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陽光明媚,萬物復甦啊,老夫這身打扮也算是應和了老天爺的天命,迎接新的開始,我算算啊……”郝半仙蹲在煤棚裡,滿是灰塵的手掐着手指上,神神叨叨的算了起來。
在丁凡的眼裡,這傢伙見到自己不用再擔心捱揍了,有這麼個民警在跟前,誰也不能把自己怎麼的。
“老神棍,你糊弄別人可以,忽悠我不是找難受嗎?”丁凡心裡想着,嗓子眼裡的咕咚了一聲,左右看看,好像是很擔心什麼似得,自言自語的說:“早點走吧,搞破鞋和盜墓是一樣的罪啊,只要沒離開現場,被主家的人抓住打死也就白死了,法律上從古至今都這麼規定的,按照刑法第十二條……”
丁凡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這回表現的好像有點照顧郝半仙的面子,又真心害怕被人家院子裡的人抓住了,再說了,如果小劉看到了老郝這種情況,就算是心裡清楚些什麼事,十有八.九也得當成普通的小偷給揍了。
“小兄弟,兄弟啊,我這不算出來了嗎,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啊,你就是我的大人貴人啊,咳咳,你想想啊,昨晚我給你提供的地址沒錯吧,我看你紅光滿面,神清氣爽,敢情是首戰告捷啊……”
沒等他囉嗦完,丁凡仰頭看了看天空,實在受不了他的墨跡勁,果斷的打住他的話說:“你趕緊的上車,在衚衕口那,你可跟住了,我開車去了,過期不候啊,你就自己算吧。”
這大清早的,街上擡頭就能看到早起的人,買早餐的,下地幹活的,上班務工的,丁凡坐在摩托上,一下子啓動着了,正擔心郝半仙怎麼過來呢,用不用開進去接着他。
“啊,這,這……”丁凡聽着一陣腳步聲響起,聞聲看去,一時間驚慌的叫了起來,只見那郝半仙像是江湖飛俠似得奔跑着,瘦瘦的身體如同一個被甩出來的大蝦,身上一片黑一片白的, 兩排肋骨露在外面,下身短褲裡的……晃晃蕩蕩的,好像是這個超級瘦子的定盤星,掌控着他重心穩定,纔不能摔倒。
就在他低頭看車斗裡自己的一件淺色夾克衫時,郝半仙已經到了車跟前,拽走了夾克衫,那梆硬的臀.部差點拱倒了丁凡,這傢伙一坐進去,就把夾克衫往身上一裹,氣喘吁吁的說:“江湖救急啊,勝造七級浮屠啊,警民一家,我就不嫌棄了……”
隨着一陣突突的聲音,丁凡啓動了摩托,雙臂用力,熟練的駕駛着車,往大街上開去,余光中的郝半仙一看已經上了主路,行人多了,把夾克衫往身上一裹,一隻手輕輕的撫着山羊鬍,眼睛微閉,擺出了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丁凡開着車,餘光看了一眼他下.身,發現車斗裡地方不大,還真就適合他這個瘦了吧唧的傢伙,要是個胖子,或者大個子,肚臍眼什麼的都得露在外面。
“唉,唉,郝……民警同志啊……”丁凡正想着郝半仙怎麼演技這麼好呢,只聽前面一個食雜店門口有人叫他們。
叫着郝半仙的姓,還叫着自己,丁凡擡頭看了一下,食雜店門口站在一個白褂子黑西褲的大辮子女人正滿臉神情燦爛的招着手。
丁凡停車的光景,仔細打量了這個女人,只見他三十多歲的樣子,皮膚白皙,臉上化着淡淡的妝,高鼻樑,大眼睛,烏黑的眸子和長長的睫毛,都是天生而成的,看人一眼,誰都會浮想聯翩。
車停在了跟前,郝半仙伸出長長的手,道貌岸然的說:“李家妹子,我看你氣色上好,印堂發亮,是不是大早上就擡頭見喜鵲,低頭左眼皮跳啊,好兆頭啊,咳咳,介紹下,這是派出所的領導丁警官,大學畢業的呢,人家虛心學習,找了我幾次,請教些問題,越是有難度的問題,比方說治安形勢了,重特大命案線索了,我倆也真就奇了怪了,他用刑偵偵查學,我用堪輿風水環境管理學,竟然能一拍即合,成績不小啊……”
郝半仙一隻手裹着衣服,一隻手撫着山羊鬍,高深莫測的說着,不時的看看丁凡,提醒他點點頭,支持下自己的觀點。
“對,老郝幫助我們……這位大姐,你們也認識吧,除了算命他很熱情的,喜歡早上上門看看朋友的運勢,多好的人啊,我們有的案子,卻是得到過他的幫助……”丁凡是在沒招了,對着郝半仙會意的點點頭,擡頭看着李姓女人時,一臉的嚴肅和真誠。
