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晴想着,老頭子又開口了:“也是你娘當初想家了,也把我當成了一個親人,每次想家都跑我這來大哭一通,老頭子我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呀。”
一提起這事兒,老頭子忽然又笑了:“我一個閨女都沒有,那韶華到了我身邊,就好像我親閨女似的,也算是了了我一樁心願。”
“那時候我還整日和軒轅寒說,一定要好生對待他,軒轅寒也不含糊,拍着胸脯打包票說一定對韶華好,這輩子就韶華一個了。”
“當時軒轅寒和韶華的感情我也看在眼裡,真的以爲那就是長久,以後膝下兒女成雙,陪伴着他們,老來幾世同堂共享天倫之樂,可誰知道後來……”
後來的事情,人盡皆知,老頭子更是沒有了說下去的勇氣。
韶華情傷,逃離聖王朝,那個插科打諢和上官晴如出一轍的眼眸,也暗淡了,那個活躍的,猴子似的討喜的女人,也開始溫婉內斂,處處透露着憂鬱哀傷令人憐惜的氣息。
上官晴不由得想到了當初慕容霸說的那一句話。
——她的眼睛永遠都是那麼的溫柔,一眼,便能夠讓人的心神安定下來。而你,雙眼中帶着她不曾有過的活力和靈氣。或許,你們是一樣的,只不過韶華的眼睛充滿靈氣和活力的時候,我不曾見到過吧。
韶華她把自己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一切都給了軒轅寒,最終卻淪落了一個那般悲慘的下場……
上官晴微微一蹙眉,想着孃親的遭遇,沒由來的揪心的痛。
“當年我沒能保住她,到底還是被人陷害了……”老頭子的聲音帶着幾分哽咽,昏花的老眼滄桑不已,背在身後的手都在顫抖着。
“我不怪你殺了軒轅寒,我只怪我那兒子不爭氣,只怪我兒子辜負了韶華那孩子,聽信讒言,被人蠱惑,對不起韶華,對不起被韶華脫離的方家,更對不起你!”
這已經不單單是一個公公對兒媳的那種愧疚,而是一種父親之於子女的一種痛苦絕望和深深地懊惱。
縱然上官晴早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可聽聞此刻軒轅乾坤闡述着以往的種種,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陣一陣的悸動。
誰能想到當初軒轅寒也有對待着韶華那般情深刻骨的時刻,彷彿絲毫不亞於慕容傲對於她的感情。
可誰又能想到當時人人豔羨的一對兒,就淪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世事無常,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今天還鶼鰈情深的一對兒情侶好友,是不是明天就要刀劍相向。
御花園裡,陷入了短暫的寧靜。
這老爺子也不修剪花草了,就那麼背對着上官晴站着,雖然強行忍住,但是那脊背仍然還是帶着幾分顫抖之意,讓人心生酸楚,更讓上官晴鼻子一酸。
這可是親爺爺,雖然沒見過,但是那種血濃於水的親情是牢牢印刻在骨髓裡面的,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泯滅的。
看着親生爺爺痛苦,任憑是那個鐵石心腸的人,也是看不下去的。
吸了吸鼻子,趕緊揉了揉發紅發脹的眼睛,盯着老頭子的後背:“爺爺。”
這一聲爺爺,華麗麗的叫的老頭子一個哆嗦。
沒辦法,誰讓這上官晴從來都不會去認親,就連屈指可數的及此軒轅寒爹爹的時候,也是爲了達成某種計謀。
讓一個笑裡藏刀亦正亦邪兩面三刀的貨甜甜密密的叫他爺爺,原諒他實在是有一顆無與倫比的強大心臟。
他笑罵了一聲,轉過了頭,看着這張一臉妖異狡詐的臉,剛纔那雲遮霧罩的心情無端端的就好了。
是啊,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該償還的債,軒轅寒也償還了,更是到了下面去給韶華賠罪了。
再加上當初恩愛的兩個人所期盼的那個彼此的孩子,如今都已經這麼大了,可以獨擋一面了,也算是沒給韶華留下什麼遺憾。
上官晴這性子,八成有一大部分是隨了這便宜爺爺,這心情壓抑來得也快去得也快,這老頭子此刻不過一個瞬間就一個大變臉,樂呵呵的了,又拿起了小剪子咔吧卡吧的歡快的修剪花草。
自然的,這老爺子還沒忘了來一句:“你這點彎彎腸子,可比你娘不知道壞處多少倍,你娘好歹也是個乖孩子,你可倒好……”
老爺子搖搖頭,繼續笑呵呵的歡快修剪着。
上官晴一挑眉,把玩着手裡的比老頭子那個小了好幾圈兒的小剪子,就站在老爺子旁邊陪着他一起修建起來。
這老爺子操勞一生,懊惱一生,愧疚了一生,痛苦了一生,也恨了一生,也難得有這麼一個心神愉悅將壓抑心頭的痛苦全都揮散,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此刻,那往日裡總拉着的嘴角正揚起,笑得像個大茶壺似的。
上官晴呢,玩弄了十幾年,稱霸了十幾年,算計了十幾年,坑爹了十幾年,除了慕容傲的父母之外,還從來沒對一個長輩有過如此的依賴之感,也同樣樂此不疲的跟着老爺子在這裡安安靜靜的陪着老人,同樣笑得眉眼彎彎。
這一次的笑容,和麪對着敵人似笑非笑的冷森,面對着好友意味不明的狡黠,面對着慕容傲融融溫暖的嬌嗔不同,而是對於此刻唯一這麼一個親人長輩的濃濃依賴,就好似尋常人家的祖孫那般。
一個頭發花白脊背略彎,年過花甲卻仍然身子骨硬朗,威武不凡,威望不減,拿着一把最大號的剪子。
一個一頭青絲脊背挺直,正值青春年少一身出神入化的內力,張狂比天,邪肆囂張,拿着一把小了好幾圈兒的小剪子。
丫鬟太監們就這麼遠遠的望着,彷彿透過這兩道離得並不算近卻氣氛格外和諧溫馨的人影,看到了他們兒時的場景。
和祖父並肩,小小的孩子藕段兒似的小胳膊小腿兒,吵着嚷着說大的是大人用的,小的是小孩兒用的,於是撿了一個最小的稱之爲專門給小孩兒用的器具,步履蹣跚的跟着祖父有木有樣的幹活。
這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也算是上官晴從來到了朱雀大陸以後,脫離了土匪寨進入紫雲帝都以後,十分難得的一個安逸時刻,這麼一聊,就聊到了日暮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