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自行車出了縣城,一路往北而去。
李文越看看呂冬,有些擔憂:“冬子,你確定沒事?”
呂冬笑了起來:“能有啥事?”
李林緊蹬自行車,湊過來:“冬哥,光頭說你中了內力,受了內傷,會吐血,你真沒事?”
呂冬蹬着自行車輕鬆自在,沒半點毛病,說道:“哪有啥內力,電視上唬人的。”
經過這會緩衝,胸口都不疼了。
“說不定有。”李文越反駁:“電視上有節目演過,那可是細細體味臺!”
呂冬只能說道:“電視上的東西不能全信。”他舉例:“要真有內力,光頭幹嘛不當場打趴下我?我不會武術,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李林和李文越全都疑惑,剛剛發生的一幕,給他們固有觀念帶來強烈衝擊。
這與書裡寫的,電視裡演的,完全不一樣。
不是他們希望看到呂冬被打倒,而是一個習武幾年的人,在只會打爛架的呂冬面前,別說招架之功了,連一拳都撐不住,跟想象的差別實在太大。
大到不敢相信,不願意相信。
高手就這麼趴下了……
究竟哪裡不對?
大概是那個光頭學藝不精!
這倆人,最終把答案扔在光頭身上。
光頭太廢,呂冬太狠。
這是他們不約而同得出的結論。
回到村裡,分開之前,呂冬提醒李林:“沒事少跟人胡混,呂坤都轉性,準備去參軍了,你安穩點。”
李林忙不迭應道:“我曉得了,冬哥。”
獨自回到果園,胡春蘭已經從泉南迴來,今天知了猴賣了上百塊錢,呂冬不要老孃給的錢,要她留着家用。
胡春蘭也買了兩塊錢豬血回來,快到中午,呂冬沒有去河上,先吃午飯。
今天賣的錢多,胡春蘭心情好,特意做了好吃的。
她烙的死麪薄餅,刷上自制的醬,捲上炒熟的土豆絲,味道一級棒。
尤其自制的醬,非常提味。
這是胡春蘭用甜麪醬、滷肉汁加香菇碎等先炒後熬製做成的。
“咱家沒滷下水,買的程立峰家的,味道差了點。”胡春蘭不太滿意:“沒自個滷的用起來順手。”
呂冬當然要捧一句:“媽,你滷的下水最好。”
吃着薄餅捲土豆絲,呂冬五味雜陳,曾經混賬多年之後,也是憑着老孃留下的手藝,他才能一點點掙錢回到正軌。
吃過飯休息一會,呂冬擔心豬血臭掉,去河上下餌,也不用拿東西,把之前的網兜和碎布換個河段重新下餌窩。
回果園拿上漁網,最近老上鮎魚,呂冬看能不能多網點,去賣掉換錢。
沒多大會,李文越沿着河岸找了過來,興高采烈的,一看心情就很好。
“你咋來了?”呂冬蹲在堤上,問道。
李文越坐他旁邊,明顯有事要說:“我爺爺剛去大隊了。”好事要跟好友分享:“跟三爺爺說了我的成績,三爺爺答應了,去跟五爺爺協調我爸的工資和福利。”
呂冬也坐下:“好事,按往年,村裡會給點獎勵,再借點,你學費和雜七雜八的費用夠了。”
呂家村經濟條件一般,也就獎勵個幾百塊,有副業發展好的村,村裡全額承擔大學學費。
李文越看了眼呂冬手裡的網:“像你多好,能從河裡撈錢,我除了讀書,啥都不會。”
呂冬笑起來,說道:“會讀書就很了不起。你將來一畢業,站在高起點上,成功唾手可得。”
李文越拽了根狗尾巴草,叼着說道:“你說的那是劉招娣。”他想起件事:“差點忘了,三爺爺說了,讓我們明個下午準備好,去劉灣、張家和夏碼送錦旗。”
呂冬問道:“敲鑼打鼓?”
李文越嚼着狗尾巴草:“肯定的!三爺爺說,外村來幫忙,送那麼多東西,咱回不起別的,上門感謝時一定要叫人覺得風光,叫人有面子,覺得咱呂家村辦事地道。”
呂冬贊同:“對。”
人家幫了你,你不能覺得理所當然,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必然要有所回饋。
別人不知道,反正他一直都這麼做的。
李文越突然說道:“七叔去大學城工地了,你力氣大,三爺爺應該會讓你架鼓打鼓。”
呂冬說道:“我抽空熟悉下九龍翻身的節奏。”
九龍翻身是泉南以及周邊幾個市的傳統打擊樂,每到過年過節,婚慶嫁娶,開業慶典,喜迎歡送,都離不開它。
七叔同樣是打鼓的一把好手,呂冬也是跟他學的。
果不其然,下午五點多的時候,有人過來喊呂冬去大隊,跟村裡鑼鼓隊其他成員收拾鑼鼓,調整熟悉一下節奏,別出去了鬧笑話。
…………
天色見黑,青照縣城的夜市活躍起來,其中的大排檔吸引到了衆多食客。
比起酒店飯館,大排檔便捷、便宜、菜量足,目前這種經濟環境下,更適合普羅大衆。
當然,來這裡就餐也不能太過於講究。
喬思亮騎着輛半新摩托,載着光頭喬衛國,來到夜市裡面,停好摩托車,進了一個大排檔。
“幾位?”老闆問道。
喬思亮甩了下黃毛,一臉“我是壞人”樣:“七八個人,老闆,給我湊一大桌!一會菜做的好點,別讓我沒臉。”
老闆挺着肚子看了眼他頭上的黃毛,敞開門做生意當然以和爲貴,應道:“小兄弟放心!絕對給你整的規規矩矩,體體面面。”
那邊老闆娘把兩張小桌拼成一個能坐八人的大桌,喬思亮招呼喬衛國:“坐,等會,他們很快就來。”
坐在桌邊,看着喬衛國腫起的腮幫子,他問道:“衛國,今個咋回事?”
