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南南部的一個鎮,去年劃入南部山區開發行列,從今年年初開始,就來了很多外地人,有做設計監理的,有忙着施工的,有運送材料的,還有一些其他討生活的人。
人多除了亂,還意味着消費大增,本地人紛紛將閒置的房租出租出去,拆遷前能掙一筆是一筆。
有個黑色大門緊閉的大院裡面,聚集了很多人。
“齊步走!”有人高聲喊道:“1,2,3,4!”
整齊的腳步聲在偌大的院子裡響起,接着是整齊嘹亮的口號聲。
周圍住的全是工地上上工的外地人,鎮上的派出所關係早就打好了,他們幾乎是半公開的進行軍訓。
方蓉夾雜在隊列中央,前後左右全是她的幫扶小組成員。
每個人都很熱心,過來這幾天,噓寒問暖不說,甚至連襪子都幫忙洗。
走了幾圈,暫時可以休息,方蓉一個人想靜一會,琢磨琢磨接下來怎麼辦。
即便再粗心大意,這時候也知道所謂的萬美健康食品公司有問題,想走根本走不了。
身份證和畢業證叫人收走都是小事,問題根本沒法對外聯繫。
方蓉那個鬱悶,咋就這麼倒黴?
短短几天的時間,一起過來的幾個人裡面,已經有人投降,開始往這邊拉人了。
得益於姐姐和姐夫有時候會說的一些事,方蓉雖然不怎麼聰明,但心裡沒有投降,更沒有被那些打飯、洗碗和洗襪子之類的小事所打動。
她終歸有個在報社做副總編的姐姐,有個當警察的姐夫,日常的閒言碎語中,多少聽到過一些。
以前沒放在心上,此時此情卻想了起來。
所以,方蓉表面上還算配合,以免吃不該吃的苦頭。
剛來的時候,她對這裡的人說過,有個總裁哥哥、警察姐夫和記者姐姐之類的,但沒人相信。
都認爲她跟以前來過的很多人一樣,爲了離開胡編亂造。
誰相信呂氏餐飲老闆的妹妹跑來這種公司應聘?
但長時間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以前經常十天半個月的不跟家裡和姐姐聯繫,等他們察覺到她失聯,黃花菜都涼了。
而且她是個女的,萬一有什麼事,後悔莫及。
訓練結束,幫扶小組的人拉着方蓉進了一個臨時加裝的板房,一陣噓寒問暖之後,擔任小組長的一個三十左右的女人留下來,準備幫方蓉展開業務。
這個公司起源於南方,後來進入北方發展,期間吸納了不少北方相關從業人員,做事不再像南方時那般有耐心,吸納新人進來以後,儘快就要成果。
板房內佈設特別簡單,就一張普通的木桌子和兩張凳子,方蓉暫時找不到機會,表現的倒還算乖巧:“紅紅姐,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人,很多聯繫方式,總覺得不得要領,而且……”
叫做紅紅姐的小組長提着個包,拉開凳子坐在旁邊,因爲方蓉一直很配合,顯得很有耐心:“一步一步來,不要着急。”
她做着心理工作:“小方,第一次開口確實難,我剛來的時候,也是這樣,思前顧後,正常現象。”
方蓉談不上多聰明,暫時只能維持這個看似比較配合的態度,再多她也抓瞎。
“咱們做的是國家工程,是國家支持的。”
這話既是在給方蓉找理由和藉口,同時也是紅紅姐加強自個的心理建設:“你看,選中了人,咱們是在幫他,讓他過來參加培訓,參加國家級的工程,幫着他擺脫貧困,對不對。”
方蓉機械性的點頭,心說自個熟悉的人,個頂個的有錢,就你們這能掙到的這點小錢,像姐姐姐夫,還有呂冬那些人,誰會看在眼裡?
來了這裡,看到要付出那麼多,才能把人誆來,錢還要一層一層的剝,到她手裡剩下的那點,方蓉真瞧不上。
心比天高慣了。
就跟上班總是做不長一樣,方蓉作爲一個真正見過有錢人的女孩,一旦覺得付出的有點多,掙的有點少,立馬就不想幹了。
但這裡不同外面正規的公司,她親眼見過同來的一個人想跑,被人抓回來暴打。
她是個女的,一旦跑沒跑掉,恐怕不是暴打這麼簡單。
紅紅姐一套一套的:“咱們這是幫助人,叫親朋好友一起來掙大錢,這也是響應國家的號召,共同富裕……”
方蓉就跟個應聲蟲一樣。
紅紅姐瞧着,心裡嘆了口氣,這人是不錯,就是笨了點。
笨點也好,笨有笨的法子。
“你聽我說,小方。”紅紅姐打開包,拿出本子和筆來:“把你熟悉的人的名字和電話,一一寫下來,咱們回頭分析他們的工作、性格和收入,看能從哪方面幫助他們。”
方蓉接下筆,說道:“行。”
紅紅姐很有耐心:“你沉住氣,今天不幹別的,就幹這個,等會我再過來找你。”
人出去,門關上,方蓉稍微鬆了口氣,盯着本子,寫下宿舍幾個同學、方燕和呂冬等人的名字,但她這種人沒心沒肺,電話號碼都是記在手機上的,真正能記住號碼的就有限的幾個人。
或許可以趁此機會把手機要回來,然後打電話報警?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方蓉自個就搖了頭,看電話的時候肯定有人盯着,不可能讓她一個人打。
只有一個人的時候,纔有機會,要不然引起注意,後面會被人盯得更緊。
什麼時候才能一個人?