這郝半仙下半身光溜溜的呢,幸虧車斗擋着,否則直接就被這女人看着了。
老郝那超級瘦的排骨體形估計人家早就看過了,關鍵是要是看出來了情況,這是從哪裡出來的,只怕是老郝還得費上一番口舌了。
“回去吧,早飯丁警官請我吃,他們準備聘我當顧問呢,大妹子。”郝半仙笑嘻嘻的說着,直接告訴她不用等自己吃飯了。
女人媚眼妖嬈的掃了郝半仙一眼,轉身從地上拿出一個鐵盆子,晃了晃,往裡看了一眼說:“這叫水人蔘,大補的,早上我在河溝里弄的,給你,還有這位民警同志補補。”
是一盆花泥鰍,一條條的泥鰍,黏糊糊的,都一捺多長,在水裡遊動着,看着生命力超級強健。
女人把水盆拿到車斗跟前時,丁凡心裡大吃一驚,暗想:“壞了,不能讓她看到啊。”
他知道的,郝半仙嚯嚯了自己的夾克衫,光把上身的煤灰擦乾淨了,下面沒擦呢,猛的踩油門,說了聲“放裡面就行”,車子向前穩穩的開去。
水盆掉進去車裡時正趕上車往前開,一下子灑在了車斗裡,丁凡瞥了車斗裡一眼,看着十幾條泥鰍落在郝半仙身上,到處亂鑽着,那郝半仙還在優雅的舉着手,回頭和女人揮手告別呢。
“哎吆,哎吆,兄弟,能……”小泥鰍們離了水,開始到處鑽着,弄的郝半仙難受的咧着嘴角,想讓丁凡停車處理下。
“行了,行了,忍着吧,這要是停下來,不知道多少人過來看你呢,下面沒穿東西不知道啊,快到了。”丁凡臉上不開褶的敷衍着,心裡暗喜:“老不正經的,活該!那個娘們怎麼沒送你半盆螃蟹呢。”
兩個人回到了北山旅館,丁凡把客人和服務員打發回了房間,趕緊讓郝半仙跳下車,躲進自己的房間裡。
郝瘸子用水衝了澡,然後換上阿旺送的衣服,開始吃着瓜子,喝着茶水,坐在椅子上裝起了大爺。
“老頭,這一大早該配合你裝犢子的都裝了,現在說齙牙六的事吧,白狼那邊我查了,暫時沒有什麼大線索,這個齙牙六什麼回事呢?你重點說說新建火車站的事。”丁凡直言不諱的說。
本以爲這傢伙還得耍什麼花招,提什麼要求呢,沒想到他隨口說了句:“你一會告訴廚房裡,給我準備幾個雞蛋,昨晚消耗體力太大了,這個齙牙六呢……”
丁凡看他這麼快進入了主題,心裡不由的暗喜,尋思吃幾個雞蛋算什麼事!
只要你能弄出來有價值的線索,炒雞蛋煮雞蛋醃雞蛋我都給你弄利索的。
可郝半仙眉頭一皺,擔憂的看了看丁凡年輕帥氣的臉,嘆了口氣說:“你問這麼深的事,就不怕小命不保?你們所裡的事,你一點都不知道?”
丁凡把茶水往他跟前一放,擡頭目光執着的說:“您老就說吧,我來這麼多天,你以爲我就整天幫你擦屁.股,看你和女人瞎搞的嗎?”
“ 你們頭差點在這地方栽了,你不是問齙牙六嗎?他後面是大小地主……”郝半仙眯着眼睛,低頭看了丁凡一眼,慢慢的講了起來。
幾年前的一個冬天,縣局召開全縣公安系統科所隊長大會,總結一年的工作,部署明年的重點任務,剛上任的宋密德所長,一大早就去找局領導批了個治安拘留。
拘留的是興隆礦打架鬥毆的小混混 鮑亞軍,辦完手續,就去開會。
到了晚上,宋密德去看守所送鮑亞軍的手續回來,着急去參加晚上局長張羅的工作宴,局長電話都打到看守所了,說就差他了。
開車到了縣局門口,老宋憋了一路了,先去旁邊的公廁方便下放放水。
就在他提着褲子嘩嘩放水時,身後有人躡手躡腳的進來了,舉起一米多長的棒子,狠狠的砸了下去。
宋密德摔倒在地上時,一隻手握着槍柄,槍沒掏出來就摔在地上了。
“小子,你們頭算是有兩下子的,捱打了就吃點苦頭,可人家把他推到茅坑裡了啊……”老郝說着,似乎想起了那個三九天寒冷的夜晚,被人打倒在地,一腳踢到冰冷的糞坑裡的噁心和恐怖。
“老傢伙,這能確定是齙牙六乾的嗎?”丁凡公安業務常識一直不錯,一聽說叫鮑亞軍,一下子就猜出來了,鮑亞軍應該就是齙牙六,直接追問起來。
郝半仙沉吟片刻,慢慢的看向丁凡,眸光越來越真摯,說:“你說呢?他前腳拘留了鮑亞軍,隨後就讓人黑了,大冬天的,大雪無痕啊,你們縣局查了幾天,一點頭緒都沒有,你說能是誰?”
丁凡暗中咒罵這個老神棍,又沒給自己準確的答案,於是失望的說:“老郝啊,我出去調查了,吃飯你自己想辦法吧,咱回見啊。”
說完,他拿着車鑰匙就要出門。