軟化在皇莊一事上的立場。若他發現實情,這時候應該宰了她纔對。可既然已經答應再給皇莊衆人一個機會,這麼擺譜折騰她又是怎麼回事?
小氣的男人!哼,他就是不甘心,又不想違背龍師傅的話,所以才這樣!她心裡罵着,眼睛卻求助地望了望旁邊的燕北天。
燕北天無奈,輕輕上前一步,想把事情趁機解決掉。可了還沒說話,就突然聽到了一陣喧譁聲從後院那邊傳來。
“鬼車又鬧什麼?”百里布頭也不擡地道,“這麼多人看養它,怎麼就侍候不了?”
正說着,那火紅的兇禽已經飛到花園的上空,脖子上掛着一條鐵鏈,鏈上掛着一個僕人。
情不自禁的,樂飄飄擡頭望去。
鬼車桀桀怪叫,照樣在白天蒙着眼睛,可不知怎麼就“看見”了樂飄飄,陰險可怕的怪叫瞬間就變成賣萌的啾嗚之聲。
接着,俯衝下來。
雖然它還是神獸的幼小期,雖然它外形就像一隻火紅色的鴨子,可它兇名遠播,翅膀展開有一丈多長,個頭比樂飄飄還高點,這衝撞力,想想就可怕。
於是,儘管百里布還沒說“平身”二字,樂飄飄還是一躍而起,以從未有過的快速,蹦到百里布的身後,反應那叫一個快,時機掌握得那叫一個準。
好在鬼車見到主人,很有些收斂,好在百里布實力強勁,所以,人仰馬翻,雞飛狗跳的場面並沒有出現。不過,那鳥僕摔個半死,百里布生氣的揪住鐵鏈,鬼車在這種狀態下還掙扎着伸出腦袋,在樂飄飄身上又挨又踏,委屈的哼哼。
百里布很鬱悶。
他的騎寵啊,爲什麼喜歡別人?他的侍衛啊,爲什麼也喜歡這個女人?
“你的條件,孤答應了。”他突然說,“但,每年的供奉要是原來的三倍,而非兩倍。”
樂飄飄點頭。
好,皇家的人不搜刮民脂民膏也不可能。幸好,之前她打出了富餘,這種程度的稅賦不至於拖垮皇莊,只要村裡人勤勞一些就行。
“還有,從明天開始,你要做鬼車的僕人,直到它成年爲止。”百里布補充道。
啊?!
樂飄飄傻了眼。
而鬼車似乎能聽懂人言似的,高興得一飛沖天,在空中盤旋飛舞。明明是一隻超大的紅鴨子,學什麼鳳舞九天啊!
“殿下,民女不能住在宮裡頭……”她急急的編着藉口。
“誰讓你住宮裡了?”百里布冷冷地說,“每天天亮進城,午時後回去。鬼車每天下午要修煉,用不着你侍候。”
就是說,每天要爲這隻死鳥服務半天?然後就自由了,還能保得住皇莊?也好,如果它肯接送她,倒也不會太辛苦。至於說鳥類嘛,應該成長得很快。樂飄飄想了想,點了頭。
事實上,她不點頭也沒辦法。因爲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她一個村姑有膽反抗嗎?
……
……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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