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你下機?”
八點在線,有人剛從座位上起來,後面站着的人裡,就有一個戴眼鏡的扶住座椅靠背,似乎迫不及待的宣示主權。
站起來的人說道:“別搶!別搶!我沒下!沒看到機器還開着嗎?我就去買點吃的。”
他從過道人羣中擠過去,來到前臺附近,掏出錢包對網管說道:“我要一份漢堡套餐!雞翅雞腿不要辣!”
網管收錢登記,問道:“幾號?”
這人說道:“十二號!”
付過錢,他趕緊回去,坐下後又全神貫注玩起電腦。
周圍人看到這人回來,難掩臉上的失望。
恰好旁邊有人下機,人剛站起來,三四個人同時往那邊擠,最終一個胖子憑藉膀大腰圓,坐在了椅子上。
網吧裡面人擠得滿滿當當的,每條過道最少有六七個人等電腦。
時近中午,下機的人有,不下機直接點餐在網吧吃的人更多,兩塊錢一個小時的網費很貴,但很多人都不想吃完飯回來等機器。
周健是這個店當班的網管之一,看到訂餐的人多,連忙拿起電腦撥通漢堡皇那邊,讓人過來送餐。
十來分鐘後,穿着漢堡皇暗紅色圍裙的黃晶走進網吧。
一進門,差點叫煙味薰個跟頭,倆手都提着東西,連鼻子都沒法捂,只能忍着來到吧檯。
周健看她拿的東西多,趕緊過來幫忙,收好餐點的同時,又遞給黃晶一張單子:“剛剛點的。”
黃晶看一眼,說道:“又這麼多。”
周健指了下上機區:“沒辦法,人忒多了,這兩天大學生都放羊了。”
黃晶經常來這邊送餐,倆人挺熟悉,說道:“不跟你說了,我得趕緊回去,那邊人也多,從早上上班到這,沒得一會空閒,不像你這,這麼輕鬆。”
周健說道:“你混錢也多,我一個月才500塊錢,你一個女的,一個月都能混700多……”
聽到工資,黃晶心情大好,瞬間就不累了:“又漲了,我一個月雜七雜八加起來,能拿800塊。”
“還是你老闆有良心。”周健忍不住說道。
黃晶說道:“我們那多忙,工作量多大,你這輕鬆自在。”
周健問道:“你啥時候歇班?”
黃晶看了看他,說道:“我得趕緊回去了。”
她出門,騎上一輛後座安裝着保溫箱的自行車,拐出東西路,往南迴店裡。
不過一分鐘多點,黃晶就進店門,先送單子進廚房,接着拿起前臺後面兩個兜,準備去隔壁的八點在線。
臨出門,呼隆隆又來不少顧客,黃晶立即按照店裡的要求,笑着說道:“歡迎光臨漢堡皇。”
她出門送貨。
進來的人裡,有個女的去找座位,二百平方的店鋪,一樓二樓轉一圈,根本找不到幾個空座位,連長條餐桌邊都坐滿人。
她只好回來,說道:“人滿了,找不到座。”
有人提議:“買了回去吃?”
領頭的說道:“行,買了回去吃!”
店長高明在廚房裡面巡視,監管各種食物製作,半個小時後,他查看冰箱庫存,給商務調度徐曼打電話。
“徐曼,我高明,這邊需要補貨,下午的貨需要上午的兩倍!”
最近假期客流量太大了,往常廚房存貯的貨物,足夠賣一整天,如今大半天就賣光,中午就得考慮補貨。
十五分鐘後,一輛廂貨駛進學府文苑小區,停在漢堡皇后門。
負責貨運配送的蘇小山跳下車,招呼剛剛招聘過來的人:“胡彬,趕緊的,下來卸貨了。”
胡彬二十來歲,看上去有把子力氣,從副駕駛上下來,扛起一大袋子薯條就走。
蘇小山拎上倆冰涼的袋子,一個裡面裝着雞翅,另一個裡面裝着雞腿,全都是半成品,與胡彬一起進廚房。
倆人動作很快,漢堡皇這邊卸完貨,等高明簽字,又去南邊麻辣燙店鋪,成大袋的合成食品串和奶茶原材料等等,被倆人扛進廚房裡面。
蘇小山去前面找付朝霞簽字,付朝霞正在收銀機前點餐收錢,三臺收銀機後面的隊伍,排出去老長。
付朝霞臨時叫人頂替一會,去廚房與負責人對一下,確定沒有問題,在回執單上簽字。
蘇小山收好票據,最晚明天上午,今晚的回執單要交到商務調度徐曼那裡,以便那邊與財務對賬做賬。
倆人開上車,又去創新港地下停車場倉庫,等會接受漢林加工廠送過來的貨。
回到倉庫,送貨的還沒來,蘇小山上樓去找徐曼交回執單。
徐曼坐在工位上,不算特別熟練的敲着鍵盤,然後打印出兩份文件,從打印機那邊取過來,夾在文件夾裡。
蘇小山過來,說道:“高科技。”
徐曼說道:“蘇哥,你也得學學電腦,我聽呂冬說,以後公司會全電腦辦公。”
蘇小山摸着大光頭,看眼鍵盤上的字碼:“這些老外的字母,他們認識我,我不認識他們。”
徐曼接過回執單,夾在另一個文件夾裡,又抽出兩份:“明天縣城的兩份單子,這拿還是明天拿?”