喬思亮有古惑仔綜合症,卻不是傻瓜,事後想起來,總覺得不對頭。
喬衛國揉了揉腮幫子:“我打不過他。”
喬思亮已有心理準備,畢竟親眼目睹:“沒聽說過呂冬學武。衛國,你這幾年咋練的?”
喬衛國面色一正:“亮子,你啥意思?”
喬思亮心裡不痛快,喬衛國學武回來,他將喬衛國當成武力依靠,還想着憑藉喬衛國這個硬茬,能像古惑仔裡演的那樣,在青照縣打出一方天地。
結果,還沒行動呢,喬衛國就被人兩拳砸地上,連帶着他都灰頭土臉。
本來想去堵呂冬找臉,卻丟了更大臉。
“沒啥意思。”喬思亮不是能藏住話的人:“衛國,你這武藝太……”
喬衛國聽出他話的意思,也不高興:“在武校裡,所有師兄弟過招,我是勝率最高的,倆練了三四十年的老教練都打不過我。我們習武之人比武,講究點到即止,那個呂冬不講規矩!”
喬思亮嗤之以鼻:“啥規矩,打趴下人不就是規矩?”
喬衛國剛要反駁,有幾個人過來,紛紛跟他和喬思亮打招呼。
七個人很快全部到齊,湊在一起吃吃喝喝,兩瓶啤酒進肚,一個個牛皮吹上天。
全是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毛孩子,甚至連小混混都稱不上,比如喬思亮,喝了酒之後叫囂要統一青照地下,做青照縣的陳浩南。
跟前幾天不同,喬衛國感覺到了冷落,喬思亮不再衛國前衛國後的叫,也不再跟朋友說他這個發小多厲害……
喬衛國知道這是爲什麼,今天他打輸了。
由此,想到另一件事,他當作發小的喬思亮,可能只把他當成打人的棍子用。
看着同桌一個個牛皮吹上天的同齡人,喬衛國摸着隱隱作痛的腮幫子,忽然有些迷茫,這就是未來的生活?
太不規矩了吧?
“最近真倒黴,幹啥啥不順!”同桌一個齙牙男聲音極高:“上個星期新買的傳呼機,昨天不知道咋回事,突然就丟了,好幾百塊!”
另一個人不屑:“不就一個傳呼機?我還以爲手機!”
齙牙推了他一把:“別拿哥們打趣!”
那人昂起脖子,就像沒了腦子的鬥雞:“咋地?”
作爲主人的喬思亮趕緊站起來充當和事老:“吵啥!多大點事!一個傳呼機,大街上到處見。你們倆也別吵,再弄個不就成?”
齙牙哼唧:“說得輕鬆,去哪弄!”
喬思亮一杯啤酒灌進肚子:“有傳呼機的人很多,咱堵個人,去要一個!”
齙牙一拍桌子,如同上學時跟低年級要錢一樣:“好主意!咱哥們往那一站,要東西誰敢不給!”
昂起脖子的人附和:“走,這就去,去大學城,那來了不少老師,晚上經常加班,他們都有呼機。”
喬思亮結賬,一羣人亂哄哄出了夜市,去騎摩托車。
喬衛國跟在最後面,悄悄拉開距離,雖然這兩年在武校與社會脫節,被忽悠的也有點暈頭轉向,但還沒像前面那幫人腦子秀逗。
儘管不太明白去要個傳呼機代表什麼,卻覺得這不合規矩。
來到放摩托車的地方,喬衛國說道:“亮子,我就不去了。”
喬思亮本就對他不滿,聽到這話忍不住了:“衛國,還有沒有點兄弟義氣?”
其他人酒喝得多,紛紛嘲笑:“摸摸長沒長鬍子!”
“衛國,褲襠裡的東西丟了?”
喬衛國也喝酒了,被激得有所動搖,差點就上喬思亮的摩托車,最終還是沒動。
五輛摩托車呼嘯着朝前跑去,只留給喬衛國難聞的尾氣。
喬衛國看着尾燈,包括喬思亮在內,三輛摩托車掛了牌。
回到喬家村,這一晚上,喬衛國睡得都不踏實,天剛矇矇亮,突然聽到警笛聲。
穿上衣服跑出去,發現警車就停在街口上,一名身高肩寬、腰板筆直的年輕警察,正指揮另外兩個警察,把喬思亮壓進警車。
中午時分,消息傳開,喬衛國只覺得僥倖。
喬思亮涉嫌搶劫!還是主謀!
他們在大學城堵住一名中年女老師,要了個呼機,女老師記住摩托車牌照,隨後報警……
喬衛國突然想到喬思亮請他看的古惑仔錄像,他覺得自個屬於比較笨的,但這羣整天崇拜古惑仔的人,該有多缺腦子?
這人,得講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