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來到最後一個月,冷空氣頻頻南下,但再冷的天,呂冬早晨也會起來跑一圈,以前繞着老村跑,搬到新村來以後,繞着新村跑一圈。
出門轉到南北主路上向北,從北邊通食品廠的柏油路朝西去,然後來到新村西邊剛剛命名的文旅路上,再轉去南邊的東西路,沿着小廣場往東。
有時候,能碰上鐵公雞和李文越。
鐵叔向來不跑,都是手腕上掛個收音機,沿着村裡的路散步一般的走。
李文越身體不是很好,長時間跑步有害無益,就在家門前到新大隊院子這條路上快走。
夜裡下了霜,氣溫下降不少,呂冬穿着運動服,轉到廣場邊的路上,追上前面快走的李文越。
“別跑了!”李文越聽到身後腳步聲,就知道是呂冬,喊住他:“陪我一塊走。”
呂冬放慢腳步,逐漸調整到走路狀態,說道:“不怕冷了?”
李文越往上推了下眼鏡:“出來實習,不像學校裡那樣運動多,我都胖了,不注意很快就變成個大胖子。”
呂冬輕拍了他肚子一下:“也沒幾兩肉,你這身體,胖點好。”
李文越笑:“等結了婚再胖。”
呂冬哈哈笑起來:“你這是先把媳婦騙到手再說?”
倆人說說笑笑,來到進新村的南北主路上,往北走的時候,有兩輛半舊不新的麪包車轉到廣場邊的路上,直奔大隊院子而去。
“這麼早就有上大隊去辦事的?”呂冬隨口問道。
李文越說道:“咱村這邊事多,也忙,有些人喜歡趕早過來,不開門就等在那。”
倆人各回各家,呂冬吃飯換過衣服,呂坤開車過來了,上車準備去公司。
正好,李文越也從家裡出來,呂冬拉着他一起上了車,捎他到村頭上。
還沒到村口,突然西南邊傳來一陣接一陣的哭聲,聲音大的離譜,就像潑婦在狼嚎。
李文越說道:“大隊那邊?”
呂冬催促:“呂坤,快過去看看。”
呂坤稍微提速,來到村口拐到廣場北側通大隊的路上,呂冬立即看到大隊門口停了兩輛麪包車,就剛剛他和李文越看到的那兩輛,十多口子人聚集在大隊院子門口,前面擺着一張擔架,上面躺了一個人,人頭上好像還包着繃帶,就在頭腳附近豎着兩根竹竿,之間拉起一條白底黑字的條幅——還我家庭幸福,呂家村傷人不負責!
人堆裡,六七個女的跪在地上,發瘋一樣的鬼哭狼嚎。
因爲時間還早,大隊鐵門關着,他們進不去。
“這是?”李文越稍微看了一下,大致明白了:“倆收廢品的打仗,管我們啥事?”
車停下,呂冬推門下車,直接走過去,這邊已經有七八個呂家村的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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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邊哭邊喊邊罵,全是衝着呂家村的,一句比一句難聽。
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呂冬趕緊過去,這種事千萬不能動手,動手有理也沒理了。
“呂冬。”
“冬子……”
“文越。”
看到過來的三個人,呂家村的人一下就有了主心骨,臉色雖然一個個都很難看,盯着那幫人的眼睛也在噴火,但起碼不會胡亂動手。
擔架邊上有張白底黑字的大字報,全是對呂家村的控訴。
呂家村按人口算,不算大村莊,那天收廢品的倆人發生的破爛事,早就傳遍全村上上下下,過來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咋回事。
這明擺着來呂家村訛人。
有個四十來歲領頭的,先看到車,又看到呂家村人的反應,就知道來了個領頭,走出來大聲說道:“誰是你們呂家村負責的?人在你們呂家村出了事,就不管不問,還有沒有點良心?今天說啥都得給個交待?”
李文越在村裡待的時間長,主動上前兩步:“你們幹啥的?哪個村的?”
呂冬也往前走,就站在李文越旁邊。
“咱們是替我弟弟,來要個公平,要個道理,要個說法的!”四十來歲的人大聲吼道:“今天你們呂家村不給個說法,咱們就不走了!”
“當家的,你好冤……”後面那幾個女的,哭的更來勁了。
呂冬盯着他,問道:“你哪個鎮?哪個村的?”
這人狠狠瞪着呂冬:“咋地?想打擊報復?別人怕你們呂家村,咱們不怕!咱們是高官鎮上的!”
呂冬說道:“你有問題,有疑問,可以走司法程序,別在這裡鬧事!”
“司法程序當然要走!”這人態度很強硬:“但你們呂家村首先得給咱一個說法!不給說法,就在這裡不走了!有理走遍天下,這事到哪裡說咱們都佔個理!”
