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排長是我老師的學生,算是我師兄了,何不讓他高興高興……”丁凡板着臉,似乎是在犯愁一會怎麼面對人家領導的到來。
他現在城府深了不少,從遠處看去,一臉的坦然和寧靜,真就有點老警察的樣了。
那範強是個直來直去的軍人,感覺丁凡像是聽到了自己的話,好像有沒聽進去似得,搓着手,想一會直接再好好問問他。
同樣沉默的還有吳江,自從見了丁凡,他從這個深山小民警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年輕人少有素質:一身俠義之氣,而且還能隱忍。
所以,他也是沉穩不動聲色,其實心裡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我做了那麼多的努力,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他們這邊表面看靜悄悄的,但是每個人心裡還在擔心一件大事:王良坤的人已經控制起來,就算是抓普通人,抓人容易,放人難啊,何況這些人都是治安隊員!
那個領導模樣的人詳細聽完了李龍的彙報,才從人羣裡往臺階這邊走了過來。
他個頭不高,一直被幾個民警圍在中間,所以大家看他時一直也是隻能隱約看到側臉。
現在這邊看清楚了,此人身材偏瘦,面容儒雅, 兩道濃眉中透着一股子強硬之氣,丁凡看了他一眼,趕緊低下頭,心裡暗喜道:“熊大處長啊,您老人家又來了啊。”
此人正是公安處熊九龍處長,他可不是一般現場都出的,因爲這個報案人身份特殊,怕是惹出了社會焦點問題,就親自帶人來了。
還是那個理,在事關自己這邊警隊名聲和榮譽方面的問題上,他從內心深處是向着自己人的,當聽說了整個案件經過後,他狠狠的瞪了李龍兩眼,意思雖然沒有明說,可又明確的埋怨王良坤他們事辦的不漂亮。
人是記者、外縣民警抓住了……這還不算,竟然還有當地的民兵連。
這還不算,竟然還有武警!
如果說武警的人隨便就打了人,收拾了人,找人家領導還好說,要是說人家骨幹老兵的妻子被抓了,還有壞人蔘與其中,站在熊九龍這個角度上,他是萬萬不能上門去問責的。
他,是處長,思考問題的高度和李龍還有王良坤絕對不一樣。
李龍雖然不是很情願,可還是硬着頭皮給他介紹了一圈現場這幾個人,他一一頷首點頭,算是打招呼了,看到丁凡時,頓時愣了愣神,表情凝固了片刻,馬上伸出手來,丁凡同樣伸手過來剛要問好,他手掌化拳頭,重重的打在他肩膀上,兄弟般爽朗的笑了起來:
“小子,說是動靜鬧的挺大,我還納悶呢,誰這麼大能耐啊,這不是我老弟小凡嘛……”
衆人無不驚愕的看着他倆,一個是高高在上的處長,另一個是現在很多人視爲眼中釘的小民警,在這荒野之處,他倆怎麼成了老相識。
倒是丁凡很知趣,淡淡的說:“處長,您快處理事吧,感情上的事咱一會再嘮。”
丁凡不是見了官員就順杆爬的人,在事上涇渭分明,從來不和稀泥,但在這別人眼裡可就不一樣了,比方說林小兵臉上,回頭對着自己那些兄弟高興的做了個鬼臉,美美的一笑,背對着丁凡豎起了大拇指。
熊九龍處長目光在吳江臉上重重的一看,說起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大事:今天早上印刷的省委機關報《青龍江新聞日報》上,除了前一天主要領導的重要時政活動,要聞版一版的最下角出了個邊框新聞,標題叫《913列車上“紅鬍子”賣燒雞》。
就這麼一個標題,然後寫着詳情轉四版!
在沒有網絡,連電視都沒普及的特殊年代裡,哪個領導幹部是每天早上進了辦公室,先認真學學報紙上的精神!
據說,這份發行幾十萬份的報紙在省裡在市裡各縣區局引起了強烈的反響,有知道消息的人說,在幾個省級領導辦公的走廊裡到處能聽到一陣拍桌子的聲音。
這裡本來就是深山林區,解放前後都是出過很多鬍子土匪的地方,現在生活中竟然出了這種現實版的鬍子,專門在火車上欺負窮苦老百姓!這不是翻了天了嗎!
“一個胖子手裡甩着只有鐵路員工纔有的大鑰匙,坐在他對面不到三米遠的地方,在轟隆轟隆的車行聲音中,記者清楚的聽到那些衣衫破舊,揹着蛇皮袋子返鄉的老鄉們嚇得渾身發抖,
他們脖子上冒着細密的冷汗,看的我心跳不止,如果不是決心要把這裡的真相公佈於衆,我真想拍案而起,和他們去爭辯,去拼打,因爲我還是一個組織培養的人民記者……”
這篇帶着濃濃現場感的記者手記,據說看的很多小幹部,不但見面聊天成了熱衷的話題,很多人還裁剪了下來,當成範文,留着學習。
如此大的壓力下,塔城縣頭頭們受不了了,他們第一時間做出的決定是趕緊派人調查事情真相,在他們看來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人的想法總是美好的,總是向着自己喜歡的方向去想,去憧憬!
