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這是你最愛吃的，你多吃一點。”
範老太的熱情，讓老二嚇了一跳，渾身覺得不自在。
“媽，你真是怎麼了？有話就直說，我一定聽您的。”
“你這孩子，媽覺得這一輩子，三個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讓你受委屈了。”
“媽，沒有的事，我好得很，真的，我不覺得我受什麼委屈。”
“你哥出生的時候，就他一個，我跟你爸自然最疼他，愛他，你出生後就不一樣了，那時候你爸工作忙，我們都沒怎麼管你，基本上都是你哥在照顧你……”
“老三呢，是最小的，那時候我們經濟也寬裕了，給他的自然都是最好的，唯有你，媽一直忽略了你的感受。”
範老太伸手摸了摸二兒子頭上的白髮。。
這些道理，也是死後她才明白的，死後她去每個兒子家裡呆了一段時間，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見到了她活着的時候見不到。
“媽……”
老二嘴上說沒什麼，其實心裡怎麼可能沒有一點疙瘩，此時聞言抱着範老太痛哭起來。
今天範老太把她生前想說的話，沒說的話，都對三個兒子說了一遍。
老二被忽視，老大其實也不好過。
因爲老二是他帶，等老二好不容易大了點，他又帶老三, 最辛苦的就是他。
唯有老三, 過得是最舒坦。
“以前我覺得你是三個兒子中最沒出息的一個, 學習不如你大哥，能力不如你二哥，出來工作更是比不上你兩個哥哥, 我心裡還埋怨我跟你爸把你慣壞了。”
“現在我才知道，你是我們家最出息的一個, 你跟巍瀾兩個感情好, 孩子教育得也都很好, 一家人日子過得開開心心，哪像你大哥二哥成天不着家。”
“你小子天生就是個享福的, 小的時候有父母疼，長大了有媳婦疼。”
“媽……”
“好啦，都多大的人了, 還成天媽、媽……”
範老太這時候心情顯得很好。
又一一跟幾個媳婦, 幾個孫子說了說話。
最後才向他們道：“我走了, 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頭子, 我照顧了他一輩子，他現在一個人, 實在照顧不好自己，都一大把年紀了，總不能現在讓他學這些吧？”
“我也不要求你們辭了工作回家照顧他, 我只希望你們能多回家看看他，或者打電話的時候, 不要那麼快掛電話。”
“哪怕沒用的廢話，也跟老頭子多說兩句, 你不知道你們掛了電話，老頭子多難過。”
“沒有, 老太婆瞎說什麼啊？根本沒有這回事，我一個人自在得很，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老頭子在旁邊急了。
可是範老太不搭理他，自顧自說自己的。
老頭子覺得自己丟了面子，在旁邊生氣地道：“都死了，還要回來埋汰我，我怎麼就跟你過了一輩子。”
“好啦, 都已經過了一輩子了，現在後悔也遲了，你要好好活着，有空可以報個老年旅行團, 帶我四處看看，以往我們計劃等你退休就去各處走走，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可惜是我拖累了你。”
“現在說這些幹什麼？”老頭子滿臉無奈地道。
“你現在有時間了，不要成天窩在家裡，你現在身體也還行，可以報個老年旅遊團，四處去看看，多拍些照，然後燒給我……”範老太自顧自地說着。
除了孩子們，這一頓飯大家吃得都不盡興，不過卻讓他們回憶起過去一家團聚一起的時候，範老太的菜還是熟悉的味道。
……
不過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範老太把她想說的話都說完以後，她知道自己到了應該離開的時候了。
“好了，我想說的也就這麼多了，希望你們以後都能好好過日子。”
範老太站起身來，四周的景色迅速退去
食物、椅子、桌子、窗戶等等一一被抹除，他們出現在一片油菜花田裡。
“啊……”老頭子彷彿想起了什麼。
這是當年他下放的農場，範老太每天走很遠的路來看望他，並且偷偷給他帶些吃的。
“文誠……”
忽然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傳入他們的耳中。
他們循聲望去，就見遠處一位扎着個麻花辮，穿着樸素的姑娘拎着些東西，風塵僕僕地從遠處走來。
“梅芳……”
就在這時候，一個年輕的男人從油菜地裡站了起來，手裡還拿着一本書，原來他是躲在油菜田裡看書。
年輕姑娘露出欣喜的笑容，分開油菜向年輕男人走去。
“那是我們年輕的時候呢。”老頭子感慨道，眼角微微有些溼潤。
“爺爺年輕的時候好帥啊。”
“奶奶也很漂亮。”
“就是有點土。”
……
孩子們小聲嘀咕，讓大人們會心微笑起來。
“真好，老頭子，謝謝你遷就了我一輩子。”
“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說這些幹什麼？”
範老太笑了起來，“是啊，會說這些幹什麼？”
其實她知道老頭子心中一直沒忘記那個她，自從她離開後，老頭子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
可是她一點也不怨恨，謝謝他一生沒有離開過她，陪伴着她度過了對她來說幸福的一生。
“我走了。”範老太說道。
然後擡頭看向天空。
衆人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見天空隱隱有一條巨大的長毛銜尾蛇環箍着世界。
隨着它的離開，整個世界突然暗了下來，所有人都從夢中醒來。
然後愣了一會，急急下牀，給父親打去電話。
這天晚上，他們一家人通過電話聊了很久，不但大人在電話裡說話，孩子們也在電話裡嘰哩哇啦。
老頭子從來沒有覺得打個電話還這麼開心的，特別還是大半夜的。
…………
範老太的家人都從夢中醒來，範老太也從夢中回來。
然後她就看到旁邊那團從空中落下的接引之光。
“謝謝你，接引大人。”
“你的心願都完成了嗎？”
“完成了，該說的話，想說的話，我都跟他們說了，最重要的是，我們一家人終於聚在了一起，接下來的日子，就要他們自己過了，我就不操這個心了。”
範老太再次向何四海表示感謝。
然後帶着笑容走向那團光芒。
“老頭子睡眠不好，他們晚上不會給老頭子打電話吧？”
她最後的喃喃在夜空中迴盪。
何四海聞聽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真是一輩子操心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