他指了指擔架上的人:“你們不給說法,人要在這裡出了問題,你們呂家村要全權負責!”
李文越忍不住說道:“他先動手打人,又被人打傷,打人的已經叫警察抓走了……”
那人打斷:“人在你們呂家村出的事,你們呂家村必須負責!”
呂冬都給氣笑了:“是,他是在呂家村村口上叫人打傷的,那地方不光是呂家村村口,還是寧秀鎮的地,青照縣的地,泉南市的地,太東省的地,要不要都負責?”
這人有股子無賴勁頭,能跑過來出頭,本身就是個難纏的玩意。
高官鎮位於青照最北邊,距離縣城和寧秀鎮多少有點遠,貌似只曉得呂家村有錢,卻不知道呂家村領頭的是幫啥人。
哪怕是個鄉村無賴,也知道讓各級政府負責那是扯淡,根本不可能,嗓門提高十二度,吼道:“別說這些沒用的,你們別想逃脫責任,不給說法,咱們就把人放你們大隊裡!”
呂振林和呂建設這兩天出差了,聽說情況的李會計這時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看到呂冬頂在前面,心放回到肚子裡面。
擔架旁邊的一堆人,又是一陣連哭帶罵的聲音,明顯在給中年人助長聲勢。
這幫人堵在大隊門前,一副不給說法誰也別想進去的模樣。
擔架的人動都不動,一點知覺都沒有。
呂冬皺了皺眉,這羣人裡面有沒有職業鬧的或者僱來的人,暫時看不出來,但一定有親屬。
人傷成這樣,恢復都談不上,就被親屬架出醫院,跑到呂家村來鬧,真是叫人無語。
看這個架勢,沒人在乎傷者的死活,只想利用受傷的人,撈上一筆。
坦白的講,人要死在大隊門口,多少都有點麻煩。
講理不可能講得通,這種事也沒法子講理,兩邊對峙一段時間,李會計叫呂冬等人去稍微遠點的地方,打算商量商量咋辦。
鞋底拖地的聲音響起,呂建仁耷拉着肩膀走過來。
“還有訛到咱們村頭上?”呂建仁話說得很難聽:“我倒要看看,是啥玩意射出來的癟三貨。”
人不識得座山雕大名,無動於衷。
呂冬知道不能動手,一把拉住呂建仁,生怕他犯渾,直接拿話捏住他:“七叔,你是咱村的底牌,要留在關鍵時刻用。”
雖然知道呂冬這話有毛病,但聽在耳朵裡舒服,呂建仁點頭:“你有主意了?”
呂冬說道:“這不正要商量。”
呂建仁看看周圍的老少爺們,說道:“都別動手,都別動手,咱們是講理的文明人。”
呂家村進行這麼長時間普法教育,多少都管用,人只是看着,沒有隨便動手的意思。
呂冬、李文越、呂建仁和李會計,再加上現場倆老一輩,往後撤出一段距離,商議具體咋辦。
有個老的說道:“他們鬧,無非就要要錢,不行就給一筆,打發了事。”
“不行!”李文越反對:“咱們村有錢了,遠近的人都知道,今天有人在咱村口上出事,跑過來鬧咱就給一筆錢,以後呢?”
呂建仁附和:“文越說得對!有道理!”他點了點自個胸膛:“就拿我做個例子,真要有這麼個肥羊在附近,我要是缺錢花了,立馬跑到他村口去碰瓷,不碰瓷也要崴了腳,摔着胳膊的,然後鬧事要錢,不給錢就賴着不走使勁鬧,別人鬧你給,我鬧你憑啥不給?”
那個老的知道自個出了個餿主意,幹錯不說話了。
呂冬說道:“這個口子不能開,要說人有困難,咱可以捐款,但這麼鬧……”
呂建仁說道:“這種人,這麼鬧,你要給他捐款,我跟你急。”
呂冬攤手:“七叔,我這是打比方。”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捐款?他腦袋沒渾。
李會計點點頭:“他們的目的就是要錢,錢不能給,要給也不能給這種人!”
另一個老的說道:“不給也得有個辦法把人打發走,總不能由着鬧,咱村這麼些事,耽誤不得。”
李文越正統的大學生,直接說道:“要不報警?”
以前他體會過很多事,但現在的呂家村,不是以前的窮村莊了,別的村遇到這種事,報警之後可能和稀泥,但呂家村這邊應該不會。
李會計皺眉:“報警也就趕走,今天趕走了,明天再來,煩不勝煩,他們有這個閒工夫,咱們耽誤不起。”
呂建仁說道:“這種人,得給點教訓,不給點記性,以爲鬧就有理。”
“咱們得快點打發走。”呂冬說道:“他們親屬不把人當人,咱們不能這麼做,我有個主意……嗯,等會再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