想了一會,方蓉想到了,偶爾上廁所的時候。
這裡高牆大院,將近三米高的院牆,沒人能翻出去,城鄉結合部條件一般,都是旱廁,大茅坑臭氣熏天,長尾巴蛆到處亂爬。
一般去上廁所,盯着的人不上的話,都是在門口等着。
廁所就在院牆跟前,爬也爬不上去,跑也跑不掉。
方蓉敲了敲腦門,該怎麼辦?
比起姐姐方燕來,她不是很聰明,但危機跟前,人腦袋多少能活泛一些。
方蓉想了一會,目光就盯在手中的筆和眼前的本子上,有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總歸要試試,畢竟這樣當應聲蟲拖下去不是辦法。
她可是親眼看過,很多房間男女混住,因爲剛來,新人稍微有點優待,她能跟幫扶小組的女的單獨住,待長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跟一羣男人晚上睡在一個屋裡,簡直太可怕了。
方蓉從本子上撕下一張紙,爲防止紅紅姐察覺,只撕了兩張,拿筆準備在上面寫電話。
考慮到現在的人都不願意管閒事,尤其不願跟警察打交道,她沒寫報警。
想了一會,方蓉寫了呂冬的名字和電話,特意註明呂氏餐飲公司老總,同時交待自個是呂冬的妹妹,被人綁在這裡,如果有人肯打電話通知呂冬那邊,能得到1萬元重謝!
本地人,不認識呂春和方燕,肯定知道呂冬。
寫好的兩張紙塞進衣兜裡,方蓉起碼的耐心還是有的,沒着急出去,拿筆寫下一個個名字,除了少數幾個,其餘的後面都沒寫電話號碼。
過了一段時間,紅紅姐回到板房裡面,問道:“小方,咋樣了?”
方蓉說道:“大部分人都不記得電話號碼了。”
紅紅姐不奇怪,因爲很多人都是這種情況,就像方蓉剛進來的時候,吹牛皮我認識某某某想要嚇住人一樣。
“沒事。”她安慰道:“我打了申請,過兩天你手機就能送過來。”
方蓉點點頭,說道:“紅紅姐,我想去個廁所。”
紅紅姐應下來:“行,我陪你一起去。”
倆人出了門,朝廁所那邊走的時候,方蓉看到地上有幾塊小石頭,藉口蹲下來繫鞋帶,悄悄拿起來攥在手裡。
簡單分成男女廁的旱廁大茅坑怎麼打掃都不會很乾淨,十月上旬的天不算多涼快,蒼蠅蚊子的還到處飛,廁所坑裡滿是蛆。
紅紅姐終歸是個女的,還是城市裡長大的女的,就沒進去,在門口等了一會。
無聊的走過來走過去,隱約聽到有啥東西落地的聲音,紅紅姐擡頭看,沒發現異常,問道:“小方?”
廁所裡傳來方蓉的聲音:“紅紅姐,這就好了。”
紅紅姐放下心來。
…………
日頭偏西,附近工地上下工的人,有的從這邊走,廁所牆外是衛生街,尋常沒人過來。
天色暗下來,有幾個戴着安全帽的外地工人吃飽喝足從大院門口走,其中一個冰啤酒喝得多,憋不住去上廁所,鑽進衛生街裡面。
沒帶紙,只好撿樹葉子用,見到地上有團團起來的紙,就撿起來準備留在最後用。
樹葉子踩在腳底下,拆開紙團疊起來,根本沒看紙。
上完廁所,這人跑了出來。
衛生街恢復了安靜。
天色黑透,沒人會跑到衛生街去,這個市郊小鎮,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剛亮,小鎮變得熱鬧起來。
上工的工人開始忙碌,連原本鎮上的居民也少有的煥發出一些活力。
有年紀大的老頭老太太,習慣的撿路邊扔的廢紙和空瓶子,收集起來準備賣錢。
原本大路上扔的一些瓶子、紙和袋子,一晚上讓風吹進了路兩邊的衚衕裡。
有個六十左右的老頭,一手提着編織袋,一手拿個夾子,看到大院旁邊的衛生街上有空瓶子和廢紙,就走了進去。
夾起塑料瓶子扔進編織袋裡,旁邊還有團廢紙。
對於勤儉一輩子的人來說,蚊子再小也是肉。
老頭夾起廢紙,剛準備扔進袋子裡,感覺份量不對,下意識接到手裡,拆開發現裡面是塊小石頭,接着發現廢紙上有字。
仔細辨認一眼,臉上的皺紋擰了起來。
真的假的?呂氏餐飲的呂冬?
老頭是泉南本地人,知道青照呂魁勝的大名。
他不自覺的摸出個諾基亞手機,假的就當扔上兩毛錢話費,萬一是真的,豈不是憑空撿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