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剛剛平歇,兩輛摩托車一前一後衝出大學城區域,沿着積水的馬路往北狂奔。
呂建仁騎着借來的摩托車跑在前面,呂冬的小嘉陵掛着拖斗跟在後面。
來到高速路橋洞前,裡面有積水,呂建仁直接衝了進去。
呂冬加大油門,也衝了過去。
距離呂家村越來越近,呂冬想起騎着自行車淋溼的身影,昨天才在村頭見過的人,今天咋就沒了?
老街上,孃家在七叔斜對門,跟七叔從小一起玩的呂明蘭觸電,沒搶救過來!
前段時間,呂明蘭還在七叔門口那邊送過呂冬扇子,還說入保險找她。
昨天,還提醒他雨大小心。
具體經過還不知道,要回村才清楚。
呂冬估計,跟這場風雨脫不了干係。
倆人一路狂奔回村裡,沿着集街來到李家衚衕,李二叔家門口前聚集很多人,連警車都來了。
意外死亡需要派出所開證明。
家裡有哭聲傳出來。
呂建仁停好車,就往那邊跑,呂冬下了車,看到李文越。
“咋回事。”他急忙問道。
李文越來得早,大致聽說了些情況:“明蘭姑去劉灣跟人談保險,回來的時候碰上狂風下雨,她走的坡裡小道,杆子上線斷了落下來……”
他比劃着左側胸口位置:“我不敢去看,我媽去看了,她說明蘭姑電擊的位置在心窩上面……”
昨個活生生跟他說話的人,今個就出意外沒了,還是本家的姑,呂冬很難受:“線斷漏電,咋沒跳閘!”
話說到這裡,呂冬突然停下,昨晚停電,電樓子漏電保護器燒了……
他抹了把臉,被冰雹砸中的鼻子又有些酸楚,眼睛也難受。
人太脆弱了!說沒就沒了?
呂冬看到老孃胡春蘭,過去問了兩句,情況與李文越描述的一樣,杆子上的線可能被風颳斷,明蘭姑騎着自行車正好經過……
站在門口,能聽到裡面不斷響起哭聲,呂冬沉默無語。
一場雨,一陣風,一根電線,毀了一個人,甚至一個家庭。
這麼湊巧的事,找誰說理去?
李文越想到那晚他走小道,在旁邊嘀咕:“以後再也不走小道。”
胡春蘭拍了下呂冬:“你小時候經常跟你七叔和明蘭姑玩,去看她最後一眼。”
呂冬點頭,分開人羣進大門,明蘭姑的老爹呂振乙蹲在牆角一句話說不出來,孃家嫂子攙扶的老孃,哭的嗓子都啞了。
呂明蘭的小兒子才五歲,被爺爺抱着,還不明白髮生了啥事。
呂冬想過去跟呂家倆老人說句話,卻不知道該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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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能說啥?
如果長重病,有心理準備,還好說。
這種意外最傷人。
堂屋,呂振林陪着派出所的人出來,見到呂冬微微點頭,出了大門。
呂冬低着頭,進了堂屋。
人就停在堂屋正中,按照呂家村的習俗,兩條凳子上面擔着個破門板,人裹了白布躺在門板上面。
呂明蘭對象李家柱陪着呂建仁站在門板邊。
呂冬過去,李家柱滿臉淚,看向他這邊。
“李二叔。”呂冬聲音低沉:“節哀。”
李家柱點點頭,忍着哭腔,對門板上蓋着白布的人說道:“明蘭,冬子來看你了。”
呂冬站在門板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鼻子發酸,眼裡有東西要流出來。
“供電公司啥說法?”呂建仁突然問道。
李家柱說道:“他們就去了一趟現場,走了沒再出現。”
呂冬想到這年代經常出現的一些操蛋情況,提醒道:“李二叔,要守好了,防止有人來搶我姑。”
都不是笨蛋,呂建仁和李家柱明白呂冬意思。
“我這就去找人。”李家柱說道:“我家的幾個兄弟都在。”
呂建仁從來沒這麼正經過:“晚上給我在你家大門口鋪張席,我看誰敢來!”他對呂冬說道:“人已經沒了,但也不能就這麼沒了。你三爺爺跟鎮上的人熟,我去找他,讓他跟人說聲,不幫我們,也不能偏幫那邊。”
他說完就出門,呂冬看了眼呂明蘭,沉默着出了堂屋。
出大門時,有人抱着冰糕箱子進來。
天氣太熱,短時間內不可能出喪。
呂建仁和呂振林就在門口。
“輸電杆子上的線,全歸供電公司管。”呂建仁正說話:“他們得出面。”
呂振林說道:“我跟供電公司聯繫過了,他們明個專門派人過來,商談這事。”他看了眼李文越的二伯和呂建仁,跟呂冬一樣,專門提醒:“晚上要多留人,防止出意外。”
這年頭,很多事情做的都糙,類似的糟心事出過不止一次兩次。
李文越二伯說道:“在家的壯勞力會過來輪流守着。”
呂冬看過太多類似的報道,要是不做好準備,有些事不是有可能發生,而是會有很大概率發生。
這人只要火化了,很多事情就容易解決了。
或許這麼說不對,但事情發生了,後續無法避免,只能說幸好是在宗族勢力比較強的一個村。
呂振林又說道:“我這就去縣裡,擺酒請客,人不能白沒。”他叮囑李文越二伯:“有事你別露面,大規矩壓下來,你沒法接,讓年輕的頂着。”
他與鎮上的老樑關係極好,老樑說是不管事了,但還在一把手的位置上坐着!