聽完了這個過程,吳江不動聲色的坦誠說道:“熊領導,事情所有經過我都記在了採訪本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我吳江就是新聞界的品牌,如果說有人懷疑,我敢保證省裡的人不會懷疑的,可惜啊,當時是逆光,那羣惡霸我真就沒看太清楚了……”
他說到這裡,臉色一沉,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邪氣壓倒正義的車廂裡,眼睛不停的眨着,一隻手不斷的抖着。
和搶劫欺凌良家婦女犯罪行爲相比,這個案子分明又重大了很多,起碼說對塔城縣造成的損失是不可估量的。
看着這些默不作聲的想着,其實他們不說話,關鍵是這件事太重大了,誰也不敢輕易發表意見,因爲吳江在文章裡說了,這夥人從巴圖附近下了車,按照火車站羣衆的反應,他們都是巴圖鎮的人。
丁凡見狀,衝着西面倉庫下面的治安員們招了招手,大聲的喊着:“過來幾個,咱們模擬個東西,配合下。”
他這個主意不錯:讓幾個隊員有假扮“紅鬍子”的,有假扮受害旅客的,正好讓吳江好好給熊九龍講講當時的情況。
再也沒有比這更直觀的做法了!
幾個隊員站在了吳江的對面,另外幾個假裝坐在地上,丁凡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你們幾個利索的,要進入角色噢,好讓大叔重新說一遍場景,熊處長到時候好破案啊。”
那些傢伙感覺現在沒人盯着他們無能不放了,還玩起了這種情景再現節目,竟然間一個個很是投入,表現的很賣力。
丁凡看着他們隊形擺好了,他旁邊幾個充當路霸的傢伙把領釦解開,做了個兇狠的表情,假惺惺的說:“買不買?趕緊掏錢,勞資這東西是白吃的嗎?”
他們如此投入,丁凡意味深長的目光從吳江那裡猛的收了回來,一下子盯在了他旁邊的一個胖子頭上。
吳江似乎受到了什麼啓發,眯着的眼睛慢慢的睜大,睜大,然後又猛的一閉,嘴裡嘀咕着:“我這記性啊,忙乎的有點不好使了。”
包括熊九龍在內的人雖然不知道這樣做到底作用有多大,可吳江現在誰也得罪不得,一篇文章能引起這麼大的反響,這人似乎超越了新聞記者無冕之王的稱號了,甚至有點微服私訪官員的神奇了。
另外,熊九龍和丁凡打過交道,知道這個小傢伙什麼事都不動聲色,當時看起來沒什麼明顯的作用,可到時候就給你驚喜了。
他們都靜靜的看着,只有王良坤站在人羣后面,探着頭觀察着,表情複雜極了,他似乎是盼着快點有人制止這個無聊的遊戲。
就在這時,吳江猛的一睜眼,對着丁凡旁邊的齙牙警低聲冷呵一聲:“小子,你那天坐火車去了嗎?”
齙牙臉上觸電般的繃了下,馬上低頭看到了警服上衣,嘿嘿一笑說:“老吳,開什麼玩笑呢?我天天跟着王隊值班啊,那天晚上我們玩小貓釣魚,還輸了點茶水錢呢。”
“什麼?”丁凡在他耳邊加大音量的嚴肅喊了一聲,馬上又輕聲的說:“叫吳記者,吳老師也行。”
可惜啊,他一開始的聲音太大了,嚇得齙牙一彎腰,雙手一捂肚子,慢慢的向後退去,緊張的說:“嚇着了嚇着了,你幹啥啊。”
王良坤從人羣裡擠了進來,譴責的喊道:
“姓丁的,你什麼意思啊?還敢懷疑我的人,你還沒完了啊。”他急眼了,丁凡有些不好意思的衝他點了點頭,然後目光看向吳江,好像是在詢問他還玩不玩了。
他雖然沒看到,可吳江發現問題了,丁凡身後的齙牙推出去了三四步,臉色一沉,轉身就跑。
“丁凡,小子……”吳江發現齙牙跑了,頓時心急如焚的喊着,可他也就真奇怪了,丁凡根本就沒動地方!
似乎,治安隊這些人早就心有靈犀,站在那裡沒動地方,他們形成的方塊隊形擋住了吳江前面的地方,吳江就是想跑過去追人,也得從這些人旁邊繞過去,那樣齙牙肯定早就跑出去很遠了。
就在他無奈的往前衝撞時,那些傢伙站起了身,一點都不配合他,似乎根本就不想讓他從這裡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