蘇小山說道:“這給我,我提前備貨。”
“行。”徐曼拿過筆,在單子上簽名,交給蘇小山。
等到蘇小山離開,她查看電腦庫存,這是一樓傳訊公司提供的辦公軟件,用起來太方便了。
徐曼撥通供貨方電話:“你好,鐵叔,我是餐飲公司的徐曼,新一批貨明天能不能準時送到?”
加工車間門口,鐵公雞拿着新買的手機,說道:“小徐,你放心,明天中午前絕對送到!”
掛斷電話,進車間,挨着巡視一遍,確定不會耽擱呂冬明天的貨。
在這幹活的,基本都是鄰村的,有個戴着口罩的說道:“鐵廠長,你收音機吶?放首歌,沒有歌聽着,大傢伙子不習慣。”
鐵公雞臉色鐵青:“別提了,我收音機叫蘭蘭那個敗家丫頭給摔壞了,二十五塊錢買的!”
“你都用四年了!”有人說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鐵公雞說道:“你們趕緊幹活,我去修修,修好照樣能用。”
出車間,來到住處門口,坐在桌子邊,擺弄起一堆碎零件。
扔是不可能扔的,這麼值錢的收音機,鐵公雞說啥都得修好。
這一認真修,不知不覺就到了五點多。
大院門口鈴聲響起,呂蘭蘭蹬着自行車進來。
“去哪了?”鐵公雞沒有好臉色。
呂蘭蘭看眼桌子上的收音機零件,趕緊把嘴裡的糖咬碎嚥下去,說道:“我去商業街冬哥店裡打工了。爸,你不知道,冬哥店裡生意可好了,我偷看苗苗姐的統計,今天到這就賣了1萬多塊錢。”
鐵公雞看着收音機零件,臉色更難看:“不好好學習,到處狼竄!”
呂蘭蘭滿臉委屈:“爸,我就想着打工掙點錢,給你買個新收音機。”
聽到這話,鐵公雞叫破收音機堵住的心,瞬間通透,覺得這收音機無所謂,說道:“沒事,就一個收音機。”
呂蘭蘭打開揹着的小書包,掏出一個盒子給他:“你試試。”
“你這丫頭,淨亂花錢!”鐵公雞忍不住說道:“買這麼貴的東西幹啥?”
呂蘭蘭遞到他面前:“爸……”
鐵公雞接過來,打開包裝盒子,掏出小收音機,發現已經安上電池,當即打開開關。
“把愛全給我,把世界給了我,從此不知你心中苦與樂。多想靠近你,告訴你我其實一直懂你……”
新收音機,質量好,音樂臺歌聲清晰,沒有雜音。
呂蘭蘭去放自行車:“爸,用我這個新收音機,壞的那個扔了。”
鐵公雞關掉,收起新的,繼續修舊的:“跟誰學的,不會過日子。”
大院門口有人進來,留着短短的小平頭,人黝黑精瘦,內裡穿個髒的發黑的白體恤,外面套着件油的放光的老式西服。
無論是誰,看到這人第一印象就是邋遢。
鐵公雞問道:“建鬆,有事?”
呂建鬆說道:“鐵哥,我買個白條雞。”
鐵公雞去拿雞,呂蘭蘭看一眼,恭恭敬敬叫道:“老師。”
小學時當過她的班主任,教了三年,雖然是那種上課前扛着鋤頭過來,敲鐘後佈置點抄課本生字,就扛着鋤頭去下地的語文老師,但人很厲害,又是長輩,真敢教訓學生。
況且,現在是小學校副校長,呂蘭蘭見了心裡打鼓。
鐵公雞拿雞出來,過秤收錢找錢,將呂建鬆送到大院外面。
“老師慢走。”呂蘭蘭很有禮貌。
鐵公雞看人走遠,卻說道:“就你建鬆叔這水平,還當上副校長,咱小學校百搭。說句不好聽的,就他這水平,還不如叫你七叔去教。”
呂蘭蘭說道:“真叫七叔教,咱家的雞,非得叫小學校的學生偷乾淨。”
鐵公雞一陣頭疼,不想再提老七,問道:“你明天還去冬子店?”
“去!”呂蘭蘭說道:“爸,咱家的生意,你和我媽早晚得交給我,我提前學學做買賣,多好。”
鐵公雞說道:“你總算長點心眼子。”
呂蘭蘭笑:“冬哥那邊生意可好了,跟他學着點,總比閉門造車好。”
鐵公雞沒進店,不太清楚,但從送貨上能推斷一二,平均每天上一萬塊錢的貨,能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