發生意外的人,不止是李家的媳婦,還是呂家的閨女。
呂振林又說道:“我給建武那個不爭氣的打了電話,他正在外地,馬上往回趕,明天中午前能到。”
建武是他兒子,在泉南做律師。
“三叔,你去就行。”呂建仁說道:“這裡有我!”
他看了眼呂冬,說道:“冬子,你一會去吃晚飯,吃晚飯過來守門,上半夜你守着,下半夜我替你。”
呂冬從小跟着呂建仁學習歪門邪道,呂建仁非常清楚,真到了需要力氣扛的時候,呂冬一個能頂倆。
“行。”呂冬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
他派個光頭,幾分鐘就從工地上叫出幾十號人,爲啥?
不是因爲他做生意掙錢多,因爲他是呂家村的人!
遇到不公事,一致對外。
呂冬記得非常清楚,那天中午,李二叔不但親自到場!還跟七叔一樣走在最前面!
別人幫了他,在合理合法的範圍內,呂冬自然也會幫人。
這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則。
胡春蘭已經走了,呂冬騎上嘉陵車,先去大隊院子,趁着呂振林還沒走,給宋娜和喬衛國的村裡打了電話,通知兩人明天他不去大學城。
供電公司既然說明天來解決,明天肯定會來。
這種事拖的太久,同樣對他們不利。
呂冬回到果園,拆開篷布看裡面貨,基本沒有問題,又去果林轉了圈,這邊冰雹下的小,果子沒受太大影響,不過風也吹落了些。
這屬於正常情況。
過了一會,胡春蘭喊他吃晚飯。
飯桌上,呂冬說了晚上要做的事。
胡春蘭說道:“去幫忙應該的,真要有事情,擋住人就行,別跟人胡亂動手。”
呂冬喝掉碗裡的玉米糊糊,說道:“我曉得輕重。”
最好別有人來,來人最好也能和平解決。
但想想這年頭的事,貌似可能性不大。
當然,有編制的肯定不會來,但只要肯付錢,能找一堆人過來。
多了不用說,十塊錢就有人幹。
喬思亮那樣的二貨在縣裡有不少。
呂冬吃着飯,也在思考,事情要往好處盼,卻要往最壞處打算。
萬一真有人來,動起手來,肯定有人受傷,三爺爺那邊也不好交代。
最好的辦法是不動手就能把人唬走。
呂冬想了一會,有了個主意,吃飽飯回到村裡,李二叔門口聚集着不少人,呂建仁一根菸一根菸的抽。
“七叔,我擔心真有人來,想了個招。”呂冬對呂建仁大體說了一下。
呂建仁扔掉煙,一腳踩滅:“冬子,真不愧是你七叔教出來的!”他衝周圍人喊道:“老少爺們,去找些筷子、盒子、破舀子啥的,不怕刺毛的,跟着冬子去河堤上抓癢辣子,今晚有大用處!”
有腦子靈泛的,大致猜到了癢辣子用處,招呼周圍人趕緊去找東西。
很快,呂冬領着李林、呂坤和李文越等小一輩七八個人,去了河堤上,挨着酸棗樹找。
平日大咧咧顯露身材,一副誰也不敢惹我的癢辣子算是遭了殃,從集街橋口到三角大壩北邊,野生的棗樹和酸棗樹上,比較顯眼的癢辣子被掃蕩一空。
“這辦法行不?”李林沒信心。
呂冬說道:“放心,我用過幾次,效果拔羣。”
呂坤跟上說道:“冬哥,誰中招了?我都替他酸爽。”
七八個人,拿着各種盛具,天黑下來之前就抓了足有上百條。
密密麻麻的癢辣子湊在一起爬動,看了就渾身起疙瘩!
回到李家衚衕,呂冬經驗豐富,癢辣子分到值守的人手裡,上半夜聽他號令,下半夜聽七叔號令,只要有人敢來衝,就讓他們嚐嚐獸王獵集中放寵物的厲害。
對方遵守規矩,明個過來好好談也就算了,真要派人過來衝夜,別說呂家和李家的人不答應,呂家村的癢辣子都不答應!
夜色漸深,沒再下雨,天空烏雲散盡,臨近七月十五,一輪明月掛在當空,照亮整條街道。
下半夜值守的人紛紛回去睡覺休息,呂建仁拖了張席子,就睡在大門口裡面。
呂冬拿着根棍子,跟其餘十來個人,坐在大門口附近。
聽着裡面時不時響起的哭聲,大家心情都不好,也沒人說話。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半,始終風平浪靜,並沒有